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大型超市商场开始营业，街边小店还在等待；地铁公交都回来了，快递自由还有时日；工厂产能正在爬坡，但部分企业对复工细则仍有困惑
文｜王静仪 李皙寅 郭宇
编辑｜施智梁
“我现在在南京路步行街，上海恢复正常了！”6月1日上午9时30分，一位上海市民正举着手机和远方的家人视频通话，摄像头时而朝向写有“南京路步行街”字样的路牌，时而拍拍行人和路边商铺。
5月31日深夜，不少上海居民在自家门口倒计时至零点，在周边炮竹和烟花声中，开车上街，前往外滩、南京路、淮海路等地标。地图软件显示，上海外滩区域和过江隧道在深夜堵起了车。
自湖南来沪实习的大学生徐苗，刚到第四天，遇到静态管理留在了社区里，自此开始了51天的志愿者工作。当天晚上，她和几位志愿者驾车一个多小时，看到了上海逐渐恢复寻常的模样。“无论是挫折，还是不同寻常的事情，已经成了宝贵的经历”。
2个月的全域静态管理后，6月1日起，2000多万上海市民可以自由出入小区，地铁公交网约车恢复基本运行，上海全面推进复商复市，中国最大城市开始恢复往日生机。
上午9时许，《财经》记者在南京路上看到，约半数左右的街边商铺开门，尽管大多是员工在打扫店面。一家服装店里，两名店员正在擦拭橱窗里的模特，另一名店员正在拖地。
6月1日的南京路步行街。《财经》记者郭宇/摄
打赢了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大上海保卫战后，重振经济成为下一阶段的发展重点。5月29日，上海发布《上海市加快经济恢复和重振行动方案（下称《行动方案》）》，涉及八个方面50条。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告诉所有人，上海成功换挡，回归经济社会发展的正常模式了，”华东师范大学城市发展研究院院长、终身教授曾刚告诉《财经》记者，上海市出台的一揽子举措，具有极强的象征和先导作用，有助于稳定产业和民众的心态——上海逐渐走出全力抗疫的特殊时刻，重回正常生活，信心比黄金更重要，此举堪比“久旱逢甘霖”。
个体业主正在用实际行动表明重振经济的决心，6月1日复工首日，不仅与市民日常生活高度相关的商场和超市开始营业，汽车4S店、书店等过往被视为非必需的业态在早上集体开张。复工复市的大潮已经势不可挡，上海经济复苏的活力正孕育其中。
大型超市商场开始营业，
街边小店还在等待
6月1日9时50分，距离以往的开门营业时间还有10分钟，南京路步行街华为门店的店员告诉《财经》记者，“今天要推迟到上午11点开门营业。按照防疫要求，营业时间缩短了，之前是上午10点到晚上10点，现在是从上午11点到晚上6点。”店铺内，店员已经在各自的位置就位。
6月1日是上海市全面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阶段的起点。上海市副市长宗明在5月31日的发布会上表示，购物中心、超市卖场、便利店、药店等商业网点有序恢复线下营业，6月1日起，客流总量不超过最大承载量的75%，鼓励有条件的企业开展线上预约。农贸市场有序恢复。
据《中国商报》报道，截至5月30日，上海地区所有家乐福门店已经恢复线下营业，盒马、永辉、麦德龙等连锁商超正在陆续恢复。商场方面，陆家嘴中心商场于6月1日全面营业，5月25日商场内超市已率先向市民营业。
酒旅业也有回血迹象。去哪儿提供给《财经》记者的数据显示，5月31日上海酒店预订量较5月30日涨幅达到了1.5倍。6月1日截至中午12时，上海酒店预订量已超过5.31日同一时段，上海景区的搜索量则大涨2倍。
《财经》记者从飞猪了解到，5月31日当天，带有“上海”关键词的相关搜索量比前一日增长超60%，上海旅游明显升温。尽管上海迪士尼度假区尚未开门，搜索量也环比前一日增长超60%。
东方明珠、世纪公园、辰山植物园等约40个景点，已宣布从6月1日起开门迎客。上海海昌海洋公园宣布将于6月3日至6月10日免费向公众开放，每日限量5000人。6月2日至6月9日期间，消费者可于每日上午10点在飞猪App“海昌旅游旗舰店”同步预约限量免费门票。5月31日当天，“上海海昌海洋公园”搜索热度应声增长100%。
但以街边商铺为主的中小型商业体还在等待。住在市中心衡复历史文化风貌区的张女士观察到，马路上行人较多、车辆较少，店铺开门较少，尽管身处市中心，出门前需吃饱饭、带瓶水、手机充满电，否则在外面无法及时获得补给。
上海的小店不仅是社区生活的保障，更是一种文化现象，成为上海气质的一张名片。在衡复历史文化风貌区，有大量风格迥异的中西建筑，不少建筑的一楼底商开起了咖啡店、手工艺作坊、服装定制、私房餐厅、中古二手商店、潮流品牌的中国首店等，既和街道装修风格相融合，也尝试做出自己的风格。
在上海小店文化观察者俞菱看来，小店如同毛细血管，给了两千多万市民丰富的选择，类比京都、巴黎动辄百年的自营小店，是这座城市吸引游客的魅力所在。
在过去两个月静态管理，小店到了难以延续的紧要关头：尚不清楚何时能够开业，停业不停租，外地员工回乡，装修停摆。
“复商复市的阳光希望能普照到小店们。晚了，就没必要了，”俞菱对《财经》记者呼吁，能够尽快准许小店做好防疫的前提下，开张复产；期待有关部门，能否对租用私人铺位小店一些扶持政策，或者邀请房东、二房东座谈，适度呼吁减免租金、不要加租。“抢救小店，就是在留住市井气。”
除了商超和餐饮，其他类型门店的复工方式和时间也有所限制。宗明表示，沐浴、美容服务采取预约、限流等方式恢复经营。各类影剧院、文博场所、健身房等密闭场所暂缓开放，后续视情况调整。
地铁公交都回来了，
但快递自由还有时日
6月1日上午8时，《财经》记者在地铁9号线佘山站附近看到，乘坐地铁的市民逐渐增多，公交站也站满了等待上车的市民。乘客刘女士告诉《财经》记者，这是自己两个月来第一次去公司上班，和两个月前一样，早高峰的车厢内依旧没位置可坐。
6月1日上午，正在等地铁的上海市民。《财经》记者 郭宇/摄
“今天还没有营业通知，您不要直接来店里。”在和记者聊天间隙，刘女士不断接到客户问询是否营业的电话。刘女士说，她是一家餐饮店的店长，今天去店里只是检查下设备，给员工发一下新的工作服，具体什么时候营业还要等通知。
复商复市和复工复产，既离不开人的流动，也离不开公共交通系统的支持。
上海市交通委副主任刘斌介绍，自6月1日起，地面公交线路全网络恢复基本运行，首末班车时间恢复以往平时运行状态。轨道交通全网络恢复基本运行，首末班车及运营时间恢复常态，暂不恢复周末延时运营。2号线淞虹路站以西区段及11号线上海赛车场站待方舱取消后再行恢复。11号线花桥段视疫情防控要求，由沪苏两地协商后另行恢复。
6月1日，部分街道的隔离铁丝网还未拆除，但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在出入口处值守，人们自由进出。《财经》记者 郭宇/摄
家住上海宝山的李先生，在封控的第10天看着手机储存空间不足时，选择卸载了包括地图导航、美食评价、外卖、打车等各类本地生活软件。5月30日，他和家里人集体坐在沙发上，打开本地电视台，在等待新闻发布会开始的期间，开始一个个地重新装载软件。
听着《关于6月1日起全市住宅小区恢复出入公共交通恢复运营机动车恢复通行的通告》，李先生打开网约车软件滴滴，界面上出现了久违的提示：6月1日恢复低风险地区的网约车服务，乘客需72小时内核酸结果为阴性，上车后需要扫描车内场所码，全程做好个人防护。此外，滴滴还设置了5个消杀点，免费为司机提供防疫物资和消杀服务。
自6月1日起，各家出行平台服务也陆续上线。《财经》记者了解到，嘀嗒从当天零点起逐步恢复顺风车和出租车业务；滴滴则提示乘客需要72小时核酸结果为阴，上车扫描场所码；曹操出行要求司机每日各做一次核酸及抗原检测，司机每完成一笔订单，就对车内环境做一次自行消杀；哈啰针对合规认证的新老车主和乘客发放补贴；高德打车升级了智能后视镜终端，实时监测驾驶员核酸报告有效期，提醒乘客佩戴口罩。
疫情期间，可以出门采购的居民，不少人选择共享单车出行。5月31日，哈啰单车相关人士告诉《财经》记者，上海一线运维团队，将有七成回归岗位，调度、消杀单车。
在对外交通方面，6月1日起，上海基本恢复铁路正常运行、逐步恢复国内航班。
《财经》记者从航班管家获得的数据显示，上海虹桥机场6月1日—6月15日计划执飞航班量7733架次，均为国内航班；上海浦东机场6月1日—6月15日计划执飞航班量10339架次，其中国内航班9431架次，国际航班908架次。
在民众关心的快递方面，宗明表示，6月1日起，邮政快递有序恢复处理中心和营业网点，逐步全面恢复个人寄递服务。
多位上海市民向《财经》记者表示，目前收到快递的速度比往常慢，寄快递的业务很多还没恢复。31日下午，《财经》记者通过顺丰小程序尝试下单，发现所在网点暂不提供寄递服务。顺丰上海地区收寄公告显示，从上海寄出快递，只有小部分网点可供选择，且只能寄往江苏省苏州、金华等临近地区。
复工复产如小马过河，
企业对细则仍有困惑
街市正在热闹起来，在工厂、在写字楼，复工复产也在进行中。
“情况明显有所好转，”一位奉贤区的汽车零部件企业高管告诉《财经》记者，除了一名不住在奉贤区的员工需要驻守工厂，本区内的员工已经可以回家上下班了。物流已经基本恢复，但是价格比平常高。奉贤是上海本次抗疫中较早实现动态清零的区域。外区员工上班，需要驻厂先静默两天，两次核酸阴性后才能上班。
上海本身是先进制造的工业重镇，从此前白名单开始，各家企业已经逐渐复工复产，产能逐渐走出低谷，向上爬坡。
《财经》记者从上汽集团获悉，五月下旬一线生产人员有超过50%到岗，产能恢复了往常的六成以上，后续封闭运营结束之后，将很快恢复双班生产，产能进一步提升。
上汽集团自4月18日进入复工复产压力测试，当时涉及200多家上汽产业链相关的企业。4月19日，实现首辆汽车恢复生产下线。5月27日，上汽临港工厂开始双班生产压力测试。上汽临港工厂作为首个双班压力测试的工厂，双班后的产能接近单班的两倍。
工业的生产有其特殊性，一辆整车涉及数万零部件。仅上汽在上海的供应链就有1000多家，整车企业要实现双班产能，需要产业链的顺利生产和顺畅的物流体系，以及整个产业链的协同。
疫情让企业生产面临了更多的挑战，企业间积极互相协助，确保生产顺畅。比如上海市浙江商会根据防疫政策的调整，和市区相关委办局联动，帮助复工企业员工返岗、轮替，确认防疫物资采购渠道，协调设置核酸点。还针对企业面对的合同履约、组建减免、劳动关系，融资难等问题提供咨询和协调帮助。
“上海地区的基地运转平稳，产能正在持续恢复，”全球领先的化工企业巴斯夫告诉《财经》记者，疫情期间，巴斯夫从未停工；五月中旬，上海各基地产能平均已经恢复到七成以上。自6月1日起，各基地将逐步结束闭环管理，符合条件的部分生产及研发员工可以正常跨区通勤上班，其余人员则按各基地和办公室所在地区的实际情况，在家办工或到岗上班。
上述高管家住苏州，他电话询问后得知回乡需要7+7天自费隔离，且各地方对上海来客的管理方式各不相同。“现在最困惑的是出差问题。我们如今都能自如流动了，能不能在跨市出行时，也恢复如常呢？”
此外，复工复产的细则仍有尚不明确的地方。一位工厂在松江的零部件企业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了疑惑，到现在仍不清楚员工复工是否要在工厂闭环管理？员工要不要吃住在工厂里？因此，公司决定端午节期间保持观望，暂定节后全员复工。
5月31日，松江区一企业相关人士告诉《财经》记者，拿到了所在管委会的通知，自6月1日起，取消“白名单、通行证”制度，离沪不需开具相关证明，但要做好人员信息登记；之前未报批的复工的企业，如要复工需要提供备案承诺；防范区、低风险人员可以自由流动。
据《财经》记者了解，具体复工策略，或仍由企业所在区牵头细化。一位嘉定区政府相关人士透露，区内相关委办局正在制作相关手册，将于近日公示。
曾刚认为，疫情着实给上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尤其是静态管理让生产性企业倍感压力，如何让产业界有明确预期、手持预案，有信心地接订单，更有信心完成订单。仍需要相关部门对本轮抗疫进行复盘，给出结论和后续预案。
随着防疫取得阶段性胜利，管控措施会逐步解除，三区的划分可能还会存在，身处封控区的人员、企业可能仍然无法自由流动、生产。在业内看来，这存在着巨大的风险敞口——劳动者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无故旷工；企业如何证明自己因故无法生产？
对此，法律界人士建议有需求的人士保留证据，证明存在“不可抗力”。上海君澜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吴亮律师告诉《财经》记者，三区划分、高中低风险区、小区居委/街镇的管控通知等可以作为不可抗力的初步证据，如果需要更加明确的证据，可以联系公证处。
吴亮补充称，在对外贸易中，不可抗力公证书是被普遍接受的、具有域外效力的证明文件。企业可以通过向公证处申请出具不可抗力公证证明，遇到争议时，由此证明存在因不可抗力导致无法履约，作为合同履行瑕疵的抗辩理由。
(作者为《财经》记者)
题图来源|郭宇
版面编辑 |严沁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