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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樱花可以吃吗 新鲜的樱花是否能食用

认识某哲学痴迷者两三年了,该君除了钻研马哲之外,对康德、维特根斯坦均有涉猎,一谈到形而上的问题便头头是道。于是,小编鼓动他开个专栏,写点哲学方面的普及性文章。

关于专栏的名称,我们讨论过好几回,他说应叫格致屋,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格致之屋,即思辨、逻辑运作之场域是也。真是满满的酸腐气。

讨论没有结果,小编干脆专断一回,取名讲真,出于真心、讲讲真理。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每次能说透一两个概念,阐明一两个观点,足矣。

既然定位于普及性的哲学小品,那么就应该尽量的接地气、通俗化。作者在这方面也下了很大功夫,可是有的时候仍然陷入专业里出不来,大家如果觉得读不懂或者不好看,可以尽情吐槽。

这第一期讲的是樱花,樱花已然谢了,不过关于樱花的话题还远未结束。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如果一朵花很美,那么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

要活下去!

川端

康成

樱花开好了吗?

撰文 | 登山者

出来游学,适逢学校假期,同学们随即远遁世界各地。某君携母畅游东京,从发回的照片上看,镜头扫过大片樱花,游人穿行于樱花树下,满地花瓣与暖融的春光交错,美的令人觉得不真实。

作为日本的国花,在这点上,中国人可真没什么排外心理。任何一个景区,只要樱花盛开,游人立马摩肩接踵,甚至水泄不通。某次携妻女游览某一樱花圣地,几乎被人群冲散。那种想要把樱花之美留在镜头里留在朋友圈里的热情,不分男女老幼,令人为之动容。

要是问及樱花为何是日本的国花,可能没几个人能说出所以然来。话说回来,大家干嘛要关心这种蛋疼的问题。就像武大一年一度的赏樱大会,总会泛起一些游客与安保人员的冲突,再激荡起一点舆论风波。这樱花啊,之于武大,某种程度上,倒成了有罪之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奈何明月常照沟渠,附庸风雅者众,葬花惜花者少啊。

所以,这些对樱花趋之若鹜的人,是真心爱美么?甚至,此美"属高大上的审美",还只是下九流的耽美"呢?

这种问题追问下去,就得回到根上了:这种审美"判断是纯粹个人的主观的么?还是具有一定的公共性客观性?另外,判断本身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怎么界定呢?

从词源上讲,客观(objective )与主观(subjective)来自于那个经典古老的范畴:主体(subject )和客体(object)。自从古希腊哲学确立了这个二元对立的范畴,人类对世界的认知随即翻天覆地。问题是,混沌初开的时代,既无主体(不管是个体的还是集体的),更无作为认识对象的客体(自然常作为代表,但彼时人类大多匍匐于天地脚下),一切都是浑浑噩噩,浑然一体。所以,这种二元范畴概念既不是从天而降,又是如何衍生的?

说到审美判断,最有资格的发言者,自然是康德了。他的第三批判,也就是《判断力批判》,通篇都在论述拷问判断的属性与特征。在这本比起前面两个批判都薄很多,也好读很多的小册子里,他以其一以贯之的严谨逻辑,层层递进,抽丝剥茧,完成了一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事情。

康德(1724—1804),德国哲学家

具体来说,在他看来,审美判断,有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无功利而生愉快。这个说来很有意思。比如说,你对某件艺术品垂涎不已,一定要据为己有。在康德看来,这并不是审美,而不过是一种经验性的欲望。这种欲望与你垂涎美色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偏社会的,一个是偏自然的。你觉得蒙娜丽莎很美,芭蕾舞很美,只是单纯的欣赏,丝毫无关功利性的占有,这才是无功利而生愉快。由此可见,第一个条件就已经淘汰了一大批假冒伪劣的"审美"判断。

第二,无概念而普遍必然。这个就有点无厘头了。在康德的第一个批判里,能够普遍必然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只能是先验的知性概念。换句话说,能够到哪都立得住,只是类似于质能方程"那样的纯形式的定律。现在到了审美,他居然说,不需要这种完全超乎经验之上的概念,这种判断也能普遍必然,这不是妥妥的打脸么?

第三,无目的而合目的性。这真是天才之见。按理说,这个活的跟钟表一样枯燥的人,怎么可能懂审美这种充满趣味的东西呢?但他确实抓住了审美的核心要害。我们经常发现,最顶级的审美愉悦,大多来自增一分显长,减一分显短"的作品。换句话说,艺术家在创作时,鬼斧神工、自然而然、不偏不倚的,就把一件艺术品给捣鼓出来了,真是有如神助。实际上,那些繁复的构思与精雕细琢,只是为了追寻那份有意无意之间的绝美。而所谓的上品,都是脱离了故意为之的匠气,进入了无适无莫"的宗师境界。这也是为什么几千年后,当我们读庖丁解牛的故事,仍然惊叹不已。

第四,共通感。这个有点像孔孟说的推己及人"。当然,实质并不相同。实际上,康德是想通过设置这个先验的概念作为基石,来支撑无概念而普遍必然"的合法性。换言之,审美判断之所以不需要另求概念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盖因人人心底天生就有(先验地存在)这玄之又玄的共通感。可是审美往往是千人千面,没法达成共识,而且时尚趣味永远随波逐流,又何来普遍必然之说呢?这个时候,康德两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能确定,有些东西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美的,相反,有些东西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丑的。这种绝大多数的共识——审美判断,只有基于这先验的共通感才有可能实现。反正好赖话都让他说了。而且,马克思恩格斯之前,谁也拿他这种流氓行为没办法。

于是乎,关于审美判断的主观性客观性之争,又得回到判断本身上来了。

不过在这里,我们可以借由审美判断本身的特点,管中窥豹,透视一下判断的本原特征。

从以上四个特点,不难看出:首尾两个比较偏主观一点——毕竟,真正的审美愉快虽然无关功利,但也是个人的感性体验啊;而且共通感这种东西类似于潜意识一样,不可名状,很难说得清楚。

中间两个就比较偏客观一点了。一定程度上讲,没有绝对的普遍必然性,最多只有符合某个阶段社会认知条件的社会客观性——牛顿经典力学时代,物理学家绝不会认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空还能缩短弯曲?!同样,爱因斯坦一辈子都不相信上帝掷骰子,因为那太掉范。可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最后都成了客观的真理。由此可见,审美判断无概念而普遍必然,云无心以出岫(无目的而合目的性),大概是因为它加成了某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趣味,而且以一种"无心插柳"的方式,击中点亮了这种趣味。阳明子所谓"你来看此花时,此花与你一同明白起来",就是绝佳的明证。

王守仁(1472-1529),号阳明,明代著名思想家

基于以上分析,审美判断兼具主观性和客观性。那么更加普适广阔的判断呢?又有几分客观,几分主观?这时候,如果我们不假思索地说,也是一半主观一半客观的。那只能被怼为废话,或者不说人话。

问题在于,我们怎么定义区分客观和主观?

上面已经说过,这两个词起源于那对生死冤家——主体与客体。那究竟什么是主体,什么是客体?进而言之,这个混沌的世界怎么就突然被一劈两半,一半归为客体,一半归为主体了?如果我们借助人类学视角,不难找到答案: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是理性,最终导致了主体与客体的两分。而归根结底,理性是经验合理性的总结与提炼。至于经验合理性,则起源于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以制造—使用工具为根本特征的人类实践。换句话说,一部人类进化史,就是一部人类实践向理性积淀的历史。

于是乎,我们终于可以借由这个视角,区分主观性和客观性了:一个判断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取决于它于社会实践的契合程度。换句话说,与社会实践相一致的即为客观的,而离社会实践较远、离个人私有体验感知较近的,即为主观的。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是否客观的唯一标准,没毛病。

既然我们已经捋清楚了主客观的判断标准,那么重新回到审美判断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首先,"无功利而生愉快",对一般人来说要求太高。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这种高大上的审美判断实在是有些脱离群众了。我们不过是想把樱花的美颜留在朋友圈里,索取一点关注,如果这也算功利,够不上审美,那也只好作罢。

其次,"无概念而普遍必然"。审美判断之所以是判断,因为它集成了某个时代的审美趣味,这种所谓的普遍必然不过是契合了那个时代的社会客观性——社会实践被技术加速,日新月异,而大众趣味却往往跟不上趟,这种脱节有时会造成一些极具争议的艺术张力——埃菲尔铁塔起初受尽巴黎沙龙那些文人雅士的唾骂,最终却成为更符合时代潮流的美学符号;柯布西耶《光辉的城市》中那些令人颤栗的设计,至今没有被采用,或许更契合库布里克风格的未来?

柯布西耶《光辉的城市》设计图

再次,"无目的而合目的性",这仿佛是说,你只有去除了你的主观意图(目的),才能最终进入"无适无莫"的"天人合一"之境。康德这个类似禅宗的机锋,最终在马恩那里得到了极佳的卜释——实际上,人才是自然最终的目的,而人只有按照美的尺度去生产实践,才能成为这种终极的目的。如果有一天,人真的能做到"以美立行",或许乌托邦也就近在咫尺了。

最后,玄之又玄的共通感,来自于普遍必然的社会实践在心理意识上的积淀。没有什么共通感,只有共通的社会实践。如同真理的普遍必然最终决定于实践的普遍必然一样,我们共同持有的这份"通感",说到底,因为我们是离开了社会实践就不能生存延续的人,仅此而已。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如果一朵花很美,那么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活下去!日本之美的代言人——川端康成先生,曾如是写道。

可他并没有活下去,或许是因为他太懂得日本的"物哀"之美:天地万物总是舍生崇死,人生总是空幻寂寥,倒不如像樱花那样,绚丽盛开后便倏忽飘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这位一生孤苦伶仃的艺术家,最后的告别,像极了樱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三年后的某个晚上,身带巨大光环的他,口含煤气管死在了新购置的公寓。如此唯美的自杀,如同向樱花的献祭,又如同他的那些小说,精致、空灵、纤瘦,还带有点病态。毫无疑问,这才是真正的"物哀"之美。

◆本文为读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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