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根
事实证明，虚拟偶像也会“塌房”。
A-SOUL是当前国内最火的虚拟偶像女团，由字节跳动、乐华娱乐倾情打造，成员由向晚（Ava）、贝拉（Bella）、珈乐（Carol）、嘉然（Diana）、乃琳（Eileen）五人组成，在2020年11月23日，以“乐华娱乐首个虚拟偶像团体”名义出道。当天，乐华娱乐的老板杜华还转发了用来官宣的PV视频，表示这个女团项目筹备了两年，承诺“永不塌房”。
两年来，A-SOUL几乎代表了国内虚拟偶像行业的天花板，但近日，一个“休眠公告”，却将一切美好打破得粉碎。5月10日下午，A-Soul的运营团队突然宣布，旗下成员“珈乐”将从当周起进入“直播休眠”，终止日常直播和绝大部分偶像活动，并将在5月20日开办告别演唱会的消息。
在虚拟人发展如日中天的当下，A-SOUL的散场似乎给行业来了个急刹车，未来如何，还尚未有定数。
A-SOUL的塌房
回看近两年虚拟人行业的发展，一代又一代虚拟偶像被推至荧幕前，受到了人们广泛的关注，产业趋势也是一片向好。
究其根本，还在于技术的推动——图像端，CPU、GPU等技术的进步更加真实地表现了虚拟形象及其特征，使虚拟人在外表上更加贴近人类；交互端，人工智能技术为虚拟人提供了“智能”并赋予其性格，同时提供多维度的交互方式，包括语音、文字以及动作等等，使虚拟人更加接近人类特征；呈现端，混合现实、全息影像的发展则使人们能够享受与虚拟人更加沉浸的互动体验。
在技术的成熟为虚拟人的应用提供了前提条件的背景下，2020年以来，不同类型虚拟人的商业模式随着行业的迅速成长。海内外虚拟KOL、虚拟偶像团体等引领潮流，形象风格多变，商业价值凸显，虚拟网红KOL与时尚、美妆等品牌合作产生了较好的商业价值，各大品牌商纷纷推出自己的虚拟偶像代言人。
随着2021年元宇宙概念的升温，头部互联网公司以虚拟人为切入点悉数入局，加大资本投入。目前，腾讯、字节跳动、阿里、网易等互联网公司均在虚拟人方向投资布局，大禹网络、次世文化等MCN公司拓宽了虚拟形象的设计和运营业务，蓝色光标等营销公司不断加强虚拟人领域的营销服务能力，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平台也对虚拟偶像博主进行布局和引流。
无疑，虚拟人有着自己突出的优势。比如，虚拟人对于观众没有太高的理解门槛、变现方式多元、对Z世代年轻消费者吸引力很强、有不少地方媒体也在试水这一新赛道等等。受这些优势吸引，很多企业才会尝试进军这一领域，据不完全统计，2021年，“虚拟人”融资事件合计20余起，金额超20亿元。量子位测算显示，到2030年，我国虚拟人整体市场规模还将达到2700亿元。
在一众虚拟偶像中，A-SOUL称得上是国内虚拟偶像行业的天花板。实际上，在国内虚拟偶像/主播市场，A-SOUL的确算是别树一帜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其高水准的建模质量，还有其独特的背景——专业艺人公司乐华娱乐和其合作方字节跳动。这样的强强联合，在尚处在发展早期的国内市场而言相当少见，因此A-SOUL的活动也备受市场关注。
当然，A-Soul也并没有辜负资本对她们的期待，仅仅成立一年时间，这个因为“资本运作”的女团就站在了国产虚拟偶像的最高点，她们的直播时常拿下B站的人气榜榜首，其成员珈乐也曾因为单月进账214万而被央视报道。
2022年，A-Soul依然站在顶点，虚拟偶像表现优秀，运营团队转移至字节跳动之后逐渐平稳。无论是日常直播还是联动营销，A-Soul的出现一定能吸引到大批粉丝到场，所有粉丝都相信自己的支持能帮助5位努力的女孩越走越远。
直到5月10日，A-Soul的运营团队宣布，旗下成员“珈乐”将从当周起进入“直播休眠”，终止日常直播和绝大部分偶像活动。要知道，对传统真人偶像团体而言，成员停止活动是一大忌。如今，虚拟女团A-SOUL成员停止活动，也成为了这一势头正盛的团体衰颓的信号。A-Soul终于还是走向了散场。
虚拟偶像和套中人
看起来，永不塌房的A-Soul是突然宣布的“休眠”，但实际上，解散的暗流在之前就已经涌动。
今年3月，A-SOUL成员，国内人气最高的虚拟主播嘉然在B站直播了自己的生日会，在这场不到3小时的直播里，她总共收到了粉丝259万的打赏，创造了国内虚拟主播单场直播收入的新纪录。然而，这259万的收入，嘉然的中之人（操纵虚拟主播进行直播的人）却只能拿到零星一点。
根据知乎网友惊蛰的爆料：“粉丝每次送她们的打赏。50%给了B站，49%给了幕后团队，竟然还有1%，能给到她们本人”，“不是总额的1%，是去掉B站部分后，剩下部分的1%。实际是粉丝支出额的千分之6”。换言之，B站粉丝续费一个138元的舰长，中之人可以拿到的仅有6毛钱。
对于这个爆料，官方运营团队的回应则非常模糊：“因薪酬问题涉及到个人隐私无法具体透露，请小伙伴们谅解”。
而近日，随着成员珈乐宣布直播休眠，越来越多关于虚拟偶像的中之人遭到不公待遇的消息被曝光——在公告发出后，大量关于中之人珈乐的私密网易云、B站和豆瓣账号的截图在粉丝之间开始传播。人们能够从这些截图中看到一位普通女孩的真实网络生活。
在B站和豆瓣，“珈乐”转发着珈乐的切片和二创，一定程度上参与到对A-SOUL的讨论中；而在网易云平台，她不断地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包括“在训练中伤到了胸椎”、“动捕服划伤了大腿”等等身体上的伤病，以及“被领导辱骂”、“在凌晨被叫醒”等工作中的问题，还提及了关于近期续约的一些细节，表现出了强烈的离开企划的意愿。
这些动态勾勒出了一个与人们认知完全不同的“珈乐”和她极度糟糕的精神状态。此外，“预言家游报”报道引用爆料称，A-SOUL团体后面的中之人最低底薪仅有7000元，现实中穿100块的裙子，戴着39元的塑料项链，用着两年前的OPPO低端智能手机。
最直接的薪资问题之下，当然还有运营过程中的种种乱象。比如官方强迫成员间营业卖腐，逼迫成员续约，续约了就要面临更加严苛的工作环境，训练出一身伤病，甚至还有职场霸凌等林林总总的问题。所有的爆料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这些看似生活在光环里的虚拟偶像，背后的中之人的处境，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打工人。
5月11日凌晨，A-SOUL制作委员会在B站紧急发布了一份Q&A，澄清了薪资以及霸凌等重点问题。根据A-SOUL制作委员会的说法，网传消息均为不实消息，不过他们也不方便透露A-SOUL成员的真实薪酬情况，毕竟这涉及到了个人隐私问题，但终归改变不了珈乐的离开结局。
A-SOUL制作委员会的回应之后，关于A-SOUL企划剥削中之人的消息更加甚嚣而上。值得信赖的官方辟谣因为失去公信力而沦为了一张废纸，大多数观众都不愿意再相信A-SOUL，也不愿意再给A-SOUL一个机会，一夜之间A-Soul及旗下成员总计失去了近20万粉丝。
就A-SOUL企划的成功历程（从人气和营收上来说，它确实是成功的）来看，这是一场美好的童话。A-SOUL的粉丝们总是倾向于认为，这五位女孩将永远在一起，手拉手向着更高的舞台进发。但从偶像代表到一朝散场，乐华承诺过不可能发生的“虚拟偶像”塌房，还是在字节跳动的运营下成为了现实。
套中人是打工人
无独有偶，在A-SOUL塌房以前，就已经有以“游戏部”为代表的部分企业对待旗下艺人的做法，给持续关注虚拟偶像的粉丝群体留下的不好的印象。
游戏部是海外企业Unlimited旗下的四人虚拟偶像团体，主打“玩家偶像”这一风格，活动内容包括游戏直播、视频投稿、出演电视动画等，而有意思的是，和A-SOUL一样，游戏部后来走红的原因同样是高水准的建模和业务能力过硬的中之人（虚拟形象背后的配音演员）这两个要素。
然而，在当时作为冉冉升起的新星的游戏部，却在出道（2018年3月）一年后被爆出了公司内存在严重的欺压团体成员的情况，包括压迫成员在12小时连续直播，仅允许其休息4小时后继续上班；所有成员个人的社交媒体账号均被监视；上司职权骚扰团体成员、使用冷暴力等手段欺凌团队成员；存在一定程度的劳资薪金纠纷等。欺压情况爆出后迅速发酵，最终团队成员中之人被悉数更换，游戏部风评急转而下、跌至谷底。
实际上，自从2020年国内虚拟偶像中用户规模旧日益增大、增速减缓，虚拟偶像变多、竞争加剧开始，头部效应就在赛道中逐渐凸显，底层个人运营的虚拟偶像变得越来越难以生存。在2022年一季度甚至一度出现了大量国内虚拟偶像停止活动的“毕业潮”现象。
A-SOUL也好，游戏部也好，其他虚拟偶像也好，从结果上来看，更重要的是，虚拟偶像塌房的风波不仅动摇了粉丝对于虚拟偶像信任的根基，也凸显出了娱乐和科技资本入局小众娱乐带来的强割裂感——当虚拟偶像的美好梦想与衡量投入回报的现实正面相撞，虚幻的泡沫被无情戳破，所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木偶戏。
一方面，虚拟偶像是中之人与二次元的混合体，是一种虚构的形象，但其拥有灵魂并不是人造出来的AI或者动画角色，它们拥有自己的生命，拥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人际关系，这些无法被程序塑造的个性才让它们们显得特殊。
但显然负责运营A-SOUL的字节跳动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内涵，他们仍然持续包装着自己的技术，希冀通过合成来将虚拟人推到前台，他们希望可以用技术来制作一个虚拟偶像。种种迹象表明，在A-SOUL的运营方看来，皮套是公司制作的IP，中之人是可以尝试替换的打工人。
或许从技术的角度上来说，这种思路并无不妥；但这套逻辑与人们的想法是大相径庭的。这种矛盾正是此次风波的核心。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在不断蔓延。人们开始想象动捕室里真实的样子——是不是女孩们在镜头下战战兢兢地念着台本，旁边围了一圈表情严肃的运营者？
另一方面，从商业成本的考量来看，当前制作虚拟人的价格，便宜的有几万元，贵一些的需要上百万元，更精细且并发要求高的，花费上千万元的也会有。根据蓝色光标《元宇宙营销工作手册》，仅设计一个虚拟人形象就要花费10-100万元，后续的内容制作和智能驱动研发还需持续投入。
对于A-SOUL的模式来说，一位成员下午2小时的3D直播很可能源自十余个人的共同工作，偶像本人只是创造出这个形象的员工中的一个——从这个角度来说，1万+1%的薪资似乎并无不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国内虚拟偶像产业的确来到了发展的新阶段。未来，伴随着AI、5G、VR等技术的进一步成熟，虚拟人作为用户与虚拟世界的重要交互载体，将会获得更多资本的青睐，也将在更丰富的场景中应用落地。但在未来到来之前，虚拟偶像仍需要面对虚拟世界的美好梦想与衡量投入回报的现实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