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的日子,除了探访米其林餐厅,也流连于花都小酒馆,喝了一圈之后我真切体会到,不论是酒单、食物还是配置,上海乃至成都、深圳、北京的主流酒馆已经具备了世界级水准,如果说它们离真正的尖顶还有一点距离的话,那问题不在酒,而在人——归根结底,葡萄酒不是被售卖的瓶装发酵果汁,而是关乎于喝它、懂它、爱它的人。
英伦气质的葡萄酒吧
离皇宫花园不远的Willi"s Wine Bar是巴黎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葡萄酒吧,由英国人Mark Williamson开设于1980年。
很多人知道Willi"s,是因为他们家出名的海报,自1983年以来,酒吧每年都会邀请一位艺术家来创作,风格生动有趣而多样化,但不变的主旨是描绘葡萄酒的乐趣。
如今有很多客人慕名而来倒未必喝酒,单纯是为了买一张特别年份的海报……我个人最喜欢的是2004年的美人鱼和2016年的气球。
我们当然是要好好喝一场的,先从杯卖酒开始,酒就冷藏在吧台后的复古冰箱里,酒保侍酒毫不吝啬,恨不得一瓶分四杯倒光。
恰逢下酒小食的欢乐时光,点了简单的两道:蘑菇三明治配点芝麻菜就很舒服,鹰嘴豆泥撒上橄榄和红椒瞬间变美味。
店里的葡萄酒单不但丰富,而且很有格调,显示了创始人的选酒品味,他不跟风追求波尔多和勃艮第,而是关注法国的小众产区,尤其是隆河,许多默默无闻的酒庄经他挖掘都成为了超级巨星——他甚至把这些故事写成了一本书叫《不动的盛宴Immoveable Feast》。
我们造访的时候,恰好Mark本尊在店里,典型的英伦绅士气质,完美融入了巴黎的优雅氛围,站在吧台里忙活着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每个人进来英国人都会定睛看他,近乎悬停一秒,仿佛在思索今晚给他喝什么,然后吐出一句英式冷幽默的欢迎辞。
我们坐在吧台边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幕,都不想走了,于是再跟进一支,我说我喜欢隆河的白,Mark推荐了Alain Graillot,当地最有影响力的酿酒师之一,令Crozes Hermitage声名鹊起,这支Marsanne喝起来圆润美丽,且价格十分公道。
我们感谢老板的推荐,他耸耸肩悠悠地说:“一支好的酒,就是当下能带给你愉悦的酒……”不经意间道出了饮酒的真谛。
华丽深邃的法国酒窖
Cave Legrand开在华美的过街拱廊下,从万多姆广场散步过去,一路经过许多排队的日本拉面店,小酒馆的气氛好极了,四月的巴黎微凉,户外座喝酒刚好。
Legrand家族的葡萄酒事业始于1880年,创始人是第一个亲自深入葡萄园寻找好酒的人,可以说是定义了葡萄酒商人这个职业,到如今,他们代理了超过350位酿酒师的近万款佳酿。
店里环绕着深不可测的酒窖,我一时也有点迷惑,自己是在葡萄酒的迷宫还是天堂?
索性给侍酒师出命题作文:今晚想喝卢瓦河的,你来推荐一家?
她沉吟片刻后推荐了一支Sancerre,野生酵母发酵、不过滤装瓶,实足老派却备受业界推崇,她介绍起来自信满满的样子,给人感觉跟酿酒师是好朋友,我们就相信她。
难得白葡萄酒都进醒酒器,这是侍酒师尝过一口之后的建议,果然是专业的判断——事实上,这支酒刚开始很封闭,就像欢乐的酒馆里走进一位严肃的老学究。
酒就随意地扔在架子上慢慢醒着,旁边是疫情年代尘封的口罩……我们则享用下酒菜:春天的巴黎啊,满城都是芦笋和朝鲜蓟,普罗旺斯的绿芦笋配羊肚菌,布列塔尼的朝鲜蓟撒上烤杏仁,外加墨鱼咸鲜、特别下酒。
酒渐渐打开了,喝得出品质很高,它做得是如此严肃,而我们只想在巴黎纵情,遗憾不适合这一晚的心情,我想起了Willi"s的金句。
可亲的勃艮第小酒馆
漫步新桥,来到塞纳河的左岸,不远就是Ambassade de Bourgogn,据说这是法国唯一一家勃艮第大区以外的勃艮第葡萄酒专业酒吧,我们到访时,门口停着一辆老款的菲亚特500,车距很小,果然,女车主倒车的时候,轻轻撞开了后面的奥迪,前后牌照一个贴面吻,随后消失在街上……这很巴黎。
店铺的架子上大多是寻常的勃艮第,据说要跟老板搭上话才能进入地下的酒窖,那儿有酒单上没有的葡萄酒,于是我们努力让自己显得像是专业的饮者,聊说“想喝些特别的酒,老年份更好……”
好像不难嘛,大叔亲切地招呼着走下旋转楼梯:“那咱们到楼下去瞧瞧!”
昏黄的酒窖并不大,我们认真巡视了一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嘛……大叔略带忿忿不平地说:“勃艮第的价格都被你们亚洲人炒上去啦,现在那些热门的酒,根本到不了巴黎,95%直接去了日本或者中国!”
照例相信大叔,开了一支他推荐的夜丘,相对偏门的酒庄,并非勃艮第名家,WS上也查不到年份,起初很华丽,但遗憾单宁紧,令收尾短促,我觉得如果让它进醒酒器会更好。
但大叔固执得很,还在抱怨,“菜刀现在很红对不对,当年他的酒我们都不喝哒,还有PVG,天才酿酒师?这小伙子才多大年纪,真正厉害的是他老爸!”
这几十年走来,大叔装了一肚子的勃艮第往事(八卦),我们乐得边喝边聊,哦对了,店里的传统芝士泡芙很好吃,是勃艮第家族的祖传秘方,丝毫不比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差。
酒醉后的生蚝大餐
喝到深夜往回走,路过隔壁的生蚝吧,快关门了吧,我们醉醺醺冲进去,酒多了就想喝碗热汤。
“是日鱼汤谢谢。”
两个中东人守店,热情而油滑:“来都来了,吃打生蚝再走嘛!”
看着生蚝单,我们选了实惠的一款,“这货色一般,更加优质的法国生蚝值得你们品尝,不如我们帮你们做个豪华拼盘?”“好啊,酒再来一扎,选清新的满上!”
实难免俗,我们把巴黎吃成了流动的盛宴。
可是奇怪,明明是法国不同产地的生蚝,名字也各不相同,为什么吃起来是几乎一样的味道?我们甚至把生蚝都一个个翻过来,确定小伙子没有骗我们,从壳的外形特征来看,它们确是不同品种的生蚝。
于是午夜的巴黎街头,留下两个醉鬼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