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赫赫有名的“航空老总”,从歼教1、初教6到歼8、歼8Ⅱ,从青丝到白发,70多年来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祖国的蓝天,被誉为飞机空气动力设计奠基人。他就是2020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我国航空领域唯一的两院院士 ——顾诵芬。
1935年,5岁的顾诵芬跟随父母迁居北平,住在北大附近的成府蒋家胡同。“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空军轰炸国民革命军第29军在西苑的兵营。蒋家胡同离西苑不太远,顾诵芬当时是被炸弹炸醒的,他与邻居一起四散奔逃。“没有飞机,我们处处受人欺负!”这一幕给年仅7岁的顾诵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心中埋下了“一定要搞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飞机”的种子。
四年后,待他们一家搬到上海生活,顾诵芬再次目睹了日本兵营被美国飞机轰炸,再一次体会到了航空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意义,这使他义无反顾地投身航空工程。高中毕业后,顾诵芬报考了浙大、清华、上海交大三所院校航空专业,且都录取了他,为了方便照顾母亲,最后他选择了离家近的上海交大。
读大学期间,他阅读了大量书籍,练就了“不靠检索,引用数据全靠记忆”的本领,以至于获得一个“活图书馆”的称号。据他后来的同事孙卿回忆:“我到了所里,第一次听顾总讲课,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串长长的、复杂的气动力数学公式,完全凭记忆。我当时就感到惊讶,像他这样的人,我只在清华见过一次,那就是钱学森。”
1956年,我国第一个飞机设计机构——沈阳飞机设计室成立,26岁的顾诵芬作为首批核心成员,参加了我国第一架自主设计的亚音速喷气式中级教练机“歼教1”的研制工作,并担任气动组组长。在大学时,顾诵芬只学过螺旋桨飞机的设计课程,并不了解喷气式飞机。为解决机身两侧进气难题,他来到北航图书馆从头学起。他回忆道,“北航图书馆白天学生在用,我只能晚上骑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去查阅资料。”
他把能搜集到的国外技术资料、书刊、研究报告等信息加以梳理、汇总,形成可以进行气动力设计计算的一套方法。
顾诵芬最担心的是两侧进气道。一旦发动机收油门的时候,很有可能出现一边进气、一边排气,飞机发动机就没有推力,顾诵芬决定自己做模型进行验证。
当时,国家金属材料匮乏,他和同伴晚上去医院捡废针头,白天自己动手调配焊药、制作配件、焊接加工,把不锈钢的针头焊在铜管上接出来做成一排,然后外面用薄铁皮做出整流罩。
那时候没有好的风洞,他的恩师、“歼教-1”项目总体负责人之一的黄志千带着模型机,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利用一个1.5米口径的小风洞,花了一个月时间完成了试验。
1958年7月26日,历时2年的研制,“歼教1”终于首飞成功。
1964年,在美苏对我严密封锁的严峻国际环境下,我国独立研制的“歼8”战斗机项目正式启动,顾诵芬担任总设计师。
当时,世界上对高超音速数据资料严格保密。搜集不到数据,顾诵芬只能边学习边论证,边试验边改进,一步步在摸索中前进。1969年7月5日,“歼8”飞机实现首飞。但在随后的第8次飞行试验中,当飞行速度达到0.86马赫时,机体突然出现剧烈震动,这让所有工作人员心急如焚。在航空领域,跨音速抖动引起的脉动载荷极有可能造成飞行事故。
为了攻克这一问题,顾诵芬在没有空测的条件下,亲自乘坐“歼教-6”飞机上天,观察“歼8”飞机机身的流场情况。对于从未受过飞行训练的顾诵芬来说,飞行中5个G的过载对身体是很大的考验。为了观察得更仔细,当时两架飞机间隔最小只有5米,“歼8”机身上一圈舞动的红毛线,近在眼前。
经过三次蓝天之上的近距离观察,顾诵芬终于找到了抖动原因,彻底排除了这个困扰歼8研发团队近十年的技术难题。
1979年12月,我国第一款高空高速战机“歼8”正式定型,它标志着我国正式迈入自主研发高空高速战斗机的时代,航空工业从此走上自行设计的道路。
1980年9月,为了满足国土防空的需要,并克服“歼8”机头进气布局限制机载火控雷达性能的缺陷,总参谋部和国防工办正式批准了“歼8Ⅱ”技战术要求,顾诵芬再次受命担任总设计师,负责打造一款两侧进气的高性能歼击机。
顾诵芬在研发过程中改动和重新设计了约70%的图纸,重新研制和改进了518项配套成品,采用7项新材料。顾诵芬按系统工程原理进行技术管理和整改,用了3年多的时间,就实现了“歼8”的首飞。自此,我国拥有了首款全天候高空高速战机。
1989年6月,在巴黎举行的第38届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歼8Ⅱ”飞机实物首次亮相,就吸引了世界的眼球,成为那一届航空博览会的亮点。
从事航空领域研究75载,顾诵芬始终记得自己刚入行时,交通大学的季文美、曹鹤荪、杨彭基等先生的言传身教——学航空,学的不是空洞的理论,而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钥匙”。顾诵芬牢牢抓住了这把“钥匙”,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问天搏击中,把这“钥匙”传递了出去。
航空工业沈阳飞机设计研究所型号总设计师赵霞说:“只要你想学,他(顾诵芬)会把他的东西全毫无保留告诉你。你取得成绩他也会很高兴,你有不足他会包容你,再扶着你往上走。”
在顾诵芬的带领下,一架又一架性能卓越的飞机一飞冲天,一批又一批人才脱颖而出。而今,他虽已鲐背之年,“造飞机、卫祖国”的初心仍壮怀激烈。
2022年,央视记者曾问他:现在您搞出让您满意的飞机了吗?
顾诵芬:现在还不满意,要满意了就用不着再干了,还得努力。
记者:您都92岁了,还在研究飞机?
顾诵芬:当然,一生的事业!
把这些碎片化的记忆整合起来,我们深刻感受到一位科研巨匠的大师风骨,他影响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时代的航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