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室门口的动静太大,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抱住沙鸥的老者,用尽大力气,想拉开沙鸥,但拉不动。两个人被二疤子及几个跟班死死围住,都脱不开身。
老者名字叫李加诚,原为海上市地产商,在滨江市搞房地产开发时,犯了事,属地审判入狱。香港富豪李嘉诚,名字中间一个字是“嘉年华”的“嘉”,而老者是“加减”的“加”。名字与香港富豪仅一字之差,命运就天壤之别,后者,前半生的财富加减平衡了。
李加诚身材单薄,体型瘦小。虽然剃了光头,但还是看得出,他头上的发根以及唇边的胡须茬,似有一层白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
在里面,自己的事都烦不过来,哪有心思问别人是非冤曲。一般采取的都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也是回避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像李加诚这样直接的少,他怒目,恨恨地对着二疤子。
二疤子头顶在地上,就是不起来,极为嚣张,鼻孔朝天。目光不善地看向沙鸥。
看场面,诬陷栽赃,沙鸥心想,二疤子套路太深了,不要小瞧身边任何一个人啊。此时,他脸对脸,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孔,微微注意一下,那是张极为普通的扑克脸,倘若他一头扎入人堆里,怕是也没有人会认出他来。不拘言笑,无视沙鸥,那张冷漠的扑克脸,看不出心思和表情,就像那神秘莫测的宇宙让人揣摩不透,只是一直保持住二疤子倒地的现场。
闻声赶到,陈队长走进来,后面跟着值班警察,还有刚才跑出去报告的二疤子一个跟班。
值班警察大声命令:“全部蹲下。”
顿时,监室里犯人们统统就地蹲下,鸦雀无声。
“都成哑巴了。”陈队长板着面孔。
在中队里,绝不允许发生这种群体恶性事件。虽然想打架的毕竟是少数,但不排除这少之又少的敢大打出手。所以,往往采取惩戒措施,把打架斗殴的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铲除滋生牢头狱霸的温床。
“你是一条龙,得给我盘着。”陈队长先训诫沙鸥。
沙鸥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报告警官,罪犯沙鸥,刚刚失态了……”
还没等二疤子得意地鼻孔朝天,陈队长立即对二疤子进行训诫:“你是一匹虎,也得给我卧着。”
“你们身上都有泥,先洗干净自己再去看别人。”陈队长不偏向任何一方,环顾一遍四周,接着对所有犯人训诫,“当刺头无处路,好好改造才有前程。”
陈队长训诫完,脚步落在沙鸥的身边,命令道:“沙鸥。”
呼地一声,一阵风,沙鸥猛地立正站立,扯着嗓子:“到。”
“报告行为养成规范。”
“是。”
“从基础规范开始。”
“警官告诉我们,听到名字答‘到’;警官安排任务答‘是’;见到警官说‘警官好’;与警官相遇要脸冲墙,避让;新犯进楼门和房间门的时候要高喊‘报告’,报告时要喊破嗓子;蹲的时候,脑袋扎在裤裆里,蹲好,手扶脚面,一定要只见皮鞋,不见人。”
“为什么要报告。”
“警官要我们进门喊报告,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们永远记住,时刻别忘,我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知道,你怎么做不到?”
“报告政府,规定新犯见到所有门,必须喊报告。沙鸥已过新犯期一天,没有违反规定,沙鸥从别的监室调来,是这里的新人,但不是新犯。”
“调整到这里,是加强劳动改造,不是来争强争霸。”陈队长想起来,沙鸥入监后,一直在申诉,他亲自处理,印象深刻。二疤子虽不知真相,粗暴蛮横,恃老凌新不对。沙鸥可以报告中队,但不能怨怨相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仇视对待仇视。陈队长严肃地警告,“我都跨进门,你还不松手。”
“报告政府,二疤子自己赖在地上不起来。扑克脸控制住我。这是一场阴谋。”
“不要蛮横惯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行得正大光明,就不怕阴谋诡计。”
陈队长经过现场询问,亲眼目睹,做出对沙鸥惩罚加班劳动处理。责令沙鸥晚上加班,摘毛豆,推迟休息,凌晨一点之前,完成摘满一箩筐的任务,并由互监组长李加诚协助当班警察严加管理与监督。同时,责令二疤子按倒顺序背诵监规队纪五十四条。
互监职责是监狱系统特别重视的一个规矩,简单地说,就是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无论是参加劳动、学习休息、解手方便,还是去水房打开水。都要两个人以上才可以,预防自伤自残、脱逃、自杀。互监小组一般都会固定到人,一个互监小组至少三个人,有一个组长,如果一个小组里的人出了事,整个组的人都要受到连带责任。发生争吵等小事情要扣分,影响减刑。发生脱逃等大事,就要严管集训,甚至加刑。
蹲在中队人员进出通道廊檐底下,沙鸥投入到紧张的劳动,摘毛豆。操作场地有一间教室大小。通道里静静的,连平时跳来窜去的猫狗,此时也不见踪影。怪热的天,连鬼都怕出门,只有一批勇敢的蚊虫如鱼得水,成群结队,环绕探照灯的光柱盘旋。
扑克脸从通往后院的后门外,抱送一捆一捆的毛豆杆子,供应给沙鸥。作为互监组长的李加诚,负责现场管理。当班警察没有时间一直守在沙鸥摘毛豆的现场,偌大的中队监区,需要不断四处巡视。
沙鸥脚边,丢了一地的毛豆杆子,杆子上面挂着一串串饱满结实的毛豆荚子,杆子的根部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这是先前,可能是下午,去田埂那里拔出来不久。
毛豆杆子相当扎手,摘起毛豆来很费力。有时,杆子上爬着淡青色的刺毛虫,惊吓一下,甩掉,继续干活。沙鸥小时候放暑假,在乡下外婆家,见到过令人毛骨悚然的刺毛虫,那时站得很远看,不敢靠近。现在,一回想起,仍旧汗毛竖起来。
此时,扑克脸放下一捆毛豆杆子,趁沙鸥不备,将一条刺毛虫,轻轻地贴到沙鸥的背上,刺毛虫毛茸茸的细脚,抓住衣服,驮着肉滚滚的身子,静悄悄地向沙鸥的颈部开阔地带,一步一步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