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辉还是太“年轻”。他可能没意识到，当他决定跟辛巴认真掰扯时，他就输了。
这就是我对这几天聚讼纷纭的“辛巴PK董宇辉”风波的基本判断。
事件梗概是：
9月19日，辛巴直播时突然以不点名的方式对东方甄选发难，称玉米（一袋8根）卖到50块钱是“丧良心”，认为将批发价7毛钱一穗的玉米加价卖到6块钱还标榜谷贱伤农，纯属欺骗老百姓。
董宇辉当晚就对此作了隔空回应，说东方甄选卖的鲜食玉米收购价就2元了，还谈到了利润分配情况，称农产品根本不存在暴利，挣的都是毛毛钱，不懂的人就是胡说八道，让自己很难过。
9月20日，辛巴在直播间鞠躬致歉，表示自己最近可能是压力太大，以后谁都不提了，自己格局小了，占用公共资源了。他表示，“我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是我说的方式可能是不太适合的。”
王不见王，两大带货界标志性人物，却在口头“刀刃相见”。
乍一看，是辛巴输了，他都道歉了，可事实上，输的或许是董宇辉。
董宇辉错了，他错就错在，跟“胡说八道”的人讲道理。
毕竟，辛巴一开始就不是奔着讲道理而来。他讲的是情绪。
01
玉米卖6元一根，究竟贵吗？卖得贵，是原罪吗？
话没说完，STP（市场定位）理论学派已经翻出了白眼。
但也得看到，在“雪糕刺客”“酸奶土匪”动辄引发舆论围剿的情况下，这道问题的标准答案与正确答案已产生错位。
在当前环境下，大众对商品的“阶层属性”变得日益敏感。卖高价约等于收智商税+割韭菜，成了不少人秉持的观点。
辛巴说东方甄选玉米卖得贵是丧良心，就在利用这股情绪。
郭德纲说了：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做供应链起家的辛巴，不会不知道毛利率跟净利率的区别，不会不清楚玉米也分好多种，也不会不懂鲜食玉米从田间地头到餐桌舌尖要经过很多流转环节。
可他偏却拿饲料加工类玉米的批发价（7毛钱）跟东方甄选的毛利率（40%）说事，左手甩出一个暴利论，右手扣上一顶“丧良心”的帽子。
这副“为民揪出奸商”的大义姿态拉得太满，道德制高点都不够用了。
而董宇辉的回应，也颇具针对性：
你说我卖的玉米批发价也就7毛钱一穗？不好意思，用来饲养牲口和工业加工的普通玉米确实很廉价，但我们卖的是收购价2元一根的高品质鲜食玉米。
你说是我层层加价？那我告诉你，玉米不是这边买那边卖就行了，如果没有中间商去赚钱，玉米就没人收购，没有厂商去包装、运输、做售后，玉米就卖不出去。
你说我打着助农旗号谋暴利？那我就说说利润分配情况：一部分返给加工厂，一部分做成优惠券，一部分用来完善供应链。顺带着普及下常识：农产品根本不存在暴利。
你说我丧良心、欺骗老百姓、用教学套路给粉丝洗脑？我劝你别“胡说八道”。
这些驳斥其实可以归为一句：书是个好东西，劝你多读一点。
就连爱好是腰间别公章的钮祜禄氏李国庆，这两天都出来“站队（对）”：农副产品易变质，淘汰率很高，还得承担货品积压风险，“6块钱一根的玉米，其中25%损耗、10%物流、50%积压，算下来根本不挣钱。”
有农特供应链专家接受采访时也说，“说6、7毛就可以从地里收鲜食玉米的，纯粹是博人眼球”，鲜食玉米的中间环节包括分拣、清洗、加工、包装、物流等，成本4元一根很普遍。
辛巴说自己“格局小了”，这难言客观全面：他可能还是书读少了。
02
在这事上，若辛巴只是将矛头对准董宇辉“谷贱伤农”的逻辑Bug，那他没准能完胜。
早前直播时，面对东西卖得贵的质疑，董宇辉曾祭出“谷贱伤农”的解释。
“谷贱伤农”看上去挺对，可说服力还没需求价格弹性来得足。由此倒推出“谷贵裕农”结论，在现有的农产品价值链分布格局中也很难站得住脚。
董宇辉的文史知识积累很扎实，但有些社会经济学现象或许在他的知识面覆盖盲区。
辛巴本可抓住这点来批驳，可作为情绪捕手的他偏要说暴利问题。
董宇辉抛出“成本结构”的匕首，就能对暴利论一刀毙命。
事实上，从经济学角度看，价格未必取决于成本，也不完全取决于供需。威廉·庞德斯通在《无价》中说：价格不是数学问题的答案，而是欲望的表达，或对他人怎么做的猜测。
就算鲜食玉米成本价真的只需7毛一穗，董宇辉能把它6元一根卖出去，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充其量表明卖农产品也可以有“知识溢价”。
香奈儿包包的成本价才多少，可纵然逼格溢价再多，它能卖出高价且不缺销量，那就说明了一点：它值那个价。
东方甄选从一开始就不是走“全网最低价”路线，而是用知识+情怀给带货抹上了“高品质，高价格”的原色。
这就相当于做了一道筛选：价格敏感者勿入。
只要它不犯法，那就可以套用《大话西游》中那句台词：
人家你买我卖、天生一对，轮到你这狮子来反对？
03
占理归占理，这并不代表，东方甄选和董宇辉赢了——即便事件是以辛巴致歉收尾。
董宇辉一跟辛巴条分缕析地讲道理，就会掉进辛巴的“现实扭曲力场”里。
在“辛巴PK董宇辉”相关新闻的留言区，许多人对董宇辉的解释并不买账：别扯那么多，你就说贵不贵吧？
由此可见，董宇辉再怎么占理，都免不了撞上“质疑者恒质疑”的铁壁。
对辛巴而言，只要能低成本撬动藏在异质性效用函数中的不满不忿不爽情绪，他就赚了。
复盘此事，可以说，诉诸理性的董宇辉跟善用情绪的辛巴，从起初就不在一个平面上。
双方对垒，结果可以预见：董宇辉不会稳赢，辛巴不会大输。
董宇辉不会稳赢，是因为两点：
1，道理要击穿情绪，很难。这就跟写公号文章一样，仔细讲道理，一顿输出猛如虎，斩获阅读一千五，但你要是会煽动下情绪，点击率可能就翻上好几倍。
2，在消费升级叙事已失效的背景下，玉米卖到6元钱一根，注定不会被许多消费者接受。这点不因他的“辩解”而改变。
辛巴不会大输，是因为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
别看他道歉了，这无碍他用“向中间商赚差价开炮”立起的良心人设，对冲假燕窝事件带给自己的负面影响。
某种意义上，他这是“双赢”——赢了两次。之前炮轰赢一次，现在致歉又赢一次。毕竟，赚了两波流量。
04
现在看，流量这块，辛巴算是玩明白了。
他说自己对东方甄选提出质疑不是要碰瓷，是看不惯对方的行为。 可很多时候，一个人专门强调“这不是××的事”，那大概率就是××的事。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顶流不坚牢。在假燕窝事件和快手削藩的冲击下，辛巴的顶流地位维系成本越来越高。
那怎么办？造呗。
碰瓷也是造的一种。
就拿这阵子来说，有两个背景不容忽视：
1，前些天，辛巴宣布将推出电商平台HOLAX，发布了自创品牌HOLAX，号称这些整合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供应链、科技链、设计链等资源，打造兼具科技感和性价比的国货新品。
2，在9月17日的直播中，他隔空喊话快手CEO程一笑，表态愿做快手一大猛将，做抖音一辈子敌人。可堪对照的是，在去年底，他曾跟快手对薄公堂。
也是这段时间，他先撕刘畊宏，再撕东方甄选。
时间点上的贴合，显然并非偶然。
都知道，很多娱乐圈明星在新剧播出前，都会炒作一波绯闻，为的就是空手套热搜。
辛巴深谙此理，他在眼下这节点上手撕刘畊宏、东方甄选两大顶流，也能让自己变成话题人物，白嫖舆论关注度。这样一来，他推出电商平台，能省不少PR费用。
手撕刘畊宏、东方甄选，还能一箭N雕。
刘畊宏和董宇辉，都是“一哥”之争的潜在竞争对手，灭对方威风，就是长自己志气。
更何况，刘畊宏、东方甄选都都属于“抖字号”，箭头对准他们，相当于迂回缴投名状。
在这里，倒无需对这些进行立场先行的道德臧否。
炮轰也好，举报也罢，只要说得在理，就无可厚非。
将刘畊宏、董宇辉和辛巴分置在正邪对错两侧，没必要。
更值得玩味的，是董宇辉和辛巴行为方式的养成逻辑。
05
董宇辉跟辛巴，无疑是判若天壤的两个风格。
董宇辉骨子里住了个文人墨客或知识分子，辛巴则是将“出身农村”的草根性跟东北主播的老铁气质融为一体，社会人底色未泯。
体现在直播带货风格上，就是董宇辉的语言偏诗性和文气，辛巴的表达则有些野性和江湖气。
所以，他们的受众群分野明晰：一个面向五环内消费者，一个面向下沉市场人群。
董宇辉的火，跟他那些文艺味十足的语录不无关系。
“当你背单词时，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你算数学时，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就是文青斩（对应直男斩）式的存在。
他的带货风格，就是“道理讲着讲着，顺带着就把货给卖了”。
从陕西关中农村走出来、喜欢《平凡的世界》主人公孙少平的董宇辉，身上带有很强的理想主义气息。带货的商业味，没有湮没他的教师本色。
从“人文性”维度讲，如果说，董宇辉是往上走，那辛巴就是向下走。
说起辛巴，很多人会想起一些人：MC天佑，二龙湖浩哥，GAI……有些人脑中还会想起那些《东北往事》之类的网剧。
在淡去对大金链子与花臂的成见后，我们能从他们身上嗅到很强的“粗粝生长”味道。
老编辑说过：“中国社交有三股势力，湖南的产品经理，杭州的电商网红，东北的娱乐主播。”自2014年起，东北主播就占据了各类直播场里半壁江山。
拿辛巴来说，他跟MC天佑、二驴、牌牌琦等，都是老铁直播文化的铸就者。
家族模式、师徒制、甩人玩法，都是他们摸爬滚打出来的生存经验。群众路线与类饭圈结构，则嵌在了老铁直播的底层特征中。
在直播带货野蛮生长时期，他们的PK、约架、拆房等操作确实是流量法宝。为了争夺老铁直播话事权，他们还曾上演堪比“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六大家族围攻818（辛巴）戏码。
而最终，随着MC天佑因宣扬吸毒作死、牌牌琦因风格低俗被封、二驴因言论不当倒下，辛巴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位。
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拼、靠做供应链生意发家的辛巴，很早就将他敏锐的商业嗅觉移植到了流量密码解锁上：不论是最初靠给网红抢榜完成粉丝原始积累，还是斥资5000万元举行了由成龙张柏芝等42位明星助阵的豪华婚礼，抑或是怼明星、怼平台、怼其他主播，都为他加冕“带货天王”做了铺垫。
而让他遭遇滑铁卢的假燕窝事件，成了他的带货生涯拐点。
从“五环内视角”看，辛巴在直播间里飙的狠话、秀的狂拽，在江湖气中多少带了些草莽气。
但你不得不承认，在直播刚兴起那会儿，这样颇显粗犷、很显性情的风格圈粉力十足。而没拿到董宇辉那手“知识精英牌”的辛巴，也只能将江湖闯荡积累的生存经验灌注在直播中。
到头来，辛巴的江湖气，也让他的形象两极化：有人觉得他带着全体主播鞠躬或下跪之类的举动太“社会”，也有人因他在河南暴雨等灾难中的豪捐而称赞他的仗义。
06
双王对垒，各擅胜场。董宇辉跟辛巴的个性差异决定了——
在讲道理方面，辛巴会被董宇辉降维打击；
但在情绪渲染上，董宇辉玩不过辛巴。
文人只会说江湖人粗浅，江湖人却能拿捏住文人的短板。
文人还在那叨念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江湖人已经让气氛燥起来了：老铁们，来，一口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