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我们两口子在南京闲逛，碰上不少有趣的事。
我老婆之前一直想去喝茶颜悦色，于是让我带她去长沙，可是长沙离天津有些远，我又懒得坐那么久飞机，所以一直推，直到我开心的发现南京也开了茶颜悦色。
于是我们到南京的第二天早晨就去买奶茶，很有意思的是，那个茶颜悦色是在一个商场负一层，那个商场上午10点开业，可奶茶店9点就开始售卖了，这让我们完全找不到该从哪里下去负一层，因为商场是关着门的。
我正在商场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迎面跑过来好几个五十来岁的大妈，其中一个还抱着个大概2岁多的孩子。我本想问问她们怎么下负一，结果没等张口，她们一群人就飞也似的跑走，进了一个很小的员工通道。
我媳妇说，这帮大妈说不定是买奶茶的，跟上她们！我说你别逗了，哪有这岁数还拖家带口跑着买奶茶的？但当时周围能看到的也确实只有这群大妈，所以我们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很多幽暗的楼梯后，我看到了一个让人非常难忘的场景，在茶颜悦色吧台前铺设的曲里拐弯的隔离带中间，那群大妈不停的奔跑，翻越，最终抢占了队伍最头部的几个位置。
在我还在惊讶于她们身手的时候，那些阿姨在点餐小姐姐面前熟练背出了N种饮品的名字，每个人都点了至少5杯。我那时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这群大妈是“代买”。
其实她们还想买更多的，但无奈店员对她们非常熟悉，告诉这帮阿姨“最多一人五杯啊，不能多买了，后面还有客人等着呢。”
但阿姨们并没有就此放弃，她们拿完饮料之后并没有走，而是飞速跑到队尾，继续排下一轮。可点单的小妹终归是不好糊弄的，她不耐烦的说“阿姨你们怎么又来了，不要再买了，快走吧。”
然后阿姨们就开始各种求情，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事实上，点餐小妹似乎也不太懂，她皱着眉头说，阿姨你们能说普通话不？
当我再向这帮阿姨望去的时候，发现她们都不能算是“正常人”。一个阿姨背上有个罗锅，走路只能拱着身子。另一个阿姨腿有问题，一瘸一拐的。那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就在旁边看着老阿姨们运输奶茶，似乎对周边环境非常适应。
这时候队伍里突然出现一个非常魁梧的男人，他穿着顺丰的工作服，一次也点了很多杯。工作人员问他你和这些阿姨是一起的吗？那个顺丰摆摆手说，不认识不认识。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不是“小哥”，而是一个50来岁的大叔。就在这会儿，那个两岁多的小孩大喊一声 “爷爷！” ，扑到了大叔怀里。
那个大叔脸色阴了一下，但也没说啥，让小孩去一边玩。店员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但还是一声不吭的继续做着奶茶。
我终于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团队。
在大妈们的不懈努力之下，尽管到得很早，我和老婆还是排了20分钟的队。拿到奶茶回身走的时候，阿姨们也终于收工了。她们在我们身边急匆匆的行进着，纵然腿脚不好，纵然腰挺不直，但走的依然比我快很多。
跟在后面时，我拍下了几张她们的身影。
到了商场外面的马路旁，那三五个阿姨把所有饮料都集中在一个巨大的保温箱里，那个顺丰大叔推着电动车过来。我知道剩下的工作，大概是要由他来完成了。
边喝着奶茶，老婆问我， “你觉得生气吗？”
我往回又看了一眼，感觉生气不起来。我想，大概没有人会在这个岁数甘愿舍弃尊严，每天游走于他人的白眼之间。
那时我脑子里再次出现了第一眼看到那个大妈时的场景，当她抱着孩子奔跑在刚刚洒过水的停车场地面时，我真的觉得非常危险。
更何况，她们只是漂浮在潮汐之上的一群人——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奶茶会和之前的所有品牌一样失去热度和光泽，那个时候，她们又该去哪呢？
你也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我猛然想起前几天，因为一条在家打篮球的视频， “万柳书院”少爷 一夜间被无数年轻人追捧，这些粉丝自称是少爷的“老奴”，花式争宠。
后来，“万柳书院二号少爷”上线直播，仅7分钟就收到了普通网友送出的20万元礼品。
当把眼前这些佝偻的，走路歪歪扭扭的代买大妈们，和万柳书院少爷们摆在一起时，我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赛博朋克。
有些人拿尊严换钱，有些人拿钱买别人尊严，有些人把钱和尊严，心甘情愿的上交给比自己高很多维度的人。
也是在这个时代里，财富标准已然成为绝对的程序正义，超过认知的财富，同时成为一种新的宗教。
在沉浮于世上的此刻，任何人都有理由去痛恨代买大妈，可每个人也同时希望花钱找个代买；我们笑话这群风风火火的农村妇女晚节不保，但也偶尔想过，她们和自己尚在打拼的父母，亦有着某些神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如此？面对同一件事情，我们看到更多的是可怜还是可恨，往往决定了我们自己是谁。
游戏《赛博朋克2077》里面有一句对白，我一直很喜欢：
人生好似酒席，滴酒不沾太亏，但也不能喝得烂醉。
茶颜悦色味道一般般，不值得排那么久的队。
不过在那杯奶茶里，的确漂浮着摩登时代里面参差的，浮夸的，悲凉的众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