2021年12月份,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退休教授赵德馨起诉知网侵权。他控诉知网在未经本人授权的情况下,擅自转载其100余篇论文,且从未支付任何稿费,甚至作者下载自己的论文还需要付费。最终,法院判定赵德馨胜诉,依法获赔经济损失共计70余万元。
赵德馨的妻子周秀鸾也选择起诉知网。2021年11月,北京互联网法院就周秀鸾与知网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分别作出一审判决:判决知网单篇文章赔偿周秀鸾2100元到2400元不等;每起案件,知网另承担周秀鸾的公证费29元和律师费1000元。
知网觉得赔偿金额过高等问题提出上诉。
4月28日,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维持原判。5月7日,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了这些判决,知网的官司再一次被公之于众。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事件还有4月8日,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称,2021年中科院集团在知网数据库订购总费用已达到千万级别,高昂的订购费用已成为巨大负担。”
中科院都用不起知网的消息,让这个知网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知网的铁幕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5月13日下午,市场监管总局官网发布一则言简意赅的消息,“近日,市场监管总局根据前期核查,依法对知网涉嫌实施垄断行为立案调查。”
知网反应迅速,态度也端正,发布公告称,“国家市监局对知网涉嫌垄断行为立案调查,我们坚决支持,全力配合。”并表示“将以此次调查为契机,深刻自省,全面自查,彻底整改。”
01
知网背后是一家商业公司
按照道理说,作为学术平台,知网应该成为链接作者和读者两者之间的重要桥梁,促进学术的流通和转化,甚至协助企业将学术成果转化成技术或者产品。在大众的认知当中,这样的学术平台应该是侧重公益的,自由的,只要有需求,就可以平价而且非常方便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知识。如果按照这样的规划,知网似乎应该属于某个非营利机构,就好比是一座线上的“图书馆”。
但恰恰相反,知网是一家纯商业公司。
知网是指“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简称cnki)。由清华大学在1996年创办,技术服务主体则为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目前,知网的运营主体为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04年11月18日,是A股上市公司同方股份的子公司。
也就是说,知网百分百属于清华旗下的“同方股份”,可以确定的是,知网的运营主体是一家商业公司。
知网为什么这么牛,无论学术名家还是硕士、博士的毕业论文都要上传到知网?因为知网在“马太效应”之下,其网站上已经拥有了数量巨大的论文,所以,当硕士和博士的毕业论文完成之后,必须上传到知网进行“查重”。也就是将现有的这篇毕业文章跟知网数据库中所有已有的文章进行比对,看其中有多少内容跟其他文章是重叠,确定毕业论文是否存在抄袭。
由于知网的数据库最为齐全,所以,新生的文章必须在其上进行比对,这就造成了知网的学术内容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所有新生的文章只能使用其数据库。
据报道,知网目前收录了95%以上正式出版的中文学术资源。其中学术期刊有8710多种,全文献总量有5730万篇,覆盖率达99.9%。知网的文献数量上要比另外两家:维普和万方多得多。
知网与490家博士培养单位和770余家硕士培养单位合作,分别出版博士硕士论文40余万和440余万篇,博士论文和学术论文的覆盖率分别为91%和96%。
在“中国重要报纸全文”、“中国标准”、“国家科技成果”、“中国大百科全书全文”等数据库当中,知网的覆盖率更是实现了100%。
02
知网的“钞能力”
因为已经拥有了海量的数据,背后又是一家商业公司,所以不知不觉中,知网成为一家“钞能力”强大的赚钱机器。
从同方股份每年的财报来看,知网的年业务收入超过了10亿,而且历年毛利率一直处于较高水平,毛利率最高的时候可达72.1%(2011年)。2013年之后其毛利率呈现下降的趋势,但下降的幅度并不大。2021年主营业务收入为11.68亿元,毛利率为53.5%。10年来,知网的毛利率一直稳定在50%以上。
知网的用户基数非常庞大,截至2017年底,中国知网拥有机构用户2万多家,个人注册用户2000多万人,全文下载量达20亿篇次/年,网站同时在线用户超过15万人。这些用户大多来自高校。由于其学术资源的确庞大而全面,因此,各高校图书馆都是知网的客户。
那知网究竟有多贵呢?
根据政府采购网的检索数据,2021年可查询到的各高校采购知网的价格排名如下,采购价格从42万-198万不等,其中排名最高的为北京师范大学,其次是清华大学,采购费高达188万元,华中科技大学(179万)、中国人民大学(165万)、中山大学(150万)的采购费用也都在150万元及以上。上海地区的四所高校采购费用均未超过百万元,最高的复旦大学采购费也仅有83万元。以上收集21所高校在知网的采购费用,总计约2536万元。
让高校受不了的不止是贵,而是每年都要涨价。武汉理工大学在2017年停用时发布的声明中就表示,2000年以来,知网报价的涨幅每年超过10%,2010-2016年的六年间涨幅高达132.86%,年平均涨幅为18.98%。
从近两年知网收费变化上来看,北京语言大学相较于去年上涨了8万元,涨幅也是最高的,上涨了14%。此外中山大学(7万)、中南大学(6万)、武汉理工大学(6万)、四川大学(6万)的知网费用也涨价超过5万元。苏州大学的涨幅也较高,相较于去年上涨了6.9%。
从2012年到2021年,至少5所高校发表公告宣布暂停使用知网。在2016年,武汉理工大学和北京大学都曾停用过知网,原因分别为“续订价格涨价离谱”和“不向商家过分涨价行为轻易妥协”;2018年太原理工大学因未能与知网达成协议而暂停使用知网,2021年集美大学、南京师范大学也曾因价格涨幅问题停用知网。
2022年4月20日中科院停用知网数据库,自此14年的合作就此暂停。在中科院的邮件中,中科院提到“知网的续订价格始终围绕较高涨幅”,2021年中科院订购知网数据库的总费用达到千万级,多次谈判未果后,考虑用维普或万方替代。
03
知网的问题是什么
任正非曾讲过,“十年时间,我们就把土耳其教授的数学论文变成了技术和标准,这是数学家与工程师的胜利。”
1985年,阿勒坎在麻省理工学院获得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博士学位。在博士毕业、回到土耳其的毕尔肯大学后,阿勒坎十年磨一剑,在2008年研究出了开创性的技术,发表了主要用于5G通信编码的极化码技术方案。
当时他把论文发表在IEEE期刊上,文章一共23页,但作者只有他一个人,文章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讨论。
而一向“嗅觉”灵敏的华为,在看到这篇文章发表后,就敏锐的意识到这篇论文至关重要,因为其中的技术可以用于5G编码,这是难得的机会。
于是,华为迅速组织人力与阿勒坎获得了联系,在这项技术的基础上申请了一批专利,并以阿勒坎的极化码为基础进行了专利封锁,掌握了先发优势,并迅速实现赶超,成为了5G技术的领头羊。
关于华为因为一篇论文而在5G上取得突破的故事广为人知。但是,如果这位土耳其科学家的论文被知网收录了,估计故事的发展就没这么顺利了。
知网的最大问题在于阻碍了学术资源的“高效、自由流通”,以及产学研连通的效率。
当商业绑架了学术,而且把他人的学术成果作为自己谋利的工具,而作为学术创作的作者都要为这样的商业企业付出高昂的代价时,必然会变成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
学术的目的或者基本逻辑应该尊重两点:
第一,尊重、保护原作者的知识产权。
第二,要让学术成果被更多的人阅读到,检索到,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后人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促进整体科学发展,促进学术研究的不断深入。
但是,当下的知网恰恰是在阻碍学术自由,垄断学术价值。不夸张地说,知网成为学术流通和分享的“收费站”,甚至成为学术自由、学术深度发展的瓶颈。
04
如何改造知网?
一个理想的学术集成平台,要有三大原则:
第一,侧重公益的,不是以商业为主。可以有相关收益,但主要用来维护发展平台。
第二,必须让作者充分享有自己学术价值的带来的获益。比如,作者(或者期刊)将论文上传之后,平台可以根据论文的质量、作者的影响力进行下载定价,这样的定价一定要是客观公允的,当有用户下载该论文时,平台除截留较少部分运营费用之外,论文的收益绝大部分应该归由作者。
第三,在这个学术平台,人人都可以以较低的成本获得学术(知识)的内容。
4月19日,新华社旗下半月谈发表文章说,作为一个知识的基础设施与公益平台,知网应该也必须体现出一定的公益属性。
目前,知网的牟利冲动,在某种程度上,正在使其由原本便利学术发展的“垫脚石”角色,转向阻碍学术发展的“绊脚石”角色。呼吁将知网转型成公益为主,商业为辅的平台,建议不以商业盈利为目的,不以盈利为考核目标。
参考资料:
1、上观新闻,《知网这盘年收入超过10个亿的生意,为何最近频频遭人吐槽》,2022年5月12日
2、商业深度观察,老刀,《强烈呼吁将知网改造成公益平台,抵制知网以学术之名进行商业敲诈》,2022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