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传承家族企业还是寻找自己的梦想，二代经过了哪些心路历程？
文 ｜木兰汇
2022年11月30日，一场主题为“二代的选择”的线上论坛在中国企业家杂志视频号上进行了直播。美瑞健康国际产业集团总裁周文川、依瀚（北京）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总经理胡依晗、SOLESTAGE主理人、首席品牌运营官周密子、ANOTA创始人浦奕柳四位创二代首次“曝光”了自己与家族的故事。周密子担任了本场论坛的嘉宾主持。
以下为访谈内容实录。
“我与企业家父母”
周密子： 近些年，中国民企逐渐进入到新旧交替的传承期。从第一代的企业家，比如耳熟能详的任正非、柳传志、曹德旺、杨国强、宗庆后、刘永好，都在考虑接班人问题。滴滴的柳青，走入了互联网企业，刘畅顺利接班，宗馥莉也在2021年接任娃哈哈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完成了企业传承、创业式接班。在福布斯中国发布的榜单上，可以看到二代们逐渐走到了台前。今天“二代的选择”就是探讨在父母的关怀下成长起来的二代，是选择继续传承家族企业还是寻找自己的梦想，期间经过了哪些心路历程？
首先请各位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周文川： 我父亲是典型的伴随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一代企业家，他自己人生经历非常丰富。他下过乡，在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后成为中国第一代的大学生和研究生，1992年响应国家号召下海，到今年是第30年了。因为我原来是学医的，现在主要负责香港主板上市公司美瑞健康国际板块的工作。我和父亲的选择，比较理想的兼顾了企业传承和我自己兴趣和能力的发展。因此，我没有选择在地产业务上接班，而是选择企业战略转型升级的新方向——大健康，然后带领企业走出转型升级的道路。
胡依晗： 我的父母也都是医疗背景的，我的父亲母亲，以及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都是医疗世家。我的父母是慈铭体检的创始人，依瀚投资是医疗起家，后来投资商业地产等方面。现在依瀚投资在北京顺义有一个23000多平方米的Medical mall的项目，属于老楼改建城市更新项目。从招商改建、属地关系等都是由我这边来负责。我自己为了跟家族靠近一点，所以我在美国读了两个医学的研究生，分别是斯坦福医学院的预防医学的硕士和伯克利的生物工程硕士。
地产在中国现在处于转型区，我负责的顺义区的项目进展的还不错，去年有幸成为北京市顺义区人大代表。
浦奕柳： 非常巧，我父母也都有医疗背景，但我选择的道路是另起炉灶自主创业。我14岁开始创业，上一份创业项目也跟医疗相关，做境外业务。去年我重新创立了一家时尚相关的公司，就是ANOTA。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做出一个属于中国的奢侈品品牌。所以第一步先从珠宝的角度切入，我现在戴的项链、戒指都是我们自己品牌的产品。
周密子： 我的父母都是金融行业的，但我也跟医疗有一点关系，比如，我本科读的是Marketing，但是研究生读的是Healthcare administration（医疗管理）。但是回来了之后选择了自己比较热爱的行业——潮流和街头文化。因为把自己兴趣爱好转换成事业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同时家里也非常支持。目前我在做的是solestage，一家从洛杉矶起家的潮牌店铺，在国内有5家店，主要是把一些比较好的国内的产品带到国外，同时把国外的产品品牌带回到国内。
传承与梦想，选择自己所爱
周密子： 作为在优秀的父母的羽翼下成长起来的二代，你是选择了家族事业还是寻找自己的梦想？在其中，有哪些有意思的经历可以跟大家分享？
周文川： 我父亲从1992年开始一直在做地产，主要在长三角。而我自己是从深圳和香港开始的，应该说，他给予我的更多是精神和管理上的支持。2012年、2013年，我是从海外医疗，高端抗衰业务开始的。当时我有一个梦想是先照顾好自己爸爸的健康，然后是天下父母的健康。我先后收购了瑞士的瑞士艾登医疗中心和有40年历史的Clinique La Prairie，都是做高端抗衰的。后来，我们又做针对年轻人的皮肤管理，轻医美的品牌叫做肌小简，打造一站式的整全护肤，有轻医美，还有医美术后针对性的护肤品等。
同时往上游延伸，随着健康管理和皮肤管理业务，我们先后成立了细胞治疗公司，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拿到了国家中检院认证的企业，我们与十多家三甲医院开展三项临床适应症的研究。
2012、2013年，中国的城镇化也已经接近尾声，家族的地产业务有非常成熟和完善的团队。所以我当时从家族基业常青的角度上认为应该去解决和发展寻找下一个二十年增长点的问题。随着中国老龄化的到来，对更多元化的健康和医疗服务的需求，而且我自己是学医的，所以就提出希望在这个领域进行长期的探索和发展。
现在回头看，当时这个选择是非常正确的。虽然最初觉得很挑战，但是现在很欣慰做了这样的选择。
胡依晗： 其实有时候传承家族的事业和追求自己的梦想，这两者并不冲突。我毕业后有两份工作，一份是在政府；还有一份在摩根。后来，我决定和母亲一起做了第一个创业公司，是一个大数据医疗公司，在医疗体检数据之上的一个创业公司。当时其实什么都不懂，都是现学。其实，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摔下来是件蛮难的事情。你能不能坐得住给你的位置，有没有快速学习的能力，这都是相当挑战的一件事情。
所以相比较传承家族事业和自主创业，我选择的是中间道路，做了一家新公司，与原来的业务有关系但又不完全依存于它，可以让我辩证地思考商业模式的好坏、长短板，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
周密子： 浦总为什么选择追寻自己的梦想，这个相对比较难的一条道路？
浦奕柳： 我的成长环境其实挺不一样的。我在14岁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生活，自己上学、做饭、洗衣服，包括放学回家，所有事情都靠自己。我父母给了我非常多的自主权，我高中上的是德威国际，大学是美国的巴布森学院，是全美最有名的一个创业学院。所以从我成长的历程就能看出，我一直有开创自己一片小天地的想法。大学期间，我开了一家线下有机生活馆，发现自己特别适合做品牌。因为在有机生活馆开了三个月之后，每天大概有三四十个人排队，非常火爆。我应该算是国内最早把有机生活方式包括健康生活方式传到国内的一个倡导者。
当时发现一个问题，卖得好的产品基本上都是国外品牌，但供应链都是中国的。我当时就想，为什么消费者不买中国自己的品牌。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做一个属于中国自己的品牌。大学毕业后，我加入一家医疗公司，成为合伙人。这家公司其实做的是把中国供应链进行整合，然后品牌输出做境外业务。这个项目积攒了我整合供应链的能力。
我非常感谢我的父母，他们跟我的相处的方式更像是朋友。但是我想做的事情，父母一定是第一时间支持。每次跟父母的交流，都让我感受到精神上的支持。在我们家的教育观当中，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彼此之间相互支持，让对方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周密子： 父母openmind，关键时刻给你support。你自己也非常优秀，是福布斯商界最具潜力女性。你觉得在自己创业的这么多板块里，最大的经验是什么？
浦奕柳： 我觉得更多是心性的修炼。创业肯定会有此起彼伏。很多人问我什么是成功，或者你觉得你自己是成功的吗？我觉得成功不能被定义，就像创业包括你的人生都不能被定义。在整个创业过程中，心性、韧性很重要。我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我相信我的未来非常美好光明，此时此刻也许我还不够好，所以我要更加努力，人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一份向上的努力。
周密子： 我的父母是做咨询以及财务的，跟我现在做的行业并不是特别相关。但因为他们可以接触到很多成功的企业家，包括看到很多不同的企业，从不同的维度给我很多很好的建议。比如像木兰汇、《中国企业家》杂志这些平台，跟很多优秀的二代相互认识、学习。后来他们支持我创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Lucky。
我在父母身上看到的创业精神
周密子： 第三轮问题，在你们父母身上，你看到了哪些创业精神？
周文川： 有过一句话说，企业家，就是以企业为家的人。企业家身上的勤奋、执着、担当让他们度过了很多至暗时刻。这几天成为四亿女性精神食粮的张兰在度过每一个危机时刻所展现出的韧性，坚信自己能熬过去。特别是当下面临百年之未有大变局，很多企业家都感受到了各种挑战。但他们身上的极致的勤奋执着，对股东、对员工的责任心，和乐观的韧性，深深地影响了我。悲观者可能正确，乐观者才能成功，我很幸运有他跟我一起面对人生很多的挫折和挑战。
胡依晗： 我比较同意刚才奕柳说的那个心性，我觉得心性可能是在整个创业，做事情很重要的一点。我父母现在也都还在做事情，他们的性格就是要不断地去做事情。他们做他们的事情，我也在做我的事情，现在更多的是相互交流、探讨。过去遇到一些企业内部管理，以及外部事务处理的问题，都要向他们请教，现在更多的变成了交流、探讨。但是最大的还是要在干事情当中不断磨练自己的心性。因为不管怎样，既然选择做事情，就没有退休的这一天。不管我是20岁、30岁、50岁、60岁，还是70岁、80岁，要一直做下去。心态放平，然后继续努力、乐观向上就可以了。
浦奕柳： 我父母是白手起家，有四个词算是我的人生信念，叫做善良、努力、感恩、谦逊。这些品质也是我在父母创业的过程当中看到的。我14岁左右的时候，父母当时在争取一个芝加哥的华裔客户的订单，他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叫Mr.Chai。交谈期间，我父母起身去洗手间，然后我就跑过去跟Mr.Chai说，父亲在这个行业里做了很多年，口碑特别好，他身上最大的品质就是真诚和善良，如果这个订单给我父亲，一定能够确保品质，也能够达成比较长期的合作。
后来父母拿下了MisterChai的订单，我觉得一定跟我在那个年龄段观察到父母身上的特性有关。他们每做一件事情，包括在企业中的一些行为，都是发自内心向善的。
所以，我从父母身上看到的创业品质，首先是从善；再者是努力；还有感恩，感恩合作方、员工，甚至对手；再者保持谦逊。
周密子： 我也分享一下个人的经验。从小到大父母给我的传承，更多的是他们的互帮互助精神，还有谦虚的态度。一个是初心，还有一个是做人为本的态度，更多是在父母身上学到的。同时，把这些带回到工作和生活的场景。
压力也是动力
周密子：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父母的成绩有没有成为你们的压力？
浦奕柳： 对于我个人而言，我更加偏向做好一件事情。父母的金钱、名誉，包括权力，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压力。
胡依晗： 我觉得父母的成绩不是压力，更多是在我们成长过程当中，周边的人一直在讲，你的父母很优秀，你要向他们学习等等。这让很好奇，他们到底优秀哪里，成功在哪里，是怎么成功的。所以这个压力可能还是social pressure。后来长大了开始从比较大的范围结构化地思考父母创造的商业在社会中的贡献和作用。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取得的成绩更多的是动力。因为我妈妈本身是一个医学博士，到现在为止我的两个硕士学位也没有放弃，这辈子一定要读完博士才可以。所以，我的小目标一直都在，不断地去追求就好。
现在，我感觉代际之间更多的是像朋友之间的交流。所以，对于二代来说，更多的还是自我调整和理性地去看待父母和他们的产业，以及自己的状态和位置。
周文川： 我最大的压力直接来自于我父亲本人。我父亲这辈子非常不容易，他入党入了两次，因为我奶奶的家庭成分不好，高考也考了两次，本来第一次考了湘潭县第一名，因为当时体检血压偏高没让上，又复考了一次。他起点非常低，所以一直也很感恩。妈妈跟我说，我爸当年下乡的时候，“双抢”完大家都累得不行，他还能坚持到走廊厕所旁昏暗的灯光下继续读书备考。所以，他真的是我见过的人中间最勤奋、最执着的人，他对我的要求和期待确实也是高的。
在我几次人生的重大选择上，包括当年文理分班的时候，我和妈妈都更想选择文科，但我爸坚持让我学理，他觉得一定要有一门硬知识。他当时说，你是想现在被淘汰还是将来被淘汰？你现在选一条容易的路走，将来怎么会有勇气持续挑战那些难而正确的路。
其实在创业以来，遇到过很大、很多挫折，包括几次重大的行业政策调整，有很多艰难时刻。但是感恩在至暗时刻，我爸会坚定地站在我旁边鼓励我、告诉我，所有的磨难都会是你人生的财富，你的路还很长，一定会取得更多的成绩。我几乎没有直接得到过爸爸的表扬，永远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其实对我很满意。
周文川： 优秀的女企业家总体还是很稀缺的，所以我想问依晗，有这么一位成功的、漂亮的、能干的美女企业家妈妈，给你带来的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胡依晗： 不仅是妈妈，爸爸妈妈都是我的偶像。因为我们今天正好是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木兰会来主持，来组织了这一次的访谈。我母亲是木兰汇的一员，每一次木兰汇聚会我跟着一起去，看到众多优秀的美女企业家。在女性企业家身上，我学习到的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女性在社会中的担当，不仅仅是企业家，更多是在领导者、企业家、家庭和工作之间的平衡。我非常幸运，可以从她身上学到方方面面的东西。
胡依晗： 我想问奕柳，作为一位二代的美女老板，在生活、工作、家庭之间，是如何平衡的？
浦奕柳： 首先，身体健康非常重要。过去我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现在我每一餐都会固定吃。再者就是健身，花一些时间去健身，最简单就是在家里跑个步。对于很多女性企业家来说，一旦工作起来就忘掉了生活、娱乐，但是其实一定要在生活和工作中去做平衡，不然人就像一根弹簧，一直紧绷，要么是身体垮了，要么是神经崩了。因为压力积累到一定阶段，一下子释放出来，对个人来说压力更大。所以，我的建议就是一定要注意身体，注意给自己放松，出去旅个游、放个假，回来之后整个人的状态焕然一新。
至于家庭这方面可能要等我结了婚，有了小孩，才会有更多感悟，但是肯定需要一个能支持你、理解你的另一半。
浦奕柳： 我想问密子，在所有的电影当中，如果让你去出演一个角色，你最想当什么角色？
周密子： 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如果是我，我会选择Harry Potter，Harry Potter的父母是非常著名的wizard，在这个背景下，他闯出了一片自己不一样的天地。到目前为止，我的创业还处于初级阶段，还有很长的路要跟同行的伙伴一起走下去。所以，我希望自己成为Harry Potter这样的一个角色。
时代下的创业
周密子： 你们认为自己这一代跟我们父母有什么不同之处？不管是创业还是生活？
胡依晗： 肯定是差异更多。先说工作，工作的差异首先来源于经济大背景。所以在做事情、做公司的心态上就完全不一样。从微观的企业管理上也不一样，比如你需要管理像医生这样的专业度比较强的专业人士，而其他岗位的员工也可能不接受上一代人的管理方式，而更倾向于扁平化的管理。很多事情都是跟员工一起学、一起成长、一起交流、一起碰撞出来。所以，这些是在工作上面比较大的差异。
生活上面，我们这一代人更注重生活的品质，生活和工作之间的平衡，尤其是有了家庭、孩子之后。
浦奕柳： 首先从资源上讲，我们这一代肯定比上一代更加充分，比如资金方面，有各种各样的渠道去融资。我们父母辈创业大多是从家里拿的真金白银。第二就是资源和平台。我们现在做一个创业项目，大环境已经发展得相对成熟。借助这些平台，人人都可以去做一个创业项目。第三是人脉，创业过程当中人脉其实非常重要，像我们这一代因为有留学背景，包括父母推荐的资源。对于上一代来说，相对而言比较少。第四是竞争力。现在，由于市场的成熟度，竞争更激烈。第五就是管理方面。现在我做ANOTA，员工大多是90后、95后甚至还有00后，在这样的团体里，管理风格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人都是独生子女，你不能去给他们设定固定的目标，逼着他们去做一些事情，又要给他们自由，充分发挥的空间，还要给他们足够的薪酬。所以，其实现在管理更难。好的是这群人有创新、有想法、有些是你自己想破头都想不出来的。
周文川： 总体而言，我们这一代人总体会更加平等，更加尊重专业，更加关注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本身也是一种平衡，不管是我们自己的生活、工作的平衡，还是世界、其他物种和人类的平衡。
责任与选择
周密子： 最后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创二代，你们有什么中肯的建议希望给到大家？
周文川： 其实家族给你的不光是选择也是责任。我还是建议大家尽量地在做自己人生选择的时候，在遇到一些冲突的时候，不要太轻易放弃和自己父母的沟通，互相理解多一点，换位思考，加强沟通。在东方文化中，家庭还是非常重要的。
胡依晗： 我认为，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把自己想要什么想清楚，并且结合自身的能力和家里的资源、财力情况，来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就可以了。
浦奕柳： 我建议年轻人可以放手一搏，去做一些尝试。从0到1创业跟直接接管一家大的企业，是有质的不同的。你会知道创业原来那么难，坑那么多，进而能够体会到父母的辛苦。
再者，你有了创业这样的经历，再去接管父母的企业，其实你会更加成熟，相对而言上手更快，能够把家族企业做得更大。另外，你也可以充分利用家里的社会资源帮助你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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