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萱小蕾
一．
很多人说我是个花心的女人，我一般是不承认的。我想起一句话，说是这世上没有坏人，只有没被好好爱的人。
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没被好好爱的人，于是我就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坏人。那天我又喝醉了，然后靠在江宇轩身上追问，你爱我吗？
江宇轩嫌我酒味太重，试探着推开我说，曲匀匀，你能不能跟得上时代一点，这年头还问这种幼稚又低劣的问题！太没范了吧！
是啊，我怎么能问这么没品的问题呢？不是说男人最烦女人问这种问题吗？可是我总是爱醉酒，醉了就忍不住问江宇轩。我想，这就是我最想知道的啊，凭什么不能问呢？
跟江宇轩恋爱了三年，这个问题我问了不下百遍，当然，只限于醉过酒以后。他一直不肯表态，于是我就一直对身边的男人抛媚眼，让人觉得我很花心，让人觉得我对江宇轩也是可爱可不爱，谁让我如此死要面子呢。
我想等到江宇轩被激怒，可我明显错了，江宇轩好像根本无所谓，而且也被问的烦了。有天他幽幽地说，如果这辈子有过一次100%的爱，那么下一次爱得再多，也只能有99%了……
我觉得心里有些小蚂蚁在爬，爬着爬着它们就咬我一口，麻麻地，疼疼地。有时候几只一起咬的时候，我就呼吸都不顺畅了。我有点想掉头就走，可是看着江宇轩英俊得不得了的脸，我又忍住了。
我说好吧好吧，有99%就行了，这年头哪里去找100%呢。然后我又反思了一下，要不要为他改变点什么，戒酒？或是假装贤良？然后等着打动他，让他加上那1%的爱。
二．
那晚是江宇轩的生日，他拒绝我的邀请，说公司领导和同事在K歌房等着他去埋单。并且说，谢谢你的心意，明天我们再补过，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他越是如此关怀，越让我生疑。我打听到了他们的所在地，一边骂自己俗气一边推开了包厢的门，江宇轩正在跟一位花一样娇艳的美女对唱情歌，一只手轻轻揽在女人的肩头，头微侧向她，想必眼神正含满深情。
旁边一个长相单纯的男生马上热情地凑过来说，轩哥轩哥，这就是你表妹吧，跟你长的好像呢！我可以追她吧！
我听到这话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江宇轩一眼，再看了那个美女一眼。然后费力地吞下哽在喉头的口水说，表妹我脾气不好酒风不好，所以还是先走了，你们继续！
江宇轩欲言又止，小男人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你看外面那么黑。我不理他，由着他跟在我身后，那个该死的江宇轩，他果然没有跟来。
我觉得我等得太累了，不就是一句“我爱你”吗？全世界会说这三个字的男人大把的是，我干嘛非等他说。
我狠狠地走了一段路，然后转身冲进路旁的一个大排档。我对老板喊，给我一箱啤酒，外加一个土豆片，一个土豆丝，一个土豆烧猪肉。老板愣了愣，看我眼神凶恶，就先搬来了一箱酒。
江宇轩最讨厌我吃土豆，他说这个含淀粉，吃了发胖你不知道吗？你不会多吃点青菜吗？我为了不被他指点，天天吃那该死的青菜，他却不知道我这个山里长大的孩子有多想念我爱吃的土豆。
小男生靠在帐篷门口，看着我用打火机撬开瓶盖，然后一口气灌下大半瓶。他蹭过来说，慢点喝吧。我喘了口气抬起头问他，你会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吗？他有点忸怩，但还是试探着说了一声。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原来这三个字这么没意思啊！不听也罢。我又接着灌酒，他一言不发，撑着胳膊做守护状。
我折腾到午夜，还把三盘土豆吃掉了两盘，然后身子一歪，趴在了桌子上。
三．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身上没有一丝布，被子倒是很轻薄，有好闻的淡淡香水味。床前的地板上衣服凌乱，散发出强烈的羞耻味道。
我转过身，身边躺着的是昨夜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他正醒着，侧躺在枕上眨着眼看我。我弹起来，拉着被单踢了他一脚，他表情痛苦地弯曲着身子，呲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真卑鄙真无耻，想必你陪我喝酒就是等姐姐我醉了带回你家？我说着说着想到了江宇轩，我想这下我还有何脸面去找他说爱我？我三年的问题看来都白问了，再也没有答案了。如果要一切问题都照常理进行，我想得先戒掉这该死的酒。
我胡乱穿好衣服窜进洗手间整理这张脸，镜子里那张脸居然带着好看的红晕，想必是昨夜某些事情留下了后遗症。我来不及回想，胡乱抹了把脸准备回家。我拉开房门的时候他在后面叫道，匀匀，我叫吴均，给我打电话……
吴军。好土气的名字！我没应他，掩上门逃了。
江宇轩打电话给我说，匀匀，昨晚你看到的只是我同学，不要误会。对了，你跟吴均去哪里了？
我有些紧张，江宇轩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光听他说“不要误会”四个字，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沦陷了。我不误会，不误会才会有明天。
挂断江宇轩的电话，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还未转换过来的表情，卑微又可怜。我想起江宇轩这些年给过我的爱，好像仅限于上过我的床，然后留下的责任问题。每次有分手的苗头，我就醉酒，然后哭诉，用刀片割手腕，睡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甚至去药店买安眠片。我越折腾，越不会听到江宇轩说那三个字。
我没有再上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床，我给他们的媚眼和微笑，只是为了证明我并非没有魅力。每一次醉酒，我都会拼尽力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或是回到江宇轩身边。可是这一次，我却失身了。
我在心里咒骂那个叫吴军的家伙，这个假装单纯假装好人的男人，原来也会趁人之危。我站在洗手间的花洒下面，假想可以洗掉昨夜的痕迹，一阵冰凉的水流下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看来，热水器又坏了。
我蹲下来，环抱自己的身体，想起了昨夜发生过的一切。
四.
我醉了，吴军要送我回家，我拒绝，我说再也不回家了，再也不等他说爱我了，我要换个100%。
吴军没有办法，只好把我带回了家，我记得我吻他，他有些迟疑，但没有拒绝。他的吻很轻很小心，不过是让我久违的爱情的味道。
因为江宇轩不吻我，我们在一起的夜时其实很枯燥，我尽力表现妩媚，其实过多全感觉不到甜蜜，我把这种现象归结为江宇轩不吻我。
他不吻我，是不够爱我。
遇见过的男人没有人像他这样不屑爱我的样子，于是我死也不放开手，拼了命要他爱我。
昨晚，我像个饥渴了很久的人一样，激烈又疯狂地吻吴军，他动作生涩，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在我撕坏他衣服的时候，吓得睁圆了眼睛。
末了他拉上被子，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般喃喃地说，这是我的第一次……
我笑着骂他装纯，然后又骂江宇轩装好人，我骂完了又哭，哭曲匀匀没出息，非得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证明爱情。
吴军裹着浴巾打来温水，为我拧了毛巾擦脸，又到厨房熬了什么汤拿给我喝，我完全食不知味，但觉得很温馨。唇齿间除了余下的酒味，就是他的味道，没有烟味，没有异味。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些丢脸，就像把一块干净的纸，涂上了一些乌七八糟的画一样。完全没考虑他是否愿意，只管自己随心所欲地下了笔。
我发了个信息给吴军说，吴军，昨晚醉了，对不起。
他回过来说，我不叫吴军，而是吴均，跟你的名字正好有关联。按我目前的理解，可以说成我是你身边的一片土，让你在上面种点东西，比如开心啊，快乐之类的种子。
我没回话，鼻子一酸，有种久违的温暖袭来。我突然觉得，认识了几年的江宇轩那么陌生，而一个有过一夜情的男人却如此贴心。
五
不知道江宇轩在忙些什么，总之我不是很好奇了。身体的一次犯错，多少浇灭了些对江宇轩的不罢休。
爱情一直都是个难以说清的问题，总之我跟吴均好像很快就迷恋上了对方，我喜欢他带有淡淡薄荷香味的吻，衣服上干净的阳光味道，手心淌过肌肤时的温柔。
我每天在他身上种快乐，一起上街买菜，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然后听他说“我爱你”。每一次听起来，都比前一次动听。
他的厨艺很好，换着花样煮土豆给我吃。我突发奇想地说，吴均，要不跟我回乡下，我爸有十几亩地，可以种N多土豆，吃不完可以卖，那样你就是土豆大王了。
吴均拧着我的脸问，做土豆大王有什么好处呢？
我说，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个土豆大王，因为我很爱吃。
哦，吴均坏笑，我好像还没说要娶你呢？
我扑过去堵他的嘴，两个人又在地板上揉成了一团，这时，手机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是吴均的，他看了眼屏幕，爬起来走到阳台去。
我听到他温柔地说，好吧，我这个星期天过去送你。
听这口气，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吧？我望着他，等他说什么点什么。他耸耸肩说，我姐姐，她又要走了，这次是嫁到国外……
我盯着他看，想象他是不是也跟江宇轩一样，爱过一次100%？只是他可以再说我爱你这三个字而已？如果是这样，那么谁比谁坦诚，谁比谁诚实？
我说好吧，那你应该快些回去。
我回到家里，洗澡时想起来，热水器还是坏的。我只好洗了个冷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发呆。江宇轩却突然来了，他看上去很憔悴，问我怎么这么多天没跟他联系。我说你这副模样应该不是因为我没联系你吧？
江宇轩破天荒地坦诚了一回，那晚的美女是他的前女友，大学时就相爱了，后来出了国，如今才回来。我觉得脚趾尖都开始发抖，如果前女友如此难忘，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个没有前女友的男人？
怪不得江宇轩一直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大概就是中了他这种貌似忧郁的毒，才爱得这么吃力。
我说好吧江宇轩，你去继续你那100%的爱情，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可是江宇轩没有走，他进了洗手间，说要洗个澡。
结果他发现热器出了问题，于是自己找了工具去修了。我靠在门边看他专注的样子，觉得很陌生，他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事，哪怕是换一个灯泡。
六
江宇轩说要结婚，对象是我，他也说出了那三个字。我听完就哭了，他把我揽在怀里，开始找我的唇，我很木然，身体僵硬，但江宇轩并不介意我的丝丝迟疑。
然后我们定了婚期，我甚至没找时间问江宇轩他的前女友去了哪里？
直到订婚宴那天，我在酒席上看到了吴均。他在洗手间的门口堵住了我，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跑出了酒店。
吴均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吴均跟那个美女的照片。我迷惑地看着他，觉得整个人像坠入水底一样迷茫。吴均说，这是我姐姐，那天带我去K歌，只是说同学聚会，江宇轩说介绍他表妹跟我认识，可是你却先撞了进来，我还诧异江宇轩的表妹真人比照片漂亮了许多呢，直到你喝醉了骂江宇轩我才知道搞错人了。
我觉得这一切很滑稽，我说，吴均，你知道搞错了人还继续？
他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我说去他的喜欢了，你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我扯掉头顶的纱结，转身向马路上跑去。吴均在身后叫，匀匀，我想跟你去乡下种土豆……我顿了顿，眼泪大朵大朵地落了下来，打在白色的婚纱上，支离破碎。
坐在出租车里，我看到吴均的身影站在路边，渐渐消失不见。
七
我在另一个城市住了三个月，那天我在某个社区里发了个帖子：淘一手男人一名，无恋爱史，无前女友，能给100%的爱。
有个叫土豆大王的人在下面答非所问地回复：我这片土地，一直在等你回来种爱情。
我知道那是吴均，我也知道，除了我，他无前女友，无恋爱史，如果我再不回去，我很难保证他是不是也会变成二手男人，并且欠另一个女人一个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