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城市商业》是砺石商业评论新推出的一个文章专栏,试图从商业与人文融合的角度去解读各个城市的最新发展,以归纳出中国城市变迁背后的底层规律。本期为读者带来的城市是湖南长沙。
王剑 | 作者 砺石商业评论 | 出品
湖南,是中国最大的工程机械产业基地,长沙更是全球第二个拥有5家以上全球工程机械50强企业的城市。
不仅如此,长沙还在2022年实现了两个“第一”:长沙以人口增量18.13万,在全国18个万亿城市中排名第一;全国24座万亿GDP城市中,长沙以4.5%的经济增速排名第一。
对此,有人总结道,“长沙这不是赢了,而是赢麻了”。
那么,长沙为何会成为中国工程机械制造之都?又如何连续实现两个“第一”,迎来城市发展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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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华天宝的长沙城
长沙静卧湘江之上,将天心阁、岳麓书院、化龙池、开福寺纳入怀中,这是一座浸润着楚湘文化精髓的历史名城,悄悄走过了2400年的历史。
依山傍水的长沙,岳麓为屏,湘江为带,湖泊星布。城外岗峦交替,城廓错落;城内亭阁相望,街巷纵横。
关于长沙这个名字,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说法是“地以星名”。天上有轸宿长沙星,映在人间,就有了长沙城。
春秋战国时期,长沙是楚国经营南方的重要基地,同时也是南方重要的区域性政治、军事、经济以及文化中心。
秦时设立长沙郡,此后一直是历代封建王朝设置的地方一级行政区治所,也是历代地方最高军政长官太守、刺史、观察使、安抚使、巡抚的驻节之地;西汉和五代时期,长沙还成为了著名的长沙国和马氏楚国的国都。
千百年来,湘江穿城而过,蜿蜒东行。静静躺在江水中的橘子洲,见证了长沙古城千年的变迁,更目睹了长沙绵亘千年的人杰地灵。
战国时期的屈原与西汉时的贾谊,将家国寄托于文章之中,被人敬仰。而在不同时间接纳了这两位才子的长沙,自此被誉为“屈贾之乡”。
两汉至隋,长沙又迎来“医圣”张仲景、三国名将孙坚、关羽、黄忠,东晋名臣陶侃,南朝文学家颜延之、史学家裴松之等历史名人。
过往的千年之中,有太多人与长沙产生交集,留下动人篇章。
杜甫在此邂逅好友李龟年,写下了人生最后一首绝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性格“霸蛮”的长沙绝不只是文人墨客的“温柔乡”,还曾是南宋抗击金兵南下的重要屏障,迎来李纲、张浚、岳飞、韩世忠、辛弃疾、文天祥等文臣名将,或长或短驻跸长沙。
当朱熹、张栻两位大儒在岳麓书院、城南书院开坛讲学时,不仅激发出湖南人的文采,也为湖南人“精忠报国”的血性埋下伏笔。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近代,中国早已老态龙钟,长沙却以一副血气方刚的青年模样闪亮登场。
当“儒生带乡民”的湘军首领曾国藩从长沙率军出征,横扫半个中国,又悄悄谢幕时,更多长沙人走上历史舞台。
梁启超在长沙的时务学堂担任中文总教习,长沙人谭嗣甘愿舍身成仁,期望唤醒国人的迟钝和麻木愿望没能实现,却惊醒了长沙的一位“教书先生”,自此带领中国人民走上新的革命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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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的“烟火气”
说起长沙,总离不开“烟火气”三个字。
满城溢出的香气,又离不开辣椒这个舶来品。
明朝时期,辣椒从海外引入中国,立即成为湖南人钟爱的美食。曾国藩的湘军横扫半个中国时,身边除了配发的先进武器装备,人手一个竹筒油辣椒傍身,自此让湖南人爱吃辣的名声远扬。
长沙人也从此爱上吃辣,无论走到哪,都会被这红彤彤的小玩意羁绊。
“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靠着一股“不怕辣”的劲头,长沙成为中国近代史最无法忘却的城市,几乎每个历史瞬间都有着长沙人的身影。
但谁也不曾想到,昔日在历史上一身“霸蛮”劲的长沙,到了现代,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用现代人文学者萧春雷的话来说,“没有一座城市的转折像长沙这样决然,仿佛脱臼。一座‘心忧天下’的伟大城市,在后现代的娱乐狂潮中,告别理想、责任和血性,选择了‘先天下之乐而乐’……”
很长时间,长沙在竞争激烈的城市中,远谈不上领先,甚至悠闲到令人发急的程度。
手机就剩5%的电,别的地方的人可能急着充电,长沙人或许会不慌不忙选择再听会歌。
长沙人自己是快乐的,因为生活悠闲,长沙市已经连续15年获评“中国最具幸福感的城市”。
幸福离不开美食,但长沙人的最爱实在简单又别有风味。
其他地方不上台面的臭豆腐,这里可以做出又臭又脆的撩人风味;一碗简单的肉丝粉,宽汤搭档辣椒,便能调配出鲜香诱人的酣畅口味。
入夜,霓虹灯影闪动街巷,折叠圆桌支起夜摊,煎炒烹炸,尽显人间滋味。任何不起眼的路边摊,都可能是长沙饮食江湖最传奇的代表。
无论是日常少不了的红油粑粑和甜酒,或是令人垂涎的口味虾,长沙人吃得闲适,喝得自在。
长沙人的欢愉,并不止于舌尖。
长沙在全国最有影响力的代表,便是俗称“芒果台”的湖南卫视,昔日一档《快乐大本营》让中国年轻观众为之倾倒,每到节目播出的时刻,那是属于年轻人的狂欢时刻。
长沙能将娱乐做到全国一流,离不开自身“敢为天下先”的豪气。在国内卫视做综艺还有些畏首畏尾时,湖南卫视果断出击,打造了一系列现象级的综艺节目,让商业化和娱乐化的风潮彻底席卷全国。
相比国内其他城市,长沙能成为国内“最具幸福感的城市”,很大原因来自当地的低房价。
贝壳研究院发布的《2021年新一线城市居住报告》指出,长沙是典型的居住型友好城市。
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4月,长沙房价均价为1.2万元/平米,在24个万亿城市中排名最后一位。
有人曾做过一个统计,全国50个城市中,深圳人民不吃不喝需要35.2年才能买到一套房子;长沙人,只需要6.4年。
与之相比,新一线城市中,杭州、南京等城市,房价收入比都远超过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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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的两个“第一”
新一代年轻人喜欢唱《孤勇者》:你将造你的城邦,在废墟之上。去吗,去啊,以最卑微的梦……
房价高企的时代,长沙成为最直接的亲历者。
2016年底,长沙出台“房7条”,成为国内最早对“炒房”说不的城市。
当炒房客带着炙热的喘息,寻隙而入时,他们却被长沙视为“阶级敌人”。
2018年,长沙官方公开表示,“长沙房地产市场调控的主要矛盾不是供需矛盾,而是炒房与反炒房的重大斗争”。
随着长沙限购、限贷、限售政策相继出台,政府首先做到不炒地,拒绝“土地财政”,土地敞开供应,允许单位自建房……长沙被誉为“炒房客有来无回的城市”。
有炒房客甚至因为长沙房价太低,在网上抱怨“作为中部省份的二哥,房价却还不如西部的一个县城,这是‘恶意’使人民财产受损……”
面对各种舆论,长沙再次强调,要坚持房地产调控目标不动摇、力度不放松。
自古安居才能乐业,长沙才能以超低的房价“幸福感”吸引越来越多被高房价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人。
截至2022年末,长沙市常住总人口1042.06万人,相较于2021年年末增加了18.13万人。
在当下11个省份呈现出常住人口净流出的状态背景下,长沙能力拔头筹,保持近20万人的人口增长,实在很了不起。
这个数字比武汉(9.01万)、郑州(8.6万)、合肥(16.9万)和南昌(10.06万)都要高,直接吊打中部很多大城市,甚至比之前人口增量最快的杭州(17.2万)也要多。
纵观近五年的人口增长,长沙总共增长了226.59万常住人口,几乎是以平均每年45万人的速度递增。按照这个速度,到2035年,长沙成为1200万人口的特大型城市的规划将很快得以实现。
与长沙人口增量“第一”紧密相连的是另一个“第一”。
2022年,全国24个“万亿俱乐部”中,长沙以GDP增速高达4.5%,排名第一。
其领跑的澎湃动力,正来源于以先进制造业为底盘的实体经济。
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5月底,长沙市场主体总量达143万户,在长沙投资的“世界500强”企业累计达178家,A股上市公司总数达80家,数量居中部省会城市首位。
长沙对人口的吸引,不仅来自低房价,更来自无可替代的“硬实力”——工业。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长沙是全球唯一一座同时拥有5个世界工程机械50强企业的城市,是名副其实的“工程机械之都”。
机械制造,这种在不少城市备受冷落的产业,长沙却已经打造出千亿产业集群,成为仅次于美国伊利诺伊州、日本东京的世界第三大工程机械产业集聚地,长沙工程机械集群产业规模约占中国的33%、全球的8.5%,产品覆盖180个国家和地区。
2022年,工业制造业对长沙GDP增长的贡献率达到44.7%。无数“长沙造”工程机械从这里发往全国以及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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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步壮大的长沙工程机械产业
湖南工程机械企业的创新史,几乎就是一部中国工程机械的荣辱史。
1978年,几经搬迁的建设部长沙建设机械研究院落子岳麓山下,播下技术火种,这是中联重科的前身;1992年,三一提出“双进战略”——迁进湖南长沙,进入大行业工程机械,点燃长沙工程机械领域的“星星之火”,也是我国工程机械装备从无到有的阶段。
工程机械制造水平和能力,是衡量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关键指标之一。
但很长时间,中国工程机械设备领域几乎是清一色的“海外军团”。从混凝土输送泵到隧道掘进盾构机,再到各类高端液压件、传动件和控制元件,基本都是天价“洋品牌”在独霸中国市场。
制造业是立国之本,工程机械制造业是一个国家制造业的脊梁,国内大型、特大型工程机械企业深感压力。
因此,长沙的工程机械企业几乎从零开始了自主创新的艰辛路程。期间虽然起起伏伏,历经繁荣衰退好几个来回,但长沙始终没有放弃,一直集中精力培育,蓄势待发。
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后,随着国家加大基建领域的投资,长沙的工程机械企业终于熬出了头,靠实力把握住了机遇。
在资本和政府的共同推动下,通过自主研发、规模扩张和企业并购,长沙逐渐形成了三一集团、中联重科、山河智能、铁建重工、星邦智能5家全球工程机械50强企业,实现了从跟跑到领跑的跨越式发展。
其中,三一集团是全球最大的混凝土机械制造商,泵车、拖泵、车载泵、搅拌车、搅拌站等混凝土机械产品市场占有率稳居国内第一;中联重科在混凝土机械、起重机械领域世界领先,烘干机、小麦机等农业机械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位居前列;铁建重工的TBM(岩石隧道掘进机)和大直径盾构机市场占有率多年稳居国内第一;中联重科研发出我国第一台机械式混凝土泵、第一代缆索起重机等大型机械;星邦智能则是国内重要的从事高空作业平台设备生产与制造企业。
飞速发展的产业背后,是中国工程机械工业令人惊叹的神速发展:
拿隧道掘进盾构机举例,十年前,法国等欧洲国家独霸中国市场;如今,铁建重工研发的TBM(岩石隧道掘进机)、大直径盾构机,国内市场占有率均超过85%,同时还反向出口到了欧洲。混凝土输送泵,1992年,中国市场几乎都被国际品牌垄断;到2004年,国产品牌已占到95%。
世界最高泵送纪录、世界最长混凝土泵车、世界最大上回转塔式起重机、世界最大旋挖钻机、国产最大直径盾构机……都诞生在长沙。
此外,长沙等机械装备企业研发制造的3000吨级核电履带起重机、101米碳纤维臂架混凝土泵车、大型全断面隧道掘进机(TBM)等产品技术水平也已达到世界领先水平。
2021年,长沙工程机械产业集群总产值突破2800亿元,占全国比重约三分之一,资产、收入、利润总额连续12年居全国首位。
其中或许离不开湖南人“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的精神,但同样重要的是,长沙房价等物质成本相对较低,才是制造业孕育发展的土壤。
长沙用事实证明,不靠卖地,不靠炒房,靠实体经济同样可以发展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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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化的转型升级,是目前制造业的重要命题,也是实体经济未来发展的根基所在。
2015年,中国政府正式提出“中国制造2025”概念。按照规划,中国将要在2025年迈入制造强国行列;到2035年,中国制造业整体达到世界制造强国阵营中等水平;到新中国成立一百年时,中国制造业综合实力将进入世界制造强国前列。
肩负重任的长沙作为“工程机械制造之都”,不仅顺利进入工信部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培育池,更成为中国智能制造业不断前行的“长沙模式”。
其实,在向智能制造转型过程中,长沙很久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智能化、数字化是制造业升级的关键。
长沙市先后出台《长沙智能制造三年(2015-2018)行动方案》《长沙市智能制造首台(套)产品认定及补贴实施细则》等一系列政策,从顶层结构上支撑长沙智能制造发展。
2019年,围绕“智能制造2025”,长沙市提出将长沙打造为“国家智能制造中心”,推动智能制造产业的“长沙模式”进一步发展。
其中,长沙经开区成为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融合应用的典范。拥有国家智能制造示范企业(项目)21家,省级“5G+工业互联网”标杆工厂6家,智能制造示范企业产值贡献率超85%,智能制造试点项目覆盖率达90%以上。
十年间,长沙市智能制造试点企业总数达1254家,上云上平台企业累计超过10万户,工业APP数量突破2万个;获评国家级智能制造试点示范企业(项目)27个,数量居全国省会城市第一;获评国家级首批智能制造示范工厂6家、优秀场景9个,数量分居全国省会城市第一和第三。
如此速度和规模不仅推动了长沙先进制造业持续突破,更为全国智能制造领域“打了个样”。
长沙究竟如何在工程机械制造领域进行数字智能化的迭代?或许可以从三一重工长沙18号工厂找到答案。
2018年,为了应对不确定的未来,三一集团提出“要么翻身,要么翻船”,正式启动“灯塔工厂”建设,这是一家以数据采集与应用、工业软件应用、流程四化为抓手的新型智能制造企业。
项目完工后的18号工厂内,9大工艺、32个典型场景都已实现“聪明”作业,超10万种不同类型零件可自动搬运和上下料,263种机型可全工艺流程混线柔性制造。2022年,作为“全球50家聪明公司”,长沙18号工厂通过全球“灯塔工厂”认证。
与三一集团工程机械制造领域向“智能制造”方向一同转型的,还有长沙博世汽车全球“灯塔工厂”生产效率提高了30%,7.5秒便可生产一个ABS电机,操作人员减少了80%,36道工序、39个工位只需2个人操作,质量损失减少了30%,换型时间减少了30%。
2022年,长沙新培育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74家、总量达141家,数量居省会城市第四;新增300亿级工业企业2家,百亿级工业企业达19家,百亿级工业企业数量居中部省会城市第一。
一项项亮眼数据、一个个惊人改变,才让长沙制造业的“智造”转变之路足音铿锵、步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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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长沙的工程机械制造行业的进步,挺直了中国制造的脊梁;长沙的飞速发展,更让人看到了安居乐业的另一种可能。
我们已在荒野上浪迹三年,看着熟悉的世界,在铁轨上呼啸远去,下意识折叠时光试图快进。
艰难的时刻同样存在机遇的入口,丢失的时间无从找回,需要的是重拾效率。
根扎得越深,枝叶伸展得越远,沉淀得越久,变革的底气才更足。
面对时代的巨变,或许我们更应学习长沙,学习他们耐得烦、吃得苦、霸得蛮的劲头;学习他们就算寻得一寸空隙,也能掀起十成热浪的干劲。
沉淀力量创新求变,运转模式与时俱进,我们用光阴酿的酒,才能最后倒入时代的杯中,畅快淋漓。
对于长沙来说,经济要继续发展,娱乐也同样不可缺少。
长沙的解放西路,是当地著名的酒吧街,这里最近流行来自南美的手鼓音乐。
年轻人迷恋狂放的鼓点,鼓声融入西洋的电音,带着不羁的张扬,听来总带着荒野追逐的野性。
追逐和被追逐中,鼓点不能慢,慢下就会错过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