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简介:南方某省。一起特大的轮奸毁容案。农村妇女汪日琼惨遭轮奸后,俊美的面容又被硫酸毁坏,双目失明,鼻子烧掉,惨不忍睹。
奇怪的是案发半年之久罪犯依然逍遥法外。
省报记者林雪虹怀着极大的义愤将此案披露于世,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在案情审理中又不断出现新的阻力新的疑点,威胁恫吓接连向林雪虹袭来,但她置之度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作案地区,终于拿到关键证据。罪犯伏法,冤情大白。
小说还细腻地描写了她那内心充满矛盾痛苦和困惑茫然的感情世界……
“汪案”,不但将林雪虹卷入了斗年急流的漩涡,也将她这只生命的小舟卷入了感情急流的漩涡。
为了给汪日琼请到一位出色的律师,林雪虹带着京华律师事务所写给汪日琼表示愿意免费提供服务的信函,亲自找上门来了。
此行之前,林雪虹已对这家律师事务所略有所知。这是北京来的几位资深律师联合创办的。虽然开业还不到半年,但已受理了几件大案要案,其中轰动全国的“五·九侵权案”就是由这家律师事务所受理并胜诉的。
京华律师事务所办公室朝着向阳大街,林雪虹顺着唯一的通道,走进去了。这里的办公条件不是现代化的,它是由一个套间公寓改成的工作室。
“请问,所长在不在?”林雪虹立在门口问。
“在所长办公室。”
一位年轻律师抬起头说道。
林雪虹转身走出来,又向通道尽里头走去。
“当、当、当”,林雪虹沉稳地轻轻敲了三下所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出了低沉的男中音。
林雪虹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里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宽长的办公桌放在房门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办公桌的前面,是一套客人坐的沙发桌椅;办公桌的后面,放着一个镶着玻璃的书架,里面摆满了专业书籍。窗户很窄小,正对着房门,阳光可以直射到房里。一位中年男子坐在窗户右边的桌子前,正在埋头写着什么。他身材魁梧,眉毛浓重而宽厚,鼻子、嘴巴的线条都很粗犷,戴着一副近视镜,镜片后面是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
是他?林雪虹仿佛在梦中,她用手揉了揉眼睛,企图赶走眼前的梦幻,但是一切变得更加清晰起来: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米色的长袖村衫,仍然给人一种器宇轩昂的感觉。
是他!她不由惊恐万分地睁大了双眼,脸色苍白,呼吸也觉得困难起来。
“请坐!”他仍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事?”室内寂静极了,他奇怪地抬起头。猛然间,他怔住了!这突如其来出现在他眼前的女士令他目瞪口呆,他像石头人似的坐着,一动也不能动了。多么熟悉的面孔,多么熟悉的身材啊!他看清了,认出来了,心里在说:“是她!是她!”
仍旧那么年轻漂亮,光彩照人;仍旧那么大方潇酒,淡雅宜人,仿佛岁月的流逝,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只是十几年前那悲凉忧郁而略带浪漫的脸庞上,增添了一份深沉的悒郁和成熟。他们的心中不由倏地涌过一股热浪……
“雪虹!”沈渺木然迟钝地站了起来,毫无意识地叫道。
“沈渺!”林雪虹木雕泥塑般地呆立在门口,仿佛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
“是你?!”惊讶凝固在沈渺的脸上,使他那生动的脸变得那么难看。
“是你?!”林雪虹雪白的脸,浮现着呆滞的神色,眼中扑闪着晶莹的泪花。
天公竟会有这样的巧安排吗?
十几年了,他们分别已十几年了!
俩人都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动,呆立在那儿,都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望着对方。在这一瞬间,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没有感觉,仿佛俩人都化成了虚无,整个世界都已消失,整个宇宙都已变色,连门被推开,他们也没有发觉。
“沈所长!”
不高不低的一声召唤,把俩人同时震醒了。一个中年妇女手拎着一壶开水尴尬地呆立在门口。
沈渺把热水瓶递了过去。女收发员机械地灌满了,放在桌上的茶盘里,然后悄悄地出去了。
“雪虹,坐吧!”
沈渺泡了一杯茶水,端到林雪虹面前。她没有接,沈渺只好放在桌子上。
“雪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轻声问。
“作为被害人汪日琼的代理人,我来替她请律师,这是我的工作证。”林雪虹淡淡地说,并递上了记者证和汪日琼的委托书。
“雪虹,别这样。”望着她那淡漠冷峻的表情,沈渺的心猛然像被针刺了一下那么疼痛,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什么时候调到这里工作的?”
“四年了。”她外表冷漠,内心激荡。她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在的复杂心情。
“你好吗?”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无比痛楚忧郁的神态。
“很好。”她目视前方,脸上缺乏表情,沉静漠然地答道。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她,却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有着层层叠叠的障碍。
“雪虹,我知道你怨恨我。可是,你知道我那时的处境和苦衷吗?”他看了看冷静、稳坐在那里的林雪虹,接着又说道:
“回北京探亲前,我本打算到家安顿好,就去学院看你。可是,下车路过天安门,我被那亿万胸带百花、低首哀悼的人们所吸引、所感动,便情不自禁地写了一首悼念周总理的抒情长诗,贴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为此,我被捕了。”说到这里,沈渺那魁伟而坚实的身躯里,沸腾着满腔的热血,激动得嘴唇在颤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饱含着无限的悲凉和哀痛。
“我出狱后,就被单位开除了。待来到你家,才知你已毕业分配到了重点中学。你养母指着我鼻尖骂道:‘你这个臭反革命,穷光蛋!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别说我女儿当了中学语文教员,就是当一辈子农工,只要我有一口气,也休想让雪虹嫁给你!你搬块豆饼照照,连工作都没有,哪点能赶上人家商业局长的儿子!’”
“你怎么能听我养母的话,她能做得了我的主吗?!”雪虹无比气愤地说。当她转过脸来讲话的时候,失神的面庞上既悲怆愤然又楚楚动人。
“她虽然不是你的生母,但毕竟养育了你十五年啊,况且,你父亲也坚决反对。”
雪虹听不下去了,好似五雷轰顶,五脏俱摧,全身麻木,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僵立在那里。一种被撕裂的痛楚,从胸口上直疼到指尖;一种刻骨的恨,浸透了她的全身。她默然了。
她好恨啊!恨自己为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摊上这样尖刻狠毒的养母?
她好怨啊!怨自己命苦!幸福为什么对有的人那样慷慨,而对自己却是这样地吝啬?
林雪虹无力地低下了头。
“雪虹,我不是懦夫,临阵脱逃,而是你的养母投向我的一颗冷酷的炸弹,把我击中了。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你养母骂我的那一番话,叫我自思反省:我们相距那么遥远,条件相差那么悬殊,我的年龄又比你整整大十岁,我不配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不能让你因我而受轻视,而影响前途。从那以后,我克制自己的感情,坚决不与你见面,不给你写信,强迫自己忘掉你。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煤矿上挖煤。我拼命工作,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工作上,可这全都无济于事,忘得了吗?过去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我脑际萦绕,你的身影无时无刻不闪现在我的眼前:我吃饭,你出现在饭碗中;我喝水,你出现在茶杯里;我散步,你出现在黎明中;我呆坐,你出现在月色下……那段日子,我痛苦得快要发疯了。”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雪虹听着沈渺掏心肺腑的叙说,看着沈渺那悲哀的面容,望着沈渺那凄楚而无奈的神情,内心不由一阵剧痛。
“接到你要来学院看我的信后,我就天天等,夜夜盼,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五个月过去了,还不见你的来信。我开始给你写信,一封、两封、三封,封封如石沉大海,音信皆无。我到处打听,到处发信,可谁也不知道你的行踪。我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大病一场,被折磨瘦了,变得更加消沉、冷漠、孤独。”雪虹的声音更加凄楚。她立起身走到窗前,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内心深处的悲凉忧伤,清晰地写在她那苍白冷峻的脸上。
“天知道,在那漫长的等待中,我是怎样活过来的?我是在心碎麻木中走过来的,是从希望的破灭中度过来的。我整天失魂落魄,好似失去了根须,毫无依赖;好似一片突然衰败的枯叶,随风飘荡……在那些焦灼不安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快死了,精神上快死了!”
望着林雪虹的背影,沈渺感到她有一种特别的风度,很高雅,很坚强,是他见过的女人身上所没有的。
“但我还是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信念,成了我在人生旅途上走过来的精神支柱。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要整整等十几年,等来的会是今天这样意想不到的情景”雪虹说到这里,不觉心酸泪涌,再也说不下去了。沈渺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她。蓦然,他的心底响起一首忧郁的吉曲---《钗头凤》。那凄凉的旋律和他心底那根爱情的琴弦发生了共鸣,他反复地念叨着:
错,错,错!
莫,莫,莫......
他闭上双眼,喉咙哽咽得厉害。
“雪虹,黑格尔说:‘爱,是永远用不着说对不起的。’可我却要对你说,我对不起你!”
沈渺说不下去了,俩人都黯然了,都沉浸在重逢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中。
室内一片寂静。
人,就是这样,愈是在痛苦的时候,愈是什么都想起来了,给自己带来更深刻的痛苦。在这个最痛苦、最伤心的时刻,林雪虹和沈渺同时想起了他们的初恋和那美好初恋的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