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在香港,从中环坐叮叮车去湾仔吃饭,看到迎面驶来一辆写着:“庆祝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26周年,请您免费搭叮叮车!”不禁心头一热、鼻子一酸,这些年,东方之珠一度是那么遥远,如今彼此的距离终于拉近了些。
坐在摇摇晃晃的二楼车厢,缓缓行驶在轩尼诗道,这里好像多年都未曾改变,檀岛咖啡还挂着《月满轩尼诗》的剧照,甘牌烧鹅门前依然大排长龙,潮兴鱼蛋的招牌还是那几道,不知福临门是否如旧?
我们找了附近两家街坊食肆,随意点几道怀旧的小菜,午茶晚餐都感觉熠熠生辉。
船记藏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但来头不小,由三位粤菜大师傅联手开办,既做明炉烧味、港式点心,也有镬气小炒、复古老菜,几道工序繁复的手工大菜还需提前预订。
中午时分,餐厅很快就被本地人填满,或点一盅两件,或订大枱聚餐,我起身望身边,客人的菜式竟然鲜有重复,是功夫深不见底的馆子啊。
一壶普洱,一碟毛豆,我们摊开点菜纸,勾了几道招牌菜。
和哥叉烧是店里的必点,以主厨的名字命名,和哥出身利苑,有四十多年的从厨经验,果然出手老派,用肥瘦适宜的梅肉来做,吃起来柔软、多汁又有弹性,摆盘可以说非常随性了,连㶶边都不去,倒也无妨,吃着很香。
船记顶肺汤是升级版的杏汁白肺汤,猪肺处理得干净极了,大块又绵软,鸡脚用嘴唇一抿就酥软脱骨,放了花胶筒,一并炖到软糯,杏汁是又白又香、醇厚顺滑,好滋润的感觉。
金沙虾多士也是招牌,选的海中虾真是弹嫩,是吃得出的新鲜,一点咸蛋黄点缀,口感更鲜了,面包炸得酥口又油腻,像是老菜的作派。
因为刚刚吃过上海景煊的虾籽炆柚皮,所以着迷这道传统菜,看到这里也有,忍不住点了一份,店里做许多鲍鱼的菜肴,鲍汁自然调得老道,微微勾芡,含着虾籽,柚皮略微有筋但松化,跟上海的精致版本相比,是香港寻常餐食的意趣。
啫啫龙趸扣,每日限量供应,我们来得早,赶紧点一煲,上菜的大叔揭盖后快手翻炒,香气扑鼻诱人!
原来龙趸扣不是鱼泡泡而是龙趸的胃,又学到了一样新食材,它大块又厚实,总共分三层,一大层Q弹的胶冻,一小层纤维连着韧性的胃壁,丝毫不腥气,只觉得有趣,配上葱蒜、沙姜、青红椒,竟然还吃到几丝陈皮,好惹味。
不远处的益新美食馆,开在上海实业大厦里,上海人来感觉特别亲切——益新早在1953年就开于北角,七十年里几经搬迁,从骆克道、铜锣湾、跑马地,直到重回湾仔,起起伏伏间难得一班老员工都留了下来。
眼下餐厅由始创人的女儿和外孙打理,翻开菜单,扉页上写着一段前言,仿佛在与老友叙旧:我们同样出生于50年代的香港,同是由我的父亲用尽毕生心血和时间孕育成长,我们一起经历了香港由一个小小的渔港发展成今天的繁荣国际都会……
晚餐时刻,店里大多是老食客来捧场,一派阖家团圆的温馨氛围,一壶菊花,一碟腰果,开启我们的晚餐。
琵琶鸭是一道几近失传的烧味,相比一般的烧鸭,工序更加复杂,选广东的鸭子,开胸用二十多种秘制香料腌入味,再吊起来风干,然后叉成扁平状放入特制的烧炉来烤,这样使得鸭油被逼出,皮脆肉嫩,更加入味。
店里的蟹肉大良炒鲜奶跟顺德传统多用鲜奶不同,蛋白比例更高,加入现杀的白蟹和清香的蘑菇,仍是经典的软炒,光亮又滑顺,丝丝蟹肉与蛋清化为一片白嫩,可以舀一小勺镇江香醋,但又不敢放太多,怕破坏了鲜美。
凤凰焗鱼肠又是一道顺德老菜,传统的钵仔,焗蛋的底子,加了鲩鱼肠和鱼肝,满溢鱼脂香,拉出的鱼肠足有半米长。
稍许油腻和腥气,没关系,撒点白胡椒咯。
看菜牌上也有虾籽炆柚皮,来劲儿了,又点了一份,虾籽比中午的多但柚皮略水,算是有趣的对比。
原计划吃完这里去荷里活道Penicillin喝酒,看到隔壁桌的大叔,优雅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鳞翅伯,请相熟的服务生开瓶醒酒,忽然来了兴致,不如我们也点一支?
酒单简单,价格很平,随意点了支白歌海娜,经理亲自上场帮我们侍酒,晃杯令酒液回温,亦不忘时时添酒。
你说食物有多惊艳?我会说并没有,但这些街坊食肆有某种罕有的魅力,是与食客维系多年的情分,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就是这些菜、就是这些店、就是这些人,塑造了香港食肆独一无二的气质。
很多年前,我们因为喜欢美食而爱上香港,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对香港的爱没有减半分,反而更珍惜……临近回归纪念日,城里到处可见庆祝的标语,今日真心祝愿:紫荆焕新,家国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