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日至5日，应中方邀请，菲律宾总统马科斯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在马科斯访华期间，中菲双方签署了14项有关“一带一路”、农渔业、基础设施、金融、海关、电子商务、旅游等合作文件，共同发表了“联合声明”。两国强调，保持双边关系良好发展势头至关重要，一致同意在新形势下进一步加强中菲全面战略合作关系，推动双边关系再上新台阶。
菲律宾总统马科斯
这是马科斯去年6月就任菲律宾总统以来的首次访华，也是中国在2023年接待的首位外国领导人。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称，马科斯总统此访是今年中菲关系的“开门红”，将为新时期中菲关系发展带来重大利好。作为一衣带水、隔海相望的近邻，中国与菲律宾的双边关系将进入新阶段，但是南海问题依然是中菲关系的悬顶之剑，如何管控分歧、妥善处理南海争端是中菲关系面临的最大挑战。
中菲双边经贸合作概况
中国与菲律宾于1975年6月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建交之际，双方就签署了第一个政府间的贸易协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菲律宾共和国政府贸易协定》。以此为契机，双方贸易往来开始扩大。当年，中菲双边贸易就达到了7200万美元。
1991年，在中国和东盟正式开启对话进程之后，中菲关系也迅速升温，经贸合作升级。1992年，中菲签署了《相互鼓励和保护投资协定》。此后，中菲的经贸合作获得快速发展，签署了一系列扩大和深化双边贸易与投资合作的协议。
2012年，由于黄岩岛对峙事件以及后来的南海仲裁案，中菲政治关系转冷，经贸合作受到较大影响。
2016年，在杜特尔特当选菲律宾新一届总统之后，伴随双边关系的回暖，中菲经贸合作再度热络。2017年，双方签署《中菲经贸合作六年发展规划》。2018年，中菲双方签署《关于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和《基础设施合作规划》。目前，菲律宾已成为中国共建“一带一路”的重要伙伴。
在贸易方面，中菲双边贸易不断扩大。自2017年双方签署《中菲经贸合作六年发展规划》以来，六年间，中菲双边贸易规模增加了74%。2022年前11个月，中菲双方贸易规模达804.1亿美元，同比增长8.3%；其中，中国对菲出口592亿美元，同比增长14.5%，中国从菲进口212.1亿美元，同比下跌6.1%。目前，中国已连续六年成为菲律宾最大贸易伙伴，并跃升为菲第二大出口市场。当前，菲律宾保持为中国最大的香蕉和菠萝进口来源国，其新鲜椰子、冷冻水果等相继进入中国市场，并成为亚洲地区首个向中国出口牛油果的国家。
图1｜2010年以来中菲双边贸易概况（单位：千美元）
数据来源：海关总署网站、国家统计局网站、亚布力研究中心
在投资方面，根据中国商务部的统计，截至2021年末，中国对菲律宾的投资存量为8.8亿美元。2021年，中国对菲投资流量为1.53亿美元，较2005年增长33.7倍。根据中国商务部对外投资企业备案名录，目前中国企业在菲律宾投资建设的企业有247家，主要有中国中铁、中国铁建、中国路桥、中国港湾、中电建、中能建、中技、中国地质工程等经营工程承包的大型企业，也有华为、中兴等电信设备供应商，国航、南航、厦航、东航、中国远洋等经营海空运输、船舶代理的企业以及中国国家电网公司等，还有新希望六和等农牧企业。根据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的报告，目前中国电信在菲参股的第三个电信运营商项目网络覆盖率近70%，活跃用户近900万。家电、高端轴承等多个中国高端制造业企业也在菲投资设厂。攀华集团在菲综合钢厂项目一期正在推进。阿里云已在菲完成数据中心建设。不过，从投资存量看，中国对菲投资规模排在日本、荷兰、美国、新加坡、中国台湾等地区之后。
图2｜2005年以来中国对菲投资概况（单位：万美元）
数据来源：商务部网站、亚布力研究中心
在承包工程方面，近几年来，中国企业在菲律宾新签承包工程合同增长迅速，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也不断创新高。2021年，中国企业在菲律宾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高达32.5亿美元，同比增长15%。2021年，菲律宾成为中国企业在东盟的第二大工程承包市场。中国企业积极参与菲路桥、港口、电站、住房、水利等领域工程项目建设，助菲提升基础设施水平，有多个数亿乃至数十亿美元的大型项目正在推进，中交一公局集团有限公司承建的菲律宾马尼拉滨海新城项目一期A岛和二期B岛项目、华为承建的菲律宾电信项目以及中国能源建设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承建的菲律宾Palauig 1100MW LNG 联合循环电站项目等都是规模比较大的承包工程项目。
图3｜2012年以来中国企业在菲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情况（单位：万美元）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亚布力研究中心
总体看，中国与菲律宾的经贸合作以贸易与承包工程为主，在双边贸易方面，以2022年前11个月为例，中菲贸易规模在中国对外单一贸易伙伴中位居第22位，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位居第10位；在承包工程方面，2021年，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国对菲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位居第8位。在投资方面，在2012年4月南海黄岩岛对峙发生前，中国对菲投资连创新高。此后，受双方对峙带来的双边关系全面转冷影响，中国对菲投资回落。截至2021年末，中国对菲投资存量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位居第26位，在东盟十国中，排在第9位，与中菲贸易规模及承包工程业务规模不相称。
中菲合作的挑战
从此次马科斯访华的时间安排、签署的合作协议以及“联合声明”的主要内容看，中菲双方都重视彼此关系，愿意将双边关系提升至新的高度。不过，中菲关系能否顺利进入“黄金时代”，还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是南海争端带来的挑战。这是中菲之间最根本、最大的挑战。南海上的一些岛礁，中国与菲律宾都提出了主权声索。2012年黄岩岛对峙之后，菲律宾于当年9月将南海命名为“西菲律宾海”，并从2013年起酝酿、发起“南海仲裁”。而根据2014年12月7日《中国政府关于菲律宾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辖权问题的立场文件》，自20世纪70年代起，菲律宾非法侵占了中国南沙群岛的马欢岛、费信岛、中业岛、南钥岛、北子岛、西月岛、双黄沙洲和司令礁等岛礁；非法将中国南沙群岛部分岛礁宣布为所谓“卡拉延岛群”，对上述岛礁及其周边大范围海域提出主权主张；并对中国中沙群岛的黄岩岛提出非法领土要求。应该说，南海岛礁主权问题，中菲两国政府、两国民众都有自己的认识，双方在这方面不可能妥协。
与主权争端相伴的是渔权争端。中国渔民、菲律宾渔民进入争议海域捕鱼，海警执法对渔船的驱离、渔民之间的接触都有可能酿成冲突，这种冲突偶发几率高，且不易控制，而如果这些冲突被媒体放大浇油添柴，就极易成为引发国内民众抗议的导火索，都将给政府制造较大压力，影响双边关系。此外，南海油气资源富集，相关岛礁及其附近海域的油气资源开采也是必须面对的挑战。
南海争端深刻地影响着中菲双方的合作，以黄岩岛冲突为例，根据中国商务部的数据，2012年中菲黄岩岛对峙发生后，中国对菲投资连续两年下降，此后在低水平徘徊反复，至今没有突破到对峙前2011年的水平，2021年，中国对菲投资较2011年下跌了42.8%。而2011年至今，正是中国对外投资的快速发展期，2011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还只有746.54亿美元，到2021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已达1788.2亿美元，较2011年增加139.5%，一降一升，足见南海争端对中菲合作的影响。
其次是美国介入亚太与美菲关系的挑战。中美目前进入全面竞争时代，美国意图全面遏制中国，而中国周边一些国家也企图通过美国来平衡与中国的关系，企图两头获益，双边通吃，这是目前中国周边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的一个格局，这也是中菲合作的大的时代背景。美国下一步会对中国采取什么遏制措施？周边国家比如东盟是否会采取跟随的态度？
作为东盟的一员，在美国近年加强与东盟合作的背景下，菲律宾本身与美国有特殊的关系。菲律宾将美国视为经济、军事、政治上最密切的盟国。两国于1951年签订了共同防御条约和共同防御援助协议。在越南战争、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等一系列战争中，菲律宾政府全力支持美国军事行动。而美国也对菲律宾提供各种支持。阿基诺三世政府对华的强硬政策、黄岩岛冲突以及后续菲律宾的南海仲裁案，背后都有美国的身影。
杜特尔特上台后，由于其本人跟美国人的不愉快经历，其外交上出现“疏美”的变化，这才使中菲关系实现转圜。尽管杜特尔特疏远了美国，但因为菲律宾曾经是美国的殖民地，美菲在防务方面、民间层面的交往非常多，所以大多数菲律宾人尤其是菲律宾上层，都支持跟美国发展友好关系。
马科斯上台后，从菲律宾的外交政策看，其本人非常重视恢复和美国的传统同盟关系。2022年8月，在佩洛西窜访中国台湾之际，布林肯访问菲律宾，并向马科斯表示，美菲“联盟是强大的”，“它可以变得更加强大”。2022年9月份，马科斯前往联合国参加联大会议，跟拜登进行了会面，美国副总统哈里斯也于去年11月专门访问菲律宾。从菲媒公开的报道看，马科斯上台后这几个月，美菲双方在军事、经贸领域的交往非常频繁，在处理对美关系方面，比起杜特尔特政府，小马科斯政府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未来马科斯是否会跟随美国亦步亦趋？会采取何种对华政策，也成为中菲经贸合作、双边关系发展的重大挑战。
再次是中菲双边贸易不平衡的挑战。如前文所述，中国已连续六年成为菲律宾最大贸易伙伴，是菲第二大出口市场，但由于中国与菲律宾的经济结构的差异，中菲贸易中，从2013年开始，中国对菲贸易出现顺差，此后顺差不断扩大，到2022年前11个月，中国对菲律宾贸易顺差已达379.89亿美元，是中国从菲律宾进口额的1.79倍。而菲律宾朝野也希望对中国出口的商品更加多样化，扩大对华出口，以平衡对华贸易逆差。在双方发布的“联合声明”中，也指出“双方强调促进贸易平衡的重要性，将为菲方出口产品扩大市场准入”，这足见菲律宾对贸易不平衡的关切。如果长此以往，菲对华贸易逆差不能缩小，菲律宾部分政客可能会认为与中国做生意自己总是吃亏，或将导致双边贸易摩擦加剧，影响双边经贸合作。
中菲经贸合作进入“黄金时代”？
中菲经贸合作与未来关系怎样？能否如专家所言进入“黄金时代”？我们认为，能否克服以上三个挑战，尤其是第一、第二个挑战是根本关键，此外，合作协议实施的效果与质量也是重要考量因素。
首先就是要管控好南海分歧。马可斯此访尤其是双方《关于建立涉海沟通机制的安排》无疑为两国管控南海分歧提供了政治与机制保障。但一个客观事实是，菲国内对南海主权声索的声音十分强烈。马科斯当选总统后，也多次声称将利用南海仲裁案的国际裁决维护菲律宾在南海的“主权”。即使马科斯想暂时搁置争端，他也将面临来自反对党、利益集团，甚至是军方和美国的显著压力。在“联合声明”中，强调了“《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对于维护南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意义”，事实上，落实《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加快磋商“南海行为准则”与南海安全局势等还存在着大量不可控、偶发的因素，而这又很可能对菲国内审视南海分歧以及对华态度产生重要影响。
其次，马科斯如何平衡处理中美竞争和美菲关系。中美战略竞争是当前地区局势最主要的影响因素，也促使中菲合作和南海分歧管控受到美国因素的显著影响。马可斯在中美竞争中如何平衡与中国的关系？如何处理与中美两个大国的关系？这将影响中菲关系与经贸合作的未来。
此外，如何将协议与蓝图落地也深刻影响中菲合作能否进入“黄金时代”。在“一带一路”共建方面，根据媒体的报道，双方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同菲律宾“大建特建”基础设施建设规划对接以来，中菲开展了近40个政府间合作项目，涌现出一批有代表性的项目工程。不过，推动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并非依据菲律宾的国情和发挥中国基建力量那么简单，相关项目的落实还面临着菲内政、文化及第三方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如果双方协议的项目实施效果不好、甚至难以落实，将很难定义中菲合作进入了“黄金时代”。
总体看，马科斯此次访华，将推动中菲合作进入一个新阶段，但作为一衣带水的近邻，中菲之间的南海争端是客观的，中菲关系还深受美国等第三方因素影响，未来中菲关系与双边合作将深化到何种程度还有待双方的努力与实践检验。
参考资料
1.《开创新“黄金时代”，中菲要迈过三个关口》，作者，葛红亮，香港01；
2.《张松：在马尼拉工作一年多，我发觉中菲间最大的问题未必是南海争端》，观察者网。
排版｜王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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