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万翛 编辑 | 范志辉
音乐流媒体的分配模式，似乎到了不得不改革的时间点。
这个判断并非空穴来风。去年，各大流媒体求着与唱片公司合作革新版税分配模式；到了今年年初，局势就已经完全不同了。
环球音乐CEO Sir Lucian Grainge在内部信中主动提出，“流媒体的经济模型需要革新。”虽然环球音乐不是最早探索新模式的唱片公司，但它眼下已经成为最积极的参与者，短短半年内，就与Tidal、SoundCloud、Deezer都达成了合作，并计划与SoundCloud在今年年底之前完成对新模式的探讨。
那么，是什么促使环球音乐在今年如此急切地探索新分配模式呢？这个问题留到后面回答。
最近，一份由德国报告独立音乐人组织Pro Musik委托进行的报告《Payment Option Transparency》，也为新模式探索带来了启发性的结论。某种程度上，它不仅推翻了UCPS（User-Centric Payment System，以用户为中心的分配模式）之前的研究结论，还清晰地阐述了当下最受关注的新分配模式的影响因素。
那么，在这种新分配模式下，哪些音乐人能够受益？以及在平衡版权方、音乐平台、音乐人等多方利益下，到底什么才算更好的收入分配模式？
回头来看，新分配模式的探索竟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早在2017年，法国音乐流媒体Deezer就已经在内部探索上文提到的UCPS分配模式，即以用户个人为一个流量池，一首歌曲的收入按照单个艺人贡献播放量占此用户总播放量的比例来分配收入。
随着疫情激化音乐人分配收入矛盾后，这一模式成为最受关注的替代选项，似乎有改变局面之希望，但很快被一份报告打脸。
2021年，法国国家音乐中心基于Spotify和Deezer的数据发布了一项关于UCPS的研究报告。报告显示，在用户为中心的分配模式下，头部艺人损失惨重，收入减少17.2%；对于金字塔下方的音乐人而言，收益却不明显，最高的也就是1万名开外的音乐人收入增加5.2%，也就是一年多上几欧元的区别，也就多出一顿汉堡王的钱。
这份报告的结果无疑打消了许多业内人士的热情。在Spotify面向音乐人的网站Loud&Clear上，也这份报告为依据，认为转向以用户为中心的模式并不会更加公平。而真正付出行动的SoundCloud和Tidal在短暂并有限的尝试后也偃旗息鼓，UCPS模式似乎已经遭遇理论和实践的双重失败。
不过，本月由德国独立音乐人组织Pro Musik委托进行的报告研究反驳了这一观点。在这份报告中，Pro Musik依据SoundCloud的数据进行研究，发现用户为中心的模式下，收入分配的影响效果事实上是巨大的。
报告显示，新模式下，在18个国家中，有16个国家平均25.4%的订阅收入将进行重新分配，如果算上所有国家，甚至更高，平均达到32.6%。仅对于Spotify，就意味着超过20亿美元的变动。具体来看，新模式还会让38.8%的音乐人减少40%左右的收入，29.3%的音乐人增加40%的收入，19%的音乐人收入至少翻倍。
但这并不是说，一定是播放量高的音乐人的收入转移给了播放量低的音乐人。
虽然收入增加的这部分音乐人的确比失去收入的音乐人播放量平均少19%，但报告强调，受益的这部分音乐人并非都是播放量低的音乐人，毕竟他们的播放量综合也占总播放量的18.8%。所以版税收入并不只和播放量相关。
在早先发布的一些报告中，研究者主要关注了UCPS模式下，音乐人受欢迎程度、音乐流派等因素对版税收入的影响。但有些报告发现，一些受欢迎程度差不多的音乐人，收入也可以相差很多。至于音乐流派的影响，有些报告甚至对于电子乐类型版税收入做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
在本报告中，研究者认为，由于这些调查都是预先对音乐人进行这样或那样的分类，但事实上，结果与这些分类的相关性未必很大。报告提到， 影响音乐人流媒体播放收入主要的因素有三个，分别是相对触达用户范围、用户忠诚度、用户平均花费。
一般来说，这三个指标越高越好，但在这其中，没有任一单独影响因素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在其配备的模拟器中，我们会发现，即便有两项指标达到最大值，有一项为最小值的话，对于版税收入影响仍是不利的。
此外，报告还展示了三种影响因素造成收入影响的公式精确度达到100%。也就是说，音乐人只需要这些公式和自己的数据，就可以轻松算出自己的收入会如何受到这种新模式的影响。
换句话说，新模式对音乐产生的影响是非常透明可预计的。
为什么行业各方，都开始热衷流媒体分配模式改革？
如今，这份报告证明了用户为中心的版税分配模式的影响之大，也厘清了用户为中心的版税分配模式的决定性因素，但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分配模式是否更好，更公平？
这份报告也反复强调，考虑到版税分配模式的改革影响重大，足以改变音乐的制作、A&R、运营等方方面面，问题的回答权利还是在音乐人及其利益代表的手上。
要回答这是不是好模式，还要先看看人们急于改革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按照传统的版税收入分配模式（Pro-rata），版税分配是依照音乐人歌曲在总播放量占比来算的，这导致了版税分配的严重不平衡。据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CMA)去年发布的流媒体调查报告，超过60%的播放量来自于前0.4%的音乐人。
一般来说，三大唱片公司拥有的头部艺人自然是这一模式下的受益者。但如今出现的两个群体，正在稀释头部艺人的市场份额。
一是独立音乐人。据Spotify数据，自2017年到现在，收入超过1万美元的独立音乐人（指通过独立发行渠道发行音乐的人）数量已经翻倍，已占到这个收入群体的四分之一。而随着音乐创作工具和发行平台的简化，独立音乐显然还有很大增长潜力。
二是AI音乐。如果说，每年上亿美元的版税被各种“假音乐人”和“流量农场”骗去还不够可怕，那么随着AI音乐创作工具的发展，这些高效率低成本的“流媒体欺诈”还将激增，光是想想已经让主流唱片公司感到威胁。
在此背景下，各方的改革目的是不同的。
首先，流媒体平台期望的是摆脱唱片公司固定的高分成模式，获取更高的利润率。 比如SoundCloud、Tidal等音乐流媒体平台试图通过推出加价套餐，让多出的那几美元可以根据粉丝的偏好进行再分配，一方面提高了音乐人收入，另一方面也为平台进行了增收。
其次，独立音乐方则希望能降低播放量的指标，而挖掘超级粉丝的付费空间。 比如独立音乐发行平台TuneCore的母公司Believe提到，通过为超级粉丝创造细分市场，来增加ARPU（每用户平均收入）。理由是早期音乐人的粉丝群可能比头部艺人粘性更高，为他们创造特定的订阅服务如提前发布新歌或更多物料，都能会让这些音乐人收益，也能提高平台的ARPU。
最后，真正有能力促成这一改革的主流唱片公司们，自然希望挑战者们不会动摇到自己的地位。 回顾环球音乐的历史，会发现这家还有11年就成为“百年老店“的的行业霸主在面对新挑战时，总是乐于响应潮流，积极与挑战者共同制定新规则，从而转危为安。
不过，作为大型唱片公司的代表，环球音乐并不支持“粉丝为中心”的分配模式，而是试图探索一个兼顾各方利益，“支持所有音乐人”的分配模式，不仅“促进订阅用户增长和留存”，还要“更好地将粉丝货币化”。
华纳音乐CEO Robert Kyncl则提出，如果音乐人为平台提出额外价值，比如吸引到更多订阅用户，就应该获得更高的支付乘数；或者如果音乐人是订阅用户的长期收听对象，或经常搜索的对象，那么也应获得奖励。
但不论怎么分配，本质上其实都是零和游戏，规则的改变只意味着不同的激励因素下，会有不同的音乐人群体更加受益。 所以，也有业内人士认为，扩大蛋糕才是解决办法，尤其是流媒体增长乏力的背景下。
结语
今年4月，当一位分析师问Believe的CEO Denis Ladegaillerie，是否认为提价是比细分市场更有效的增收方式时，Denis Ladegaillerie给了毫不含糊的答案，“是的，绝对是。”
不过，如果回头看看分配模式改革的背景，单纯以提价的方式做大蛋糕似乎并不够，它无法消弭AI音乐助长的流媒体欺诈，因此分配模式的改革仍是必要的。
在如今的众说纷纭中，可以想见，最终新模式可能是综合各方考量给出的混合式方案，也可能是在市场上出现几种选项进行博弈。
但无论如何，现在唯一的共识可能是，流媒体分配模式的确需要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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