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已是41年前的往事了!
1980年夏季的一天,应届高中毕业的我来到北京参加中央音乐学院声乐招生考试(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了)。那时候的考生很少有小汽车接送的,但有些考生由家长陪同。我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因工作繁忙没能陪我到北京考试。
考试那天下着大雨,我的裤子全被雨水打湿,就连那件水绿色的确良短袖衫也湿了一大半,我只身一人走进考场。记得偌大的考场中有一排桌子离自己很远,桌子后面坐着几位考官老师。(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大名鼎鼎的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的老师,我的老师黎信昌也在其中!)落汤鸡一般的我抹了一把雨水和汗水,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没怯场,面对当年的几位中国顶级声乐大咖唱起了《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没想到竟然“一曲中举”,不但以女声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还从此得了个外号“小葡萄”。
也许是天意巧合,爷爷第一次见到儿时的我,就说我的眼睛像葡萄……歌唱是我从小的挚爱。大眼睛、好嗓音、有着那个时代自然纯真之美的我,就这样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感恩当年采璞玉寻浑金的老师们;感恩那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
正式和黎信昌老师开始上课已经是我入学两年之后,黎老师刚从意大利进修回来了。“我来听听“小葡萄”唱什么样了”!我清晰的记得黎老师当时说话的样子。他话不多但是个蛮幽默的人。我给他唱了两首歌,他听后考虑了一下对我说:“你这种类型的声音在国外应该是Mezzo-Soprano也就是女中音,或者叫次女高”!听到他的话我心跳加速、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我已经在校学了两年的女高音啊?!
“我们来试试这个练习”。黎老师在钢琴上慢慢按下从低到高每半音一组的和弦,他侧耳认真地听我唱每一个音。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是的,你现在就是“莫扎特”、“罗西尼”类型的女中音;以后随着年龄增长可以唱更重的一些曲目……”。黎老师给了我声部的重新定位;演唱类型的明确判断!
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有几个重要时点。当这些时点到来之际就会改变、改写你的命运。三生有幸!正当我在艺术道路上迷茫之时,是黎信昌老师帮助我找到了正确的声部定位和学习的方向。在接下来的三年里
(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学制为5年),在黎老师的悉心栽培下,我有了长足进步,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艺术之路上大步前行。
在这条艺术之路上我继续走:走到和平里(中央乐团,现国交,我第一份职业演员的工作);走到日内瓦(留学深造的地方);走到布鲁塞尔(我第一个歌剧角色 Amaster,亨德尔的歌剧《塞尔赛》);走到曼彻斯特(受邀哈雷交响乐团(Halle Orchestra)音乐会独唱);走到法兰克福(法国里昂国家歌剧院巡演);走到布拉格(个人独唱音乐会); 走到旧金山(法国里昂国家歌剧院巡演);走到东京(法国巴黎国家歌剧院音乐会和歌剧演出)…… 落脚在巴黎国家歌剧院的舞台上,成为这个世界顶级歌剧院的终身歌剧演员。
我一直在欧洲学习工作生活,偶尔在假期回到国内。在北京会约上师兄们一起去看老师。在老师家里大家开心的说笑、听录音、唱上几首让老师上上课。黎老师也会唱上几句让我们享受一番。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纯正、清晰、平稳、扎实,音色还是那么高贵华丽,对我们还是那么严格,让我们重温当年在课堂上的美好。欢乐之余我们师生会去附近的饭店撮上一顿!黎老师会兴致勃勃地喝上几杯小酒,脸色红扑扑的样子特别可爱!
在欧洲学习工作生活了32年后,我于2019年的夏天回到国内,来到深圳。为这座飞速崛起的年轻都市(先行示范区)创建了一支职业的歌剧队伍,华南地区唯一的职业合唱团。两年的时间我们的团队小荷才露尖尖角……年迈的恩师为学生我取得的成绩高兴!我也没有辜负恩师的栽培与厚望!
耄耋之年,黎老师身体欠佳,我们同门的兄弟姐妹时常挂念着他老人家!
岁月无情,今年的5月23日,85岁高龄的黎老师驾鹤西行!
我们这些黎老师的徒弟、徒孙们从四面八方齐聚北京。在送别仪式上,我们围绕在黎老师的遗体旁向我们的恩师做最后的道别、深深的鞠躬感谢……
“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啊!黄河!……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将要在你的哺育下发扬滋长!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黎老师千古!黎老师您演唱的《黄河颂》的歌声永恒!
谢英彬2021年8月31日于深圳
【谢英彬:女中音歌唱家、合唱指挥。巴黎国家歌剧院终身歌剧演员。深圳引进人才,深圳歌剧舞剧院副艺术总监,歌剧团、合唱团艺术总监,合唱指挥兼声乐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