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健坤集团一则长达数十页的公开声明,成了赵伟国最后的孤注一掷。
在声明中,健坤集团矛头直指紫光集团破产重整的管理人,称本次重整方案将直接造成当期734.19亿的国有资产流失,而这大部分的钱将落入李滨等人的私人腰包。赵伟国与李滨之间,旧恨未了、又添新仇,大有引爆紫光集团的架势。
可这次反击并没有阻挡紫光集团“赵伟国时代”的落幕,根据财新网的最新消息,7月上旬,赵伟国被有关部门从北京家中带走,目前处于与外界失联的状态。
被一个门外的“野蛮人”踢出局,这在以往是赵伟国怎么都无法预料到的。想当年,他正是借着紫光股份重组的机会,开启了入主紫光集团的路途,以雷霆之手段,对紫光股份管理层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同时又将持反对态度的小股东的股份尽收囊中,以此稳坐了紫光集团“掌门人”之位。
赵伟国之于紫光集团,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紫光集团成长为现在的芯片巨头,离不开他的疯狂并购,可如今债务危机、被迫重组,也恰恰源于这些疯狂的并购。而且在赵伟国将紫光集团通过并购拼凑成一个庞然大物的过程中,消化、融合的背后潜藏着外部看不见的硝烟和斗争,这早已为紫光集团的动荡埋下了危机。
而如果纵向来看,这似乎是校企背景出身的巨头的一个通病。
股东“斗法”,乌烟瘴气
紫光集团的“赵伟国”时代,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2009年-2013年,紫光集团完成混改,持股情况变为清华控股持有51%,健坤集团持有49%,赵伟国清除小股东后,正式主导紫光集团;
第二阶段,2013年-2020年,在赵伟国的领导下,紫光集团进入买买买的并购扩张之路;
第三阶段,2020年-2022年,紫光集团债务危机,引入接盘方智路建广联合,进行重组。7月11日,紫光集团及下属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100%股权已登记至北京智广芯控股有限公司名下,赵伟国时代彻底结束;
最初,紫光集团实施改制,旗下主要的上市公司有两个,一个是紫光古汉,一个是紫光股份,赵伟国入主紫光集团,强势而蛮横。他担任紫光总经理18天后,直接把紫光古汉的管理层进行了大换血,安排李义和方继文上位,前者是健坤集团的股东,后者是健坤集团副总裁。而时隔不久,紫光集团的股东首旅集团股权转让,管理层再次发生变化。
赵伟国打算掌控紫光,这些无可厚非,可股东之间的暗潮汹涌始终未能平息,使得管理层遭殃,公司早期动荡不已。当年所幸首旅集团、旺达网所持的股份不太大,他掌控紫光集团相对顺利些,可具体到旗下公司,就没那么幸运了。
2013年,本来还在任期内的李义不知为何突然离职,当时紫光古汉又面临巨额赔付,赵伟国急忙找人救场,把乔志城推荐为董事候选人。可等到第二年召开年度股东大会时,很多人以为乔志城和方继文上位板上钉钉,谁知两人双双落选,导致新一届董事会的班子都没搭起来。
“两大股东权斗在公司内部已是公开秘密,去年8月李义辞职后,管理层的心就散了,刚取得的一点成绩都被抵消掉了”,一位紫光古汉以前的员工曾感慨。当时,紫光集团、衡阳国资委分别持股紫光古汉4106万股、3794万股,比例分别为18.39%、17%,股权相差无几,因此两方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这一年,紫光古汉交了一份极差的财报。业绩预告称,公司2013年预亏1.3亿元到1.5亿元,而2012年净利润达1.38亿元。
或许正是在紫光古汉的事情上栽了跟头,赵伟国日后一直加强对紫光集团的控制,即使后来这一巨头通过疯狂并购囊括了越来越多的公司,健坤集团的控制权反而在增强。2013年时,紫光集团形成清华控股持股51%、健坤集团持股49%的局面,到了2018年,清华控股所持比例将由51%下降至15%,健坤集团彻底成为最大股东。
不过,当股东斗争得以平息,紫光并没有走向安稳,而是随着并购的业务主体越来越多,内部矛盾转为了新人和旧人之间的纷争。
四朝“天子”,四朝“臣”
今年3月,前紫光展锐CEO楚庆在内部微信群里留下了一段卸任感言,看似心有不甘,科创版上市的曙光近在眼前,他却不得不离开。可实则,楚庆早有心理准备,他是赵伟国当年从华为海思挖来的人,接盘方进入后,紫光集团开始重组,作为最有价值业务之一的紫光展锐,不可能留下他。
但楚庆卸任后,展锐内部的氛围似乎很“微妙”,一部分已经离职的员工直言“今天是个好日子”,仍在公司的一些老员工也表示大快人心,传言说,甚至有人专门开车去上海外环外放烟花庆祝。
紫光展锐是被赵伟国收购和组合而成的。2013年,紫光集团完成对展讯通信的收购,后来又发起了对锐迪科的收购要约,这两个公司在国内芯片领域分别排名第二、第三,将其进行打包合并之后,紫光集团一举成为国内芯片领域的龙头。
龙头确实是龙头,可内部拉垮也是真拉垮,“山头林立,乌烟瘴气;公器私用,法度废弛;英才流散,事业凋敝”,这不是坊间传言,而是展锐对2018年以前的公司的自我评价。
2014年,紫光集团收购展讯和锐迪科后,开始推动合并,原展讯CEO李力游走马上任,成为展锐的掌门人。李力游的资历和能力虽然都很强,可这个位子做得并不稳,他见识过赵伟国的雷霆手段,更知他很可能以后会把展锐换成自己的人。“叛将”袁帝文的出现就是一个信号,他从联发科离职,在竞业禁止期满之后,转到联发科劲敌也就是展锐,担任了副总裁。
袁帝文进入展锐后,据悉,带来了很多自己人,与当时的老展讯人相对而立,两方明争暗斗。当然,不止是袁帝文,赵伟国从外部挖来了不少高管,其中包括在中兴内部被称作“曾十亿”的曾学忠,他对曾学忠寄予厚望。
赵伟国用曾学忠取代了李力游,可曾学忠挑大梁还不到一年,又被楚庆给取代了。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紫光展锐完成了三次权力交接。
管理层自然也跟着变动。起初,楚庆接手后,似乎有意改变内部山头林立的现状,要不然也不会有2018年的自我反思,只是现实没有这么发展,楚庆自己先搞起了内斗。他拉来了前东家华为海思的同事,挤走了一批老展讯人,把公司的大部分管理层都换成了海思的人。一度,紫光展锐被调侃为“华为分部”。
坊间一直传闻,紫光展锐内斗严重,同事间为排除异己,常常向上级打小报告。这并非空穴来风,2020年,展锐终端事业部总经理、营销管理部部长因动用公款,宴请跳槽到竞争对手的前同事被公司免职,据说,他们的聊天内容被录了下来,层层上报给了最高层。
至于谁录的、怎么录的,细思极恐。
如今,紫光展锐再次迎来新的管理层,这个国内芯片行业的佼佼者,能不能摆脱这么多年来的内部矛盾,还是个未知数。
顶级校企的“悲惨”宿命?
紫光集团的起步离不开清华,赵伟国也是在1997年以清华大学研究生的身份,进入了清华同方,才开始逐步入主紫光集团的。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以北京大学为根基的校企也得以快速发展,这就是北大方正,仅仅四年时间,北大方正在香港成功上市。
比之紫光集团,北大方正的内斗更为激烈和荒唐,也更为漫长,以致于这个曾经时代的弄潮儿死于内斗。
记得2017年12月11日,海淀区中关村软件园旁,一场“武斗”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其中一方是余丽、冯志丹等人,另一方是方正集团员工李岱。余丽等人趁着李岱带着公章和营业执照去税务局办理证件时,直接抢走了公章、营业执照,李岱只能报警求助。这还不是北大方正内斗最荒唐的一幕,2019年,招润投资专门上线了一个举报网站,一场二股东公开举报大股东的戏码上演。
校企背景出身的巨头们,如今危机缠身的,不止紫光集团和北大方正。哈工大集团2018年资金链断裂,2020年进入破产程序;2020年末,启迪控股发生美元债违约事件,今年3月,启迪环境暴雷。
股东相争、管理层动荡、国有资产流失、债务危机…从根本上讲,这些问题或许都可以追溯到校企改革的不彻底。
一面是有着自己利益考量和传统理念的校方,很难和新引进的股东及管理层融洽,又或者说有些本身就对校企民营化抱有敌意,而另一面则是经营和管理理念市场化却目的不一的战略投资方。双方的矛盾,不是说通过股份改革就可以解决。
比如启迪控股,2020年,清华控股转让启迪系控制权完成,这标志着启迪控股历时三年的校企改革全面完成,可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出现了三方并列为启迪控股第一大股东,清华控股、百骏投资、合肥建投及其一致行动人蜀山城投都持有启迪控股22.242%的股权。而且根据上市公司启迪环境的公告,由于启迪控股股权持有结构的变化,启迪环境处于无实际控制人的状态。
校企改革的过程中,各方总免不了围绕股权和控制权进行争斗,上面一斗,下面也难免“山头林立”。而且梳理这些知名校企的发展史,一个相似的脉络还在于他们习惯性地选择用并购的方式来增加自身的筹码,实现业务扩张,把手伸进地产、金融、科技、医药等各个领域,可最后大多都失控于压顶的债务。
校企出身,按理来讲,高校的高等人才和科技力量,是他们最核心的市场优势,可无论是紫光集团还是北大方正等其他企业,我们看到,他们走的都不是自主研发和自行壮大的路子,而是借助资本手段,迅速堆砌成一个看似强壮的庞然大物。
有些已经倒塌,有些深陷危机。
在国内芯片产业急切寻求突破和追赶的环境,我们需要紫光集团,可我们更需要的是一个脚踏实地的紫光集团。赵伟国通过买买买组建了一个芯片巨头的构架,如今随着赵伟国时代的结束,希望可以迎来新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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