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车水马龙的香港,缩短了一个女子的生命,用灯红酒绿的诱惑葬送了一个女子的前程。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第一炉香》原题《沉香屑·第一炉香》,初载一九四三年五月、六月、七月,并于《张爱玲全集》中改为此名。
1、最初的葛薇龙。
葛薇龙,一个极普通的上海女孩子,穿着南英中学的校服,翠绿的竹布衫触及膝盖,窄窄的裤脚管,眼长而媚,鼻子纤瘦,小嘴肥圆。温柔敦厚的传统中式情调在她身上体现着。
杜甫的《丽人行》“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用来形容薇龙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这个平凡的女子爱上了一事无成的浪子,并在姑妈梁太太的诱惑下选择了贪图安逸,走向了自我堕落的道路。
最初的葛薇龙有着理想和抱负,她曾经对女仆睨儿说:“我在外面应酬,无非是碍在姑妈的面子上,不得不随和些。我念书,那是费了好大的力,才得到这么个机会,不能不念出点成绩来。”
当葛薇龙想要迷途知返时,对姑妈说:“从前的我,我就不大喜欢,现在的我,我更不喜欢。我回去,愿意做一个新的人。”
可薇龙哪里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来到香港的那一刻发生了转机。
2、虚荣。
因为躲避战乱来到香港,因出不起学费来拜访给有钱人做姨太太的姑妈,葛薇龙瞒着父母跟着姑妈住下。
姑妈梁太太是粤东富商梁季腾的遗孀,多金,精明,终日与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厮混在酒局晚宴。姑妈屡次让薇龙参加富人们奢靡的社交场合,目的只是借助她来吸引上流社会的男子。
梁太太的房子豪华,摩登,流线形的屋脊,屋内是西式的布置,偶尔有几件中式的摆件。这里的琉璃瓦,小屏风,观音像尊贵雅致。但是这里的中国,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
虽然早期的葛薇龙朴素敦厚,但是内心也埋藏着爱慕虚荣的种子。这有毒的种子,为她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埋下伏笔。
在爱美天性的驱使下,她在校服外加上绒线背心;初住进姑妈家时,她悄悄地把壁橱里金翠辉煌的衣服试了个遍……
不过此时薇龙的心境,就好像一个喜欢摆弄新衣服的小孩子一样,并未染上过多社会浮夸的风气。
早期的薇龙,因为家庭教育的熏陶和自身道德的束缚,并未马上坠入深渊。
3、遇见乔琪乔。
葛薇龙稍有明显的变化,大概要从她在姑妈家住了几个月后,梁太太举办园会时算起。
所谓园会,不过是梁太太专门招待唱诗班的少年英俊的幌子。而薇龙,已经逐渐喜欢甚至适应了这样荒唐奢侈的生活。
薇龙不满姑妈勾引她倾慕的对象卢兆麟,又阴差阳错与混血交际花周吉婕交谈。
一个是数一数二的小一辈交际花,一个是香港社交圈的后起之秀,两人相见,不免略含敌意。
与学生出身的葛薇龙相比,周吉婕自然少了一份敦厚与尊严,这也是两人有隔阂的根本原因。
又是阴差阳错,在园会上薇龙认识了乔琪乔,这个大力影响着薇龙命运的浪子。
乔琪乔满口谎言客套,他对薇龙说:“我真该打,怎么我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人。”“你这个眼中钉恐怕是没有希望拔出来了,留着做个永远的纪念。”
而薇龙对乔琪则坦诚相待:“我住到姑妈家来后你大没来过,我又不常出去玩。”“如果我会游泳,大约我会更喜欢香港。”
乔琪甜蜜的谈吐,俊秀的容颜,对梁太太“魔力”的抵抗,很快让薇龙好感倍增,对待乔琪乔的爱开始萌芽,愈长愈快。
中期的葛薇龙,无疑是最痛苦的,因为她的理智在同物质主义的本能之中不断斗争。
在经历一番波折后,借着一伙年轻人去野宴的机会,薇龙与乔琪乔互诉衷肠。薇龙对乔琪乔求婚,得到的却是乔琪乔“我不能答应你结婚,也不能答应你爱”的结果。
薇龙震惊,气愤,愧疚,迷茫,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她变得浑浑噩噩,反复无常,甚至出手打了仆人。
在是否离开姑妈,脱离这样荒诞的生活和继续留在这里爱慕乔琪的选择之间,薇龙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深深陷入痛苦的犹豫中。
在薇龙理智的弥留之际,她是那么渴望回家,想念着和妹妹睡的床,三姨的电话号码等一切厚实的靠得住的东西。
而梁太太,是压弯薇龙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4、结局
随着葛薇龙最后的转变,故事也接近了尾声。只是这里的尾声是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收尾。
在梁太太的花言巧语下,薇龙选择主动嫁给乔琪乔,以自己的年轻貌美作为赚钱的资本。
梁太太劝说乔琪乔与薇龙结婚:“真是几千万家财的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哪里会像薇龙这么好说话?等过了七八年,薇龙的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了,你尽可以离婚。英国法律离婚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对方犯奸的证据,还不容易?”
结婚之后,乔琪乔与薇龙合住在梁太太家。
从此以后,薇龙这个人像是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整天忙着,不是替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
卑微如薇龙,将自己的命运奉献给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和所谓的爱情。
可是,葛薇龙也有快乐的时候。
阴历三十的夜晚,她和乔琪乔到湾仔去看热闹。
看着五光十色的小物件,薇龙不安的心好像获得了一丝久违的宁静。
故事的结尾,在湾仔这个脏乱不堪的地方,薇龙被醉酒的士兵调戏,吓得撒腿就跑,坐上乔琪乔的车离开了。
汽车穿过一片灯红酒绿,驶入黑沉沉的街道。在寒冷漆黑的夜中,薇龙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淌落下来……
5、作者张爱玲。
作者张爱玲,素有“南玲北梅”中“南玲”的称谓。
作者的才华,在此篇小说中也可见一斑。
首先是对姑侄二人对角戏的描写,将人物心理刻画入微。
梁太太用扇子挡着脸,却几番撕扯扇子上的筋纹,借助漏缝来观察薇龙。
薇龙带着借钱读书的初衷,与潜意识里爱慕虚荣的脾性,来拜访梁太太,梁太太则盘算着如何利用薇龙吸引客人。
梁太太的精明与虚伪是令人愤怒的:面对未谋面的侄女,她心中只有算计和利用,面对乔琪乔,她好像又能在情人与长辈间切换自如。
其次作者对书中配角的描绘,更是展现出整个故事的环境。
早期葛薇龙的倾慕对象卢兆麟,与“卢照邻”同音,意在塑造一个年轻单纯,才华横溢的青年形象。
睨儿与睇睇两位女仆名字的本意都有斜着眼睛看的意思。
在文中两位女仆也都有对待外人不拿正眼看待,对待主人讨好巴结的潜质。但是睇睇身为女仆,却比睨儿更加有作为一个人的自尊。她曾直言看不惯仆人巴结主子的下贱相,她敢于和梁太太顶嘴吵架。
睇睇有下层女仆桀骜不驯,敢于反抗的一面,只不过这样的尊严在梁太太提到她的未来和家人时瞬间土崩瓦解。
再是对周吉婕的描写,这个尚且只有十五六岁的交际花,却活得比其他人都要痛苦透彻。
在周吉婕与葛薇龙的谈话中,她对花花公子乔琪乔毫不掩饰地鄙夷。她渴望飞出香港,渴望一个没有种族界限的乌托邦,幻想着一个自己和姐妹们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6、意义。
薇龙的懒惰与虚荣将她自己逼上绝路。不管在何等时代,自力更生永远是自立自强的基础。
自我控制是每一个人人生中的利器,抓住了这柄利器,才能在人生的漩涡中游刃有余。爱也不是一味地付出与牺牲,自我焚烧式的爱情只能被称为一个人的狂欢。
身为个体,越是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锦衣玉食的环境中,越是要擦亮眼睛,保持头脑的清醒。
不要让珍馐美馔迷惑了自己的斗志,因为,只有头脑与心是自由的,个人才能不被束缚。
曾经葛薇龙低看的交际花和女仆们,最终轮到她们反过来同情薇龙。
葛薇龙,最终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醉酒的士兵,八面玲珑的女仆,玩世不恭的浪子,现在在他们中,又多了一个葛薇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