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餐厅多用电脑下单,手写菜单的传统日渐消逝,所幸在广州还有一些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靠一班熟练的老员工操持,端茶送水、点菜下单满是旧时风情,我好喜欢阿姨们手写的菜单啊,有些端正,有些潦草,带着简化的别字,在我眼里是世间最美的墨宝。
在此与大家分享两家,一顿宵夜、一顿午餐,都欢喜。
信记海鲜饭店在珠江边的长堤开了有四十多年,起初是骑楼小巷里的露天排档,后来搬进了大屋,扩充到两层楼面,白桌布印的红字都褪色了,一班老师傅都还在。
店里生意好,货色就新鲜,在鱼缸边点菜,很容易情绪失控,什么都想要!
“黄鳝活杀哒,啫啫煲好啦!”
“田鸡本地的,荷叶蒸好吧?”
来晚了,川贝鹧鸪汤和豉油皇鹅肠沽清,那就来个陈皮葱姜炒水鱼,148块一斤,我们就两个人,请阿姨从水缸里捞了只最小的,一旁的白鳝窜得真猛啊,实在吃不下了……
酱爆蛏子是餐厅的招牌菜,几乎每桌必点,竹蛏不大,就是新鲜,肉落出来满盘鲜甜弹嫩。
红烧乳鸽是阿姨的推荐,跟中山石岐乳鸽不同,个头更大、肉味更浓,炸得略微收干,滋味都收进了肉里,又飘出鸽香,连调料都不用蘸。
啫啫黄鳝煲配了五花腩肉和油炸腐竹,趁热拌开、分外惹味,鳝鱼粗壮一筒,表皮黏着煲仔的香,内里是鳝本身的鲜,浑圆肥厚又嫩。
水库水鱼现点现斩,拿葱姜炒,加点陈皮就很妙,根本不去纠结是几年陈,只管夹几丝令风味悠长,甲鱼连皮带肉,裙边不糯但弹,吃的时候要活动所有的唇舌把肉从骨头里剔出来。
大概是接近收档,厨师空下来了,我们点的菜一股脑全上了,椒丝腐乳通菜也来了,根本来不及吃,炒菜放凉了不好吃,我都快着急了,赶紧叫阿姨停住、别烧了。
阿姨端着田鸡走来满脸抱歉:“对不住啊妹妹,最后一个菜了,你下次点菜的时候记得关照我们一声,一个一个上,冷掉的菜我们帮你热一下啊?”
回锅的菜是热的,新开的啤酒是冻的,人在珠江边,就喝珠江纯生,喝到最后才揭盖荷叶蒸田鸡,肉有点焖老了,但夹点香菇枸杞就很下酒。
夜深了,只剩我们最后一拨客人,跟员工一起吃工作餐,又是海鲜饭店平凡的一天啊。
埋单照例是阿姨手算,感觉我们把平价海鲜吃成了豪华大餐。
第二天到小北路,沿街一排食肆,汇兴源与众不同,有位阿婆摇着蒲扇热情地招呼:“我们的鸡好好味!”
小店1981年就开了,如今已经传到了孙子辈,捧场的都是附近街坊,阿婆每天闲坐在门口,很享受人生的样子。
踩着窄窄的楼梯,上到矮矮的阁楼,落座小小的方桌,我没想到这里的菜量这么大!
红葱头淋鸡,半只只要55块,招牌的清远山区散养鸡,鸡肉好软嫩,鸡皮底下凝结着啫喱般透明大块的鸡冻,蘸蘸葱油,不禁叫人想起不远处的文记壹心鸡,那儿的白卤与这儿的红葱相映成趣。
在酸菜支竹焖鱼头和乡下头菜蒸鱼头之间纠结了一下,我选择了后者,鱼头硕大、骨肉松散,头菜腌得粗朴,起到了加盐和味精的效果,吸吸鱼云,嗦嗦鱼肉,又吃美了。
豉油糖煎酿尖椒端上桌,我们不由发出惊叹:怎么这么多!而且那么好吃,选的青椒翠绿微辣,酿的鱼胶细密饱满,最迷人是煎出一层薄薄的金壳,一口咬下去,先脆再嫩,又含清新的蔬菜。
铁板啫鹅什,啫啫作响来,鹅胗脆、鹅肝粉、鹅肠脆软又韧,还有一段鹅郡把,特别有嚼劲,在广州吃禽类的内脏总是新鲜得叫人满足。
蔬菜点了一道油麦菜炒凉瓜,倒是第一次吃这般配搭,微苦的绿叶菜配清苦的瓜,双重苦味、淡淡回甘,家常小菜都吃出些许况味。
叫埋单,阿姨送来招牌点心马拉糕,跟高档酒楼里的不同,这里没有发酵的大气孔,糕体密实、扎足,既当甜品,也当主食,有一种阿婆怕孩子饿了的温馨感觉。
下楼又逢员工午餐,番茄支竹烧猪肚刚好是我刚刚想点的一道菜……阿婆好客气,频频朝我们摆手:“我们的菜好味,大份抵食,喜欢再来啊!”她的广东话都带着古早味。
街坊小店里的镬气小炒,阿姨手写一页住家小菜,在餐厅越来越连锁化、同质化的当下,这一切都叫人分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