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陈月生
断章取义，偷换概念，逻辑矛盾
——2022年广州一模作文命题批判
化州市第一中学 陈月生
23、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作。棋盘虽小，方寸之间，却蕴含无穷智慧。围棋，弈者持黑白二色圆形棋子在方形棋盘上对弈，棋子地位平等，双方以围地更多为目标，棋盘上往往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象棋，开局双方隔阵对垒，棋子分为不同角色，行棋时有各自的规则，棋手排兵有阵展开攻防。跳棋，棋盘为六角型，可多人共同参与，棋子功能相同，行棋时棋子可彼此借力，相互搭桥铺路，力求己方棋子率先全部达到终点。
以上材料具有启示意义。请结合材料内容写一篇文章，体现你作为新时代青年的感悟与思考。
要求：选准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一）写作指导（参考答案）
一、作文题目分析
题目类似于去年新高考Ⅱ卷，去年新高考Ⅱ卷作文题是以书法的道理来写人生的道理，今年这道模拟题，是以下棋的智慧写人生的智慧。
我们还是先来给作文题目做一个简单的分析。
这是一道新材料作文题。题目由题干、材料、写作指令、写作要求四个部分组成。我们重点看看这道作文题的材料和写作指令两个部分。
不管你懂不懂下棋，但是对材料做这样基础的分析，作为一位高三学生，还是应该会做的。
（二）写作指令分析
写作指令部分，“以上材料具有启示意义，请结合材料内容写一篇文章，体现你作为新时代青年的感悟与思考。 ”再结合下面的写作要求，我们可以分拆出这道作文题目的写作任务，明确了写作任务，分拆出具体的写作任务，分别对应执行回应写作任务细则，这样就能够更好地做到“全面完成写作任务”。
1.要写一篇800字以上的文章。
2.写文章的时候需要结合作文题目里的材料来写，不能抛开材料不管。
3.文章的重点是要谈你阅读作文题目的材料后有什么启示意义。
4.你是以第一人称身份来写这篇文章的，你的身份是一位新时代青年。
5.写这篇文章主要写的是自己的感悟与思考。
（三）启示意义的提炼
要写好这道作文题，最重要的是要提炼出我们阅读材料后得出的启示意义。我们可以从三种棋中提炼其中的智慧，来提炼我们对“启示意义”的理解。我觉得可以从下棋的目标和下棋的规则两个方面去提炼。
下棋的目标，三种棋的目标是不一样的，围棋是以围更大的地盘为目标；象棋的目标在于“将军”，就是斩首；跳棋的目标是力求己方的棋子率先全部到达终点，不能英雄主义单兵作战，要讲求团队精神。从这个角度来立意，可以提炼出：目标要明确，选择适合的策略实现目标。
下棋的规则也蕴含着很丰富的智慧。围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以提炼出相互和谐相处，随时变化自己的策略等等。象棋“棋子分为不同角色，行棋时有各自的规则，棋手排兵布阵展开攻防。”可以提炼出要有角色意识，有规则意识，不同的角色，要遵守不同的规则，要学会利用好不同的规则，达到最终的目标。跳棋“行棋时棋子可彼此借力，相互搭桥铺路”我们可以提炼出要学会借力，互相支援。等等。
（四）构思文章
我们从材料中提炼出“启示意义”以后，关键就是要把这些意义关联起来，统筹在一篇文章中表现出来，这个过程就是构思的过程。简单一点的构思，就是罗列式的，在“启示意义”这个统一的主题词统领下，把自己阅读出来的“启示意义”一一写出来，然后结合自己作为新时代青年的身份来谈。
更高要求的构思，则是要提炼出一个共同的主题，把这些“启示意义”关联起来一起来谈，这样思维的难度更高一点，但是文章的整体性会不更强一点。
二、对作文题的评价
（一）难度较大
这道作文题写作的难度还是比较大的。难度来自哪里呢？一个是对棋蕴含的智慧的认识。棋如人生。棋中有无穷的智慧，但是不是任何一位考生都熟悉这三种棋的，这就对写作产生困难。但是这个问题是可以克服的，材料还是有了提示的。围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象棋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规则；跳棋需要学会借力，相互搭桥。扣着这些来写就可以了。但是要把三者统一来写，难度非常大。估计不少学生只挑一种来写。但这又有点改掉了题目要求的嫌疑了。不容易。要彼此和谐，要利用好规则，要学会借力。这三个启示是最直接能够提炼出来的。假如按照整体性理解的原则，把这三个作为“启示意义”的分论点，结合“新时代青年”的身份来谈，这样处理就比较容易。但是主题整合就比较难，很难有个统一的主题来统领，只能用“启示意义”这个大框来把这些提炼出来的观点都装起来。要把这样的写作过程处理好，确实不容易。
（二）切中要害
高考作文讲究整体性立意，讲究结合材料写作，讲究写作身份的确立，这些都是高考作文成败的要害之处，这道题目都关切的这些要害之处了，考生写得好也好，写得不好也好，都得到了锻炼。
这给我们三个启示：
第一，读材料不可不重视。尽管你不懂下这三种棋，但是基本的智慧，材料里面还是有一点点的提示的，这是考生的救命稻草，一定要抓住。
第二，如何处理整体体现题意和部分体现题意的关系。追求上50分的考生还是应该从三种棋的智慧统筹一起来写，可能高分的可能性比较高。尽管很艰难，也要坚持整体立意。
第三，是要强调身份意识，“新时代青年”很少下棋，但是需要从中学习，得到启示，还要指导自己的人生，这个要有所体现。
（三）展现素养
棋类文化的素养还是有点，这个作文会写得更好。所以我们还是要全面发展。另一个就是要体现广州市考生的作文素养。就是要训练考生无论怎么艰难，都要整体立意，逼着学生要迎难而上。
（二）考场写作评分补充细则
广州市 2022 届高三年级综合测试（一）语文学科作文题，采用近年全国高考一直使用的新材料作文题型。考生须在阅读题目给出的材料后，按所给的任务要求进行写作。
01关于题意理解
本作文题由三部分组成，分别为材料、引导语和写作要求。
（一）对材料的理解
材料共 4 句话，可分为两个层次。
第 1 句话为第一个层次。这句话总括材料内容，总领全段，点出小小棋局、方寸棋盘，却蕴含无穷智慧，由此提示、引导考生思考棋局中蕴含的智慧。“智慧”指“辨析判断、发明创造的能力”（据《现代汉语词典》第 7 版，下同），棋子如人，棋局似世界，考生可由棋子、棋局等引发对生活、社会、世界、文化、哲学等不同方面各个层次的思考。
第2至4句话为第二个层次。第二层从对弈形式、棋盘棋子特点、棋局特色等方面分别介绍围棋、象棋和跳棋。第二层是对第一层的具体展开，考生可从第二层的内容中窥视棋中智慧。第二层呈现的三种棋类特点如下表所示。
通过上述表格，我们可以从横向、纵向两个角度理解棋中智慧：
1.从横向角度理解棋中智慧
从围棋角度理解：围棋对弈中的黑白两子地位平等，虽以各自围地更多为目标，但棋盘上往往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形成在竞争中彼此依存、共同生存的格局。
从象棋角度理解：象棋对弈讲究排兵布阵，展开攻防。棋子按角色分工，各有规则，行使不同功能。但它拼的不是子力，而是战术与谋略，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行棋讲究团队内部的攻防有度，相互配合，统筹谋划，顾全大局。
从跳棋角度理解：跳棋对弈需要彼此借力，相互搭桥。所谓“彼此借力”，即借别人或自己的子为桥以跳到目的地；启示我们要善于借用外力。所谓“相互搭桥铺路”，即无桥可借时，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彼此搭桥，以利通行；启示我们既要自力更生，也要合作共赢。
2.从纵向角度理解棋中智慧
从对弈形式理解：对弈者之间的关系亦如人与人的关系、团队与团队之间的关系、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上至少生存着两方，两方甚至多方之间既是对手，需要竞争，又彼此依存，需要合作，是命运共同体。
从棋盘棋子特点理解：围棋的黑白棋子地位平等；跳棋虽然颜色不一，但功能相同；象棋各子功能不同，在行棋过程中须统筹谋划，而非单打独斗。
从棋局特色理解：棋局的竞争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而是在竞争中依存、配合、合作，谋求共利、共赢。比如围棋中往往会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象棋中的排兵布阵强调彼此依存、相互配合、攻守相协；跳棋需要彼此借力、相互搭桥，目标在于“率先全部抵达终点”，是团队的胜利、群体的胜利，不是某一个体的胜利。
（二）对引导语的理解
本作文题第二段为引导语，规定了写作任务。
1.“上述材料具有启示意义”
“上述材料”是指材料中关于围棋、象棋、跳棋的相关论述。
依据《现代汉语词典》，“启示”有动词和名词两种用法。作为动词，它是指启发提示，使有所领悟；作为名词，指通过启发提示领悟的道理。所以，依据引导语，首先要谈读了“以上论述”后所领悟的道理。道理具有抽象性，所以所谓启示意义，就是哲学意义、抽象意义或扩展意义。
材料中关于棋中的智慧可以从横向、纵向两个角度理解，相应地，我们也可以从横向、纵向两个角度去谈棋中智慧给我们带来的启示意义。启示意义可小可大，既可以写棋中智慧给个人的成长带来的启示意义，也可以写给一个团队、一个群体的生存与发展带来的启示意义，还可以关联到国家或世界。
2.“请结合材料写一篇文章”
“结合材料”包含以下两个含意：
一是要以材料为起点，作文的主题要由材料得出；行文中要提及材料；结尾要回扣材料。不可置材料于不顾，不可抛开材料写作。
二是既要结合材料内容，也要结合材料含意。材料内容指材料中关于围棋、象棋、跳棋的阐述；含意是指材料的启示意义，即哲学意义、抽象意义、扩展意义。
要求“写一篇文章”，没有文体方面的限制，考生可以自由地选择一种文体进行写作，但是要求文体要明确。
3.“体现你作为新时代青年的感悟与思考”
“体现”是指某种性质或现象在某一事物上表现出来。“你作为新时代青年”明确了写作者身份，“新时代青年”与时代紧密联系，应体现新时代特征。“感悟”是指有所感触而领悟；“思考”是指进行比较深刻、周到的思想活动。这是要求考生在阐释启示意义时，要能结合自身实际情况，结合时代语境，体现考生自己的感悟、自己的思考。
（三）对写作要求的理解
第三段是材料作文写作要求，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对写作角度选择、立意确定、标题拟写三个方面提出要求；二是对考试纪律提出要求，明确反对套作，禁止抄袭和保证公平；三是对字数提出要求，不少于800 字。
02关于是否符合题意
判断考生作文是否在题意范围之内，主要看是否能围绕材料中提供的有关围棋、象棋、跳棋的特点及其中蕴含的无穷智慧与由此产生的启示意义（哲学意义、抽象意义或拓展意义），表达自己的感悟和思考。
具体而言，符合题意须完成以下三方面要求：
具体要求：
①结合材料：围棋、象棋、跳棋的特点及其中蕴含的无穷智慧
②启示意义：阐述由材料引出的启示意义（哲学意义、抽象意义或扩展意义）
③身份意识 ：新时代青年“内容项”分等判断的具体表现：
（三）命题批判
本次广州一模命题，有以下缺陷及错误：
第一，极难综合立意。
正如写作指导（参考答案）所承认的：“但是主题整合就比较难，很难有个统一的主题来统领，只能用“启示意义”这个大框来把这些提炼出来的观点都装起来。要把这样的写作过程处理好，确实不容易。”
连专家、教师们都觉得难以综合立意的作文题目，却要让时间紧迫、心理紧张的考生来做，是否合乎考情呢？一道不符合考情的题目，又怎么称得上是合格的命题呢？
第二，断章取义。
以上参考答案及评分补充细则，对材料内容与含意的解读多是断章取义式的。不是从材料整体去理解，而是抓取材料中个别词句做解读。
材料涉及三种棋都属于智力竞技类游戏，它们的共同特点和目的，是在各自的游戏规则下赛出胜负（或平局）。至于局部、具体的比赛规则和战术，如围棋的“双方以围地更多为目标，棋盘上往往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象棋的“局双方隔阵对垒，棋子分为不同角色，行棋时有各自的规则，棋手排兵有阵展开攻防”，跳棋的“行棋时棋子可彼此借力，相互搭桥铺路，力求己方棋子率先全部达到终点”，都是为游戏竞赛决出胜负这一核心语境服务的。
但参考答案和评分补充细则里，都无视这一整体、核心语境，而只是抓住片言只语作割裂、孤立的解读，由此而导致断章取义式的错误。如将围棋中敌我双方激烈搏斗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拉锯局面，解读为“包容共存”；将跳棋借对方之力来打击、战胜对方的“彼此借力，相互搭桥铺路，力求己方棋子率先全部达到终点”战术，解读为“合作共赢”。这些，都违背了整体、核心语境，都是断章取义式的错误解读。
如果这种断章取义的解读能成立，那么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个语境：
日本731部队为了试验某种生化武器，灭绝人性地进行人体实验。但由于被抓来用作实验的中国人过于羸弱，会影响试验数据的准确性，731部队只好先让这些中国人好吃好喝，等他们健康强壮后，再残忍地将他们用于人体实验。
然后，我们断章取义去立意：731部队善待中国人！
第三，偷换概念。
偷换概念使断章取义成为“正确”。
在写作指导与评分细则制定者那里，偷换概念似乎是“理直气壮”的。
把犬牙交错、激烈拉锯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偷换为“相互依存，拒绝孤立”；把相互利用、打击对方的“彼此借力，相互搭桥铺路，力求己方棋子率先全部达到终点”，偷换为“合作共赢，在竞争中互助”。
文辞说的漂亮，真相却不值一审。
第四，逻辑错误。
由断章取义、偷换概念而来的所谓“材料含意”、“参考立意”，很难不犯逻辑的错误。
无论围棋、象棋还是跳棋，都是以非赢即输或平（两败俱伤）的“零和”博弈，都是为了使己方赢、对方输。按照三类棋的这一共同性质及规则（胜负），参考答案中的许多立意难免自相矛盾，无法逻辑自洽。如“围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以提炼出相互和谐相处”（为了打败对方，我和对方要“相互和谐相处”），又如“跳棋"行棋时棋子可彼此（不论敌我）借力，相互搭桥铺路’我们可以提炼出要学会借力，互相支援”（为了打败彼此，敌我双方要相互团结、支援对方）。由生死搏杀的“零和”博弈提炼出和谐包容、团结互助的“共赢”含意，这到底是奇迹还是荒诞呢？
（四）成因探究
为何堂堂广州一模竟然会出现这样的读题错误？试略探缘由。
其一，师生逻辑思维、批判性思维贫弱。
笔者从教高中语文20年，对师生逻辑思维、批判性思维的贫弱体会颇深，只是不曾想广州地区的师生也是如此。如此看来，高中语文作文教学缺乏逻辑思维、批判性思维，大概是普遍现象。
圣哲苏格拉底言：“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一过。”同样，未经审视的观点（立意）不值得信奉。只需我们稍加逻辑思维、批判性思维去审视这道作文题目，都很难得出参考答案里的错误立意，更不可能认同它们。
但我们的师生沦陷了！连广州地区的师生也沦陷了！
其二，受类比推理思维误导。
由棋盘而推论出人生智慧，属于类比推理。
类比推理是一种或然性推理，而且属于由特殊到特殊的或然性推理，而不是必然性推理——它不是一种缜密的推理，它的结论是很可疑的。所以，对于类比推理的结论，我们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但在高中语文作文教学中，我们对类比推理的警惕性几乎为零。这一方面是由于我们逻辑思维、批判性思维的贫弱，另一方面是缘于中国自古就有喜用类比论证的传统（如《邹忌讽齐王纳谏》、《劝学》里的类比论证）。
先天不足，后天乏力，使我们的师生对类比推理思维欣然接受而不加戒备。表现在作文教学中，就是对类比论证只知接纳而不知批判。这次广州一模作文的参考答案和评分补充细则，都未能察觉其类比推理思维而导致的错误，可见我们对这一推理思维的认知是如何苍白。
棋盘的一些现象和特点，与人生中的某些现象、特点，看上去似乎相似、相同。但若要由棋盘而推论出人生智慧，则需谨慎再谨慎，衡量再衡量。毕竟棋盘只是一种固定了规则的游戏，但人生既没有固定的规则，也不是游戏。轻率地将游戏与人生等同，是危险更且是错误的。就如围棋、象棋、跳棋，它们明确、固定的规则对博弈双方（或多方）都是公平的；但在人生中，规则往往由强者制定，规则也常常被强者打破、抛弃，所以在人生中很难有如棋盘博弈的公平规则。看看美国等西方国家的驰名“双标”，我们便明白了。
其三，迷信“人生如棋，棋如人生”的成见。
千百年来不加批判的传诵，使“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成为不容置疑的“至理”，人们对其便自然而然地信奉了。
只是，即使它成立，也只能是在某些具体条件下的有限成立，而不是毫无条件的无限成立。不明白这点，将它视作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则有可能使它走向真理的反面，成为“谬论”。将围棋的“棋盘上往往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解读为“相互依存，拒绝孤立”，就是这种“谬论”的例证。
总而言之，这次广州一模作文的命题质量不佳，参考答案及评分补充细则更是犯了断章取义、偷换概念、逻辑矛盾的错误。
陋人浅见，聊搏大方一笑。
本文除所援引之资料，其余皆为本人原创，现授予语文阅刊公众号独家发表。
化州市第一中学陈月生
2022年3月28日
本文由语文阅刊(yuwenyuekan) 编辑，转载请注明出处)
致原创作者:若因第三方原因,无意中侵犯了您原创版权,请联系,马上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