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庞梦圆
来源 / 窄播
「快招工」上线8个多月，聚集起大量的招聘主播，但这些主播呈现出来的，不是「大干一场」的热情，而是有点辛苦，有些疑惑，但也不至于离开。
事情向来如此，第一波吃螃蟹的人，不一定能获得多大的红利，但一定够勇敢，还可能很辛苦。
如果在还没有明确看到「螃蟹」的时候，便自觉自发地投入其中，其中的辛苦和迷茫更是可想而知。
直播招聘便是这样一个还不算清晰的领域。
快手是在直播招聘上态度最明确的平台。
今年1月，快手上线面向蓝领招聘的「快招工」功能，2月份联合一些企业举办70多个招聘专场。此后，「找工作」一栏出现在APP顶部一级菜单栏，带岗主播@刘超人力-超哥 入选快手百大主播，快手还请来自己生态里最顶流的辛巴做了一场招聘直播为「快招工」赚吆喝。
但说到底，快手自身也在「找螃蟹」和赚辛苦钱的阶段。
布局招聘，符合快手要做Platform of Platform的目标，但短视频/直播与产业的结合还没有多少成功案例。
「快招工」上线8个多月，聚集起大量的招聘主播，但这些主播呈现出来的，不是「大干一场」的热情，而是有点辛苦，有些疑惑，但也不至于离开。
大连阿尔卑斯电子厂 HR 张好的话很有代表性，「累点累点吧，还能让你赚点钱。」
目前，「快招工」的主播以人力资源机构、劳务中介为主，也有少部分企业、个体户，甚至培训学校。所招员工大多是操作员、作业工、保安，也有物流司机、采摘工。
主要的直播内容是岗位介绍以及主播答网友问，大家关心的问题围绕在工作内容、时长、工资，以及年龄界限、是否有夫妻房、是否包食宿、水电等等。有些直播间会配合展示工作场景，有些挂一张写满需求的A4纸张，也有的像老师上课一样在黑板上讲专业技能。
石娟是甘肃优职汇邦劳务的员工，她的账号有9万粉丝，主招作物采摘工。
不同作物有不同的成熟期，石娟的招聘对象也随作物生长周期而改变，7月招采枸杞工，8月招捡土豆工。
即便同一种作物，也会因种植地区的不同长出一幅自己的成熟路线图。比如枸杞一般就是甘肃的先熟，再是青海，然后是格尔木。石娟本人也会随着采摘工作的转移而迁徙。
在直播间里，石娟会清楚地告诉网友，「管吃管住」「有清真食堂」「7号枸杞采一公斤2.4元」，也会提醒他们「手慢不要」，「太远就别来了，这里最多只能再干20-30天」。
上海浦东昌硕电子科技厂则采取员工自播的方式来招聘。
电子厂女员工多，她们穿着工装，边组装边直播，「我们这里是组装苹果手机的，组长一个月一万块钱，每个月10号发工资，一天工作10多个小时，早8晚7」，整个氛围很像聊天。
也有些直播间不是在招工，而是在招学员，或招分厂负责人。
@大成高压管道焊工学校 会在黑板上讲焊工技巧；短视频配套展示培训日常和专业焊工知识。@旧衣服回收厂-强哥 教大家回收旧衣服的话术，「到时候拎两件旧衣服出来，让对方觉得他的衣服不值钱」「一件一件挑，脏的、破的不要」，最近，强哥希望找到一个分厂负责人。
有意无意的，这样的直播间已经具备了更强的内容属性。
除了以上这些更偏个人行为或尝试性的摸索，还有一些机构的目标感更强，他们的态度更谨慎，布局更系统，投入也更多。
去年底，专注「直播招聘」的MCN机构丰为集团成立，三个创始人分别是快手前职员、直播行业某头部公会总经理，以及有着超过14年从业经验的资深劳务。
他们签约和合作的带岗主播有30多名，包括快手百大主播@高冷z ，职场主题的娱乐号@张聪 ，以及@冷风不冷 。@冷风不冷 的主页清晰地呈现了他在带岗主播上的探索历程，从讲职场道理的小视频开始，先后经历过实地考察、新闻主播形式，最近发展到单口点评风，整体呈现出很强的测试状态。
@金谷人才市场 则选择在今年6月，成为「快招工」的官方服务商。
金谷人才市场是一家沈阳当地头部的就业平台，线下经营了15年，有自己的官方网站。基本上每周六都会举办线下大型招聘会，参与的企业上百家。
其战略发展部负责人吴洋告诉我们，「快手官方服务商目前不超过10家。」
早在2019年，金谷人才市场就尝试过线上招聘，当时是在抖音，发办公室小视频，最多的时候单条视频有4000万播放量，粉丝涨到2万时，因精力顾不过来而停止。
去年10月，他们尝试在视频号做直播招聘。当时，微信公众号已经和视频号打通，金谷人才市场在微信端有50万粉丝，为视频号冷启动奠定了基础。
没播多久，官方发来违规直播通知，称其有「引流风险」。他们前去沟通，得到回复：「视频号还没有开通招聘功能」。
吴洋分析，可能因为招聘涉及到钱，也涉及用工安全，很难监管。快手「快招工」之所以聚焦蓝领招聘，一是因为蓝领用户与快手用户重叠度高；蓝领用工需求大，报名相对简单；还有一个原因是，蓝领用工相对比较安全，「像家政、金融类、护士等岗位，快手至今没有开放，因为存在平台不好监管的一些因素。」
今年1月，「快招工」上线，人力资源公司和企业只要提供相关资质证明便可入驻。一个月后，金谷人才市场将直播招聘的主阵地从视频号转移到快手。目前快手粉丝20多万。
虽然最终，金谷人才市场在视频号的招聘以「违规」告终，但他们先视频号而后快手的选择，也让视频号和快手之间新出现的一个问题越发凸显，那就是「私域究竟哪家强？」
微信将视频号打造成生态内可以链接一切的原子组件，这其实就是另一种说法的Platform of Platform。且很大程度上，视频号和快手的优势是相似的，都长于私域。视频号实际上是一个值得快手注意的角色。
@金谷人才市场 在快手的发展相对顺利。作为一家专业的人力资源机构，招工是专业范围内的事，使用「快招工」无非是多了一个岗位分发渠道而已。
吴洋很早就将@金谷人才市场 的短视频风格定下来，使用单个主播进行岗位讲解。他承认，这并不能将岗位讲得特别透，但「已经是短期内能做到的最好的效果」，如果拍摄剧情小短片，会得到很好的效果，但也会非常耗费精力。
直播间也暂时不需要大改，「我们直播间在快手招聘直播里应该能排前十」，吴洋说，好几次官方培训用的都是@金谷人才市场 的直播界面。唯一可以调整的地方，可能就是「两个人直播比一个人效果好一点」。
对金谷人才市场这样当地头部企业来说，在招聘领域进行包括直播在内的各种尝试，还有一个「打样」的需求。各地都在提复工复产，吴洋他们就参与过不少沈阳市、甚至辽宁省举办的直播招聘专场，有的时候，「省长都要到我们直播间看一看」。
相比之下，企业自播是更难做的。
企业入驻看似没门槛，但留存成本非常高。一般企业没有专职主播和客服，重新配备就要增加人力成本。官方现在也很少有面向企业的扶持政策，「如果企业每次开播看到直播间只有几个人，一个半小时的直播，只有不到1000人的观看，播几次就不播了」，吴洋说道。
况且，现在「所有企业都缺人」，在招聘市场上，企业是被动的一方。吴洋有时就会让企业赛马，「一场上40个链接，看哪个岗位更好」。
大连阿尔卑斯电子厂是做自播的企业之一，严格来讲，这个自播不是企业行为，只是人事张好的个人行为。
晚上八点多，张好还在忙碌，同时对我的电话充满了疑惑。「尤其这两天，很多人给我打电话，好多都是骗子，所以我问问你打电话主要是干什么，内容是什么？」
阿尔卑斯电子厂是一家连锁企业，在全国许多个城市设有分厂，大连厂有近5000名员工，「除了领导全是操作工」，好处是，工作不累，女生多。
张好在这里工作了10年，一直做人事，此前对内，一年前开始做对外招聘，并尝试直播带岗。她在各个平台都直播过，只有「快手一开始流量就很好」，到现在她的快手号积累了10万粉丝。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运营账号的方法，说都是坚持出来的，「五经半夜地玩」。
厂里与直播招聘相关的所有事都是张好一个人负责。每天早上醒来就是接待，白天有空就播一会儿，比较固定的开播时间是晚上，从8点半有时能播到12点半。除此之外，她还是客服，还要拍短视频。
刚开始直播的时候总违规，因为画面里出现了未成年人，或者有人在直播间要微信号，她直接给了。
这也让张好觉得，「快招工」让招工变得复杂了。之前留微信号大家就能联系，现在报名之后打电话，最后还是要通过微信维持沟通。「很麻烦」，但她也知道「不能跟平台对着干」，「毕竟没有快手也没有我的今天」。
用快手将近一年，张好给公司招到了600多位工人。此前，大连阿尔卑斯也像其他蓝领企业一样，将大部分用工问题交给人力资源公司来解决，现在他们依然有外包，但「有我了，大多数都是我招来的」。
这对张好来说是好事。作为一个人事，多一个工人从她这里招聘进厂，她就会多一份提成。因此她说，「累点累点吧，还能让你赚点钱。」
昊明禽业是另一种企业自播模式。
这是一家做白羽鸡屠宰分割的全产业链公司，业务涵盖种鸡饲养、孵化、分割等。总部位于沈阳苏家屯区，在吉林省舒兰市，本溪市桓仁县设有分厂，全国有400多个经销商。去年GMV大概30亿人民币，在全国屠宰行业排名前十五。
近期，昊明禽业位于沈阳辽中的新厂将投入生产，仅该分厂的用工量预计将达到1500人。
今年3月起，昊明禽业开始搭建一个至今已10多人的招工小组，隶属公司人力资源部，郭靖是招工组的负责人。
郭靖曾是分公司的人事经理。今年春节期间做线下招聘时了解到，很多人力资源公司都在快手做直播招聘，有的旗下上百个主播。他们被震撼到了，「知道有人用快手招工，没想到这么多人」，回头便研究了起来。
在此之前，郭靖没有任何直播经验，之所以选择自己做，而不是继续交给人力资源公司，一是他觉得，自招更能保证用工安全。其次，昊明禽业用工量很大，人力资源公司不一定能随时满足需求，「我不一定是他最优质的合作客户」。
5月底，昊明禽业招工小组成型，10个全职主播，每个主播一个账号，每个分厂至少一个驻场主播，此外还有一些兼职主播。
因为核心主播是全职，昊明禽业系列账号的开播时间通常在上班时间，每天直播近7个小时。开播至今，共收到简历近3000份。
郭靖算过一笔账，自建团队所付出的各项成本和创造的收益抵消后，比交给人力资源公司「还是划算的」。
接下来，他们还会再招一些全职主播。新入职的主播要进行半个月左右的培训，培训内容由郭靖制定，考核也由他完成。
除主播外，昊明禽业的招工小组里还有2个客服，在郭靖的定义里，「客服是负责转化的」。
程一笑在Q2财报中说，「快招工的入职转化率排行业前列，大概达到90%」。或许是计算方法不一致，我们了解到的一位主播说，他们从报名到获得面试资格的转化率只有30%，最终能入职的更少。
另一家人力资源机构的直播负责人提供的数据更低，他们「有时候打1000个电话，可能最终只能成30-40个」。
另外，进入7月份，不少主播都感觉到，流量在下降，「涨粉慢，收到的简历数量在减少」。
一般情况下，金谷人才市场一天能收到200到300份简历，如果参加官方的专场招聘会，一天能收到1000多份，但8月下旬的一天，吴洋只收到了128份简历，他推测，「可能跟我们今天只播了一个企业有关」。
但对吴洋来说，最大的困扰不是流量下降，而是作为官方服务商，他们对所服务的在快手进行招聘的企业，除了进行技术指导，不能给到更多流量或活动上的支持，「企业留存的几率还是小」。
他把这个疑惑向官方反馈过，也得到过相关回复。
吴洋相信，官方在第三季度应该会做出改变。目前注册「快招工」的企业数量在逐步提升，他希望，快手与服务商的合作模式也能尽早改善，好让服务商更好发挥「一方链接官方，一方链接企业」的作用。
郭靖的困惑是直播间推广不精准。有一次，他给直播间买了流量推广，但是推送的求职者全国各地的都有，「比如甘肃的、四川的，我们就和人家说，太远了，跑过来不划算」。
通常来讲，直播间流量购买是分等级的，等级越高，标签越精细。但即便是最低等级的流量，如果购买之后不仅没有好作用，反而更耗精力，无论如何也是对创作者造成了困扰。
虚假直播，重复报名和不小心误点的报名，则是被普遍提及的问题。
有直播间用高薪或者离奇的工作内容做噱头，先把用户吸引进来，讲着讲着就讲到别的地方去了。对于这些直播间，主播们「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但就是流量很高」。
快手在试图做出改善。
官方组建了与快招工主播们进行交流的企业微信群，郭靖在其中一个群里，一开始群里有四五百人，现在只有200多，「不符合规定的已经被踢了出去」。以上这些问题，他多多少少都看到群友反馈过。
张好还没来得及与快手建立更多的联系，「官方的人给我打过电话，但我太忙了」。
她的困惑听上去有点基础，但很实在。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号很容易上热门，有的号怎么推就是不上热门」。她说自己的账号只上过小热门，所有粉丝都是通过直播而非短视频积累的。
「快招工」是快手主站推出的新业务，主站负责人王剑伟在一个月前的创作者大会上说，「一个平台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匹配和规则做好，大家都不希望在一个黑暗的混沌世界里去摸索。」
但从上述创作者目前的状态来看，显然，「快招工」还需要很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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