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唯美的童话，与最拜金的套路。
文/依光流
今年我最期待的手游《メメントモリ》，终于在昨天上线了。
这款产品经历数次跳票，在上线前预约量超过百万，目前，它的榜单表现也不负众望，先后拿下日本App Store免费榜第一、畅销榜第四；香港畅销榜第四、台湾畅销榜第七；韩国畅销榜第十的良好开局。
其实抛开成绩云云，我对这款产品最期待的原因，还是它立于当今手游市场里，绝无仅有的唯美视听体验。最初看过这款游戏的相关宣传视频，我十秒决定入坑，三分钟起了鸡皮疙瘩，五分钟路转粉……
也就差不多两首歌的时间，我满脑子里就只剩下《メメントモリ》的种种画面了。这种沁透心脾的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以致于跳票期间看到它部分类页游的玩法画面，我还是不在意，觉得哪怕它做得再烂，也值得入坑。
但越是期待，这款游戏给我的实际体验就越发割裂。
这就像把最唯美的童话故事，与最拜金的烂俗套路放在了一起 ，让人玩过以后回味起来，心里全是难以名状的感受。我不得不写下这篇文章，好好聊一聊它堪称一绝的包装手法，和难以苟同的变现逻辑。
01
把风格化做到极致，同时
入味程度拉满
《メメントモリ》从游戏命名开始，就有意融入一种小众且独特的味道。这段日文原为拉丁语“Memento Mori”，意为“不要忘记你只是个凡人”，“记住你终有一死”，为了方便，后文简称MemeMori。
结合游戏画风来看，不难明白MemeMori主打的是唯美+黑暗的对立感。
它选取的题材也是完全符合这个基调的，这款游戏在美术上采用暗色调为主的水彩绘画风格，故事选取了中世纪奇幻世界观和魔女狩猎的大背景，讲述魔女被众人误解、经历悲痛最终毁灭一切，然后又被拯救的故事，整体透露出一种黑暗童话的氛围。
而游戏在视听体验的塑造上，也完全没有偏离这个主基调，并且对于吃日系黑暗童话风格的受众来说，这款游戏只能用“极其入味”来形容。
光是唯美+黑童话+魔女狩猎这几个关键词，就能让我立刻梦回十几年前，想起沉迷于一系列日系哥特、黑童话创作家的日子。
比如同人起家的乐团少女病，其首张专辑《蒼白シスフェリア/苍白的希斯菲利亚》讲述的就是魔女与少年之间的纠葛，尤其是泽城美雪、花泽香菜、柿原彻也等人的旁白，让歌曲听起来更为动人，香菜的独白也是她配音生涯里最令人心痛的一段 （个人观点） 。
与少女病的叙事曲相同，十年前还有大量创作型乐队、歌手也留下了大量优秀作品，比如创作了大量知名叙事曲的Sound Horizon、一直活跃在同人界、音乐界的歌姬霜月遥。尤其霜月遥与少女病主唱中惠光城合作的《Another Flower》系列、《月追いの都市》等几张专辑，更是百听不厌。
除了叙事曲，哥特和黑童话歌曲的旋律也是立刻浮现于我的脑海。浮森佳也子的《魔女狩り/魔女狩猎》就是一首风格诡异，作词黑深残，但唱法极其独特，听一遍就能形成深刻印象的神曲，当然，她的优秀作品远不止这一首。
再往前追溯其实还有很多不得不提的歌手，比如为《蔷薇少女》创作了无数经典哥特曲目的ALI Project、擅长演奏大提琴并将这一元素充分运用到歌曲创作中的分岛花音、还有风格偏哥特摇滚的妖精帝国，以及与妖精帝国风格走向相似、唱腔更有辨识度的Asriel等等。
受到西方交响元素的影响，那段时间崛起了很多类似的作品和音乐团体，并活跃在众多动漫、游戏作品之间，带起了一波不小的热潮，所以实际上除了上述艺术家，能举的例子还有很多，但篇幅实在是不允许了。
总之，就像我被打开的话匣子一样，MemeMori选择的这个方向，就是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沉淀，也积累了诸多忠实的爱好者，哪怕现在这些方向早已没有热度，但只要有对味的作品冒头，背后牵引出来的就是一批恨不得到处疯狂安利的用户。
很遗憾， 此前市场上并无严格意义上的同类产品 ，直到MemeMori出现。
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唯美、黑童话、魔女狩猎这些题材，并不是这款游戏用来赚噱头的跳板，如果仔细分析制作组放出的内容，能发现他们真的太了解这个方向，用起手里的包装素材，那简直是信手拈来。
先来看美术的塑造。MemeMori采用了水彩画风，而且细节处理很有说法，一方面是弱化描边和平涂带来的区隔分明的感觉，用类似水墨的笔触，强调模糊、迷离的观感，以此来承接唯美童话的主基调。
另一方面是没有采用鲜艳亮丽的整体配色，而是刻意调暗角色周边的环境配色，突出一种油然而生的压抑感，同时，彩色调的运用几乎完全集中在角色身上，让角色与环境形成对比。回扣到故事设定上，魔女暴走的情绪、她们被拯救以后找回的人性，刚好与周遭的冷漠、世事的无情形成对比。
故事与用色的同步，带来的无疑是玩家对角色情绪的共鸣。
这种微妙的美术风格，让整个游戏从头到尾都看不出传统日系二次元的五彩斑斓，也没有国产二次元的极致卖色，更没有韩系二次元的浑身油腻。即便有部分角色还是存在杀必死的视觉设定，但看起来也没有涩气，硬要说也只有一个粉毛姐姐有这个味道。
而且美术也不是孤立的，MemeMori的配音选择也很独到。可能有人看过它的声优表，会觉得不就是砸钱找大牌么，那我觉得这种想法只顾及了皮毛，这款游戏里，其实有很多绝配组合。这个配合一方面在于台词与角色与声优的配合，另一方面在于角色与声优与歌手的配合。
有两个最典型的例子。一个是角色A.A.，她的设定是人造人少女，并因为“心为何物”而烦恼，算是一个比较套路的设定。但她的配音和演唱，都选择了茅原实里，茅原实里的正常音色非常有爆发力，早期热门曲也是走流行曲路线、多数用吐词强有力的唱法。
但是茅原实里还有另一个独到的声线，那就是为《境界线上的地平线》女主角、自动人偶赫莱森配音的机械音声线。同时她也演出了这部作品的灵魂曲目《通达道歌》，这也是象征着赫莱森这个角色的曲子，自不用说，演唱的声线也是机械音。
回到MemeMori的A.A.，你会发现它刁钻的地方就在于让茅原实里，为这个人造人少女又配音又献唱。听到她的独白和唱腔，就仿佛在十年前听到《通达道歌》那样，极为自然，特别舒适，这种毫不违和的代入感，也把A.A.的角色形象，角色情绪，立刻传递到了我的心里。
另一个不得不说的例子，那就是角色爱沐尔。这是一位命运多舛的贵族少女，她对恋爱的憧憬遭到狠狠的背叛，因此魔女之力暴走，直接黑化。她的配音选择了加隈亚衣，演唱选择了霜月遥，这个组合也是一绝。
加隈亚衣出于声线的特质，经常为甜美系、天然系少女配音，强调她们的纯真无邪气质。严格来说更适合爱沐尔在黑化之前的声线，但正是因为这种固有印象，黑化以后带来的反差感才强烈，而且加隈亚衣也借爱沐尔飙足了演技，用甜美的声线，配出了极致疯狂的气场。
而霜月遥的献唱更是神来之笔，空灵的声线、舒缓的曲调，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爱沐尔在疯狂之后那种无言的寂静感。正如游戏中，爱沐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地牢地面，周围缠绕着无数荆棘的场景那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寥和空虚感。
如果沉浸到每一个角色的台词里，能发现如同A.A.和爱沐尔，她们都用最凝练的言语 （这里还有个坑点，后文详说） ，说出了最饱含情绪的故事，在音乐的烘托下，美术的反衬下，唯美和黑暗的冲突感拉满，让人不得不共情。
而且单看曲子，MemeMori的选曲、作曲还有很多有意思的细节操作，比如从热门到冷门的歌手都有采用，从古典到摇滚到电音的元素，也都有融合，甚至玩起了“力量型歌手用卖萌唱腔还唱的毫无违和”的操作，比如+α/あるふぁきゅん。演唱的《Dokie Doggy Night》。
最有味道的还是几首魔女代表曲的作曲，我也是在看了B站网友@珠芽 的考据才发现这一手操作。游戏中设计了十大诅咒起源魔女，目前只公开了四位，分别是锈、冰、火、花，而她们对应的曲子，都采用了一首古典乐曲的音乐元素。
第七位 锈之魔女A.A.的《Ⅶ. THE RUST》，可以对应到的原曲是芬兰古谣改编的伊娃波尔卡；
第八位 炎之魔女瓦尔丽黛的《Ⅷ. THE FIRE》，在开幕25秒，融合了巴赫的《Herz und Mund und Tat und Leben, BWV 147: X. Chorale "Jesus bleibet meine Freude"》；
第九位 冰之魔女露娜琳德的《Ⅸ. TH E ICE》，在3分50秒融合了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第十位 花之魔女娜塔夏的《X. THE FLOWER》，在开幕36秒融合了佩措尔德所作的G大调小步舞曲《5.Menuett G dur BWV.Anh.114 J.S.Bach》。
能发现，MemeMori对视听内容的运用，已经不是单纯的，过去手游里常见的，独立宣发产品了，而是更整体的，集所有元素为一体，围绕渲染情绪而生的，抒情诗。
于是，这款游戏在上线之前，完全按照“角色配抒情诗”的规格来制作和宣发，所有角色以Live2D立绘为标配，每个角色搭配一首专属抒情诗，且自带英文版。宣发时先推出角色配音+配曲的特别剪辑版MV，再推出完整版歌曲音源。从而更立体地烘托人物、音乐、故事、情绪之间的关系。
这个制作规格已经离谱到，我进游戏里随手看了一段N卡的剧情，都能被她的故事共鸣到起鸡皮疙瘩。
写到这里，我真的还想继续夸夸MemeMori，但它身上对味的部分，就仅止于此了。
02
对AFK模式彻头彻尾地照搬
昨天，从下午开服过后，没多久玩家之间就开始流传这款游戏内设Vip15的截图。
我抱着不要先入为主的想法，肝了一下午，解锁了所有系统，也冲到了竞技场第四。
但随着越发深入的体验，MemeMori外包装和游戏实际反馈的体验，就越发的割裂。经过与几位同行的讨论，能够确定MemeMori大量照搬了AFK的系统，仅在一些细节、数值、公会后期玩法上，有所不同。
MemeMori的核心玩法是纯放置卡牌，并非SLG变种。它设计了三条玩法和养成主轴，其一是推图和挂机收益，其二是整合了五个外围玩法的试炼版块，其三是以公会为载体的偏社交玩法。
挂机推图方面与主流设计大同小异，不值得展开说。倒是试炼系统包含了几个主要的养成收益源，一是轻rogue类的闯关玩法，二是无尽爬塔模式。此外，公会系统里也包含了常规的Boss战玩法，而剩下的就是一个类SLG的资源争夺战GVG玩法，以及一个尚未开放的，可能是GVG进阶版的玩法 （不知道是不是服务器对抗） 。
上述几个体系除了公会战，都能在AFK里找到明确的蓝本，而且不光是大的玩法体系，数值和养成坑方面也搬了不少。
MemeMori在数值设定上，只有队伍属性采用了日系传统的水火草雷循环+光暗互克机制，其他几个最重度的养成坑，都是国内比较常见的玩法。比如装备养成方面，分为装品、装等、附魔、镶嵌、精炼等几个烂大街数值游戏套路。
此外角色养成坑也很大，美其名曰除了N卡，每张卡牌都能进阶，R卡都能变SSR。但实际上，这个进阶过程消耗极大，两张R换一张R+，R+三合一SR，两张SR换一张SR+，SR+三合一才有一张SSR。算下来， 初始SR卡升到UR+需要72张同属性卡牌 （进阶可以不吃同卡） ，R卡升SSR+也需要相同的数量。
在这两个养成大坑的基础上，所有需要被消耗的素材，都被分割为不同类型的交易资源，分散在各个商店里，多数都需要钻石购买。现在多数玩家都是在拥有一队SR、SR+的级别，换算下来也就是差不多拥有10张主战SR卡，距离一队完整的主战UR+卡，还差350张SR。
如果是凑游戏里更稀有的光暗属性卡，这些卡目前没有自选UP、不可选抽，只能硬氪概率，我小氪4单、欧气爆棚十连三彩三光暗，到现在手里也只有5张光暗卡，未来可以说一片黑暗。
那更不用说，游戏里还涉及一个异步PVP和一个实时公会战的竞技玩法，目前，游戏处于初期阶段，玩家卡牌强度不高，还没到研究阵容针对性拆解的地步，多数情况养一队拿强度干就好。但后期涉及考验卡库宽度的局面时，玩家要付出的成本就是成几何倍数增加的。
所以能发现，对比常规的二次元游戏，甚至是一般的日系游戏来说，MemeMori的付费坑都过于深不见底，属于见者流泪、听者伤心一类。
那么，玩法太坑，我只看剧情行不行？的确，前面我们提到游戏角色的包装如此深入人心、手法老练，但你能想到这就是所有的包装吗，实际游戏中，抽到角色只有几段简短的个人剧情独白，虽然配音情绪饱满，也能共情，但却没有更深入和细致的描写、演出，主线剧情更是仿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寥寥无几。
开篇几段带对话框的剧情，解锁区域时的演出（素材还是角色立绘），这些就是最主要的主线剧情演出了
换句话说， MemeMori的玩法，跟角色是什么，世界观如何，故事发展地怎么样，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属于彻头彻尾割裂开来的两套东西。
当然，如果单纯从游戏体验的角度看，它在特定人群手里，肯定没有那么不堪，反而可能很抓人。就我的情况来说，AFK这套挂机+卡牌养成机制，确实在前期给我的数值成长体验，是极其丝滑的。实际玩下来，一不小心就沉了进去，还小氪了几单，中午12点开服，等刷到基本没什么成长的时候，不知不觉公会战就开了，系统之间的过渡也很平滑。
究其原因，一是游戏内三条玩法循环提供的资源，刚好可以轮流提供战力提升，比如主线卡了，可以爬塔，塔爬不动了可以竞技场，竞技场打不过了，主线又能推了。这种循环其实在前期给玩家造成一种“这游戏也不是很难玩”的错觉，提高玩家的退坑成本。
二是数值卡点跟养成系统新功能是成套的，前期能遇到的每个卡点，几乎都自带新功能的解锁引导，比如武器强化开了，角色能升星啦，符文也能镶嵌哦……配合数值卡点的攻克反馈，能很轻易地教育玩家，适应各种养成系统。
三是关键爽点投放付费礼包，拉收的同时，也给玩家一种“付出有回报”的错觉。比如无限爬塔到了50层，会弹一个3000的礼包，友好的标识打折幅度，很容易形成冲动消费。事实上，这是韩国游戏最常见的套路。
在玩MemeMori的过程中，我能很明确的感受到它对每个细节的计算，甚至连等级共享这种AFK里有的心理保护性质的机制 （ 等级前五的角色里取最低一个，将她的等级共享给其他设定好的角色，让你觉得养成好良心，以忽略坑挖太大的事实，另外更换共享对象要等CD ） ，它都用了进来。
但即便知道这是计算，也容易忍不住接着再打打、再强化强化、再氪点，这样一来，我一个投入成本不低的小R就培养好了。最后衔接上主打轻SLG的社交系统，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就是对抗感拉满，收割大R的PVP、GVG玩法。
我昨天也建了一个公会，可能是入会不设限，外加慢节奏游玩宣言，本来只想着拉几个朋友摸鱼，却不知不觉间人满为患。这让我心中一度怀疑：
玩了十几年二次元游戏，这回该不会轮到我去带兄弟们攻沙吧？
03
不唯美的暴力充值APP，不是
好的音乐播放器
写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吐槽MemeMori让人迷惑的产品定位。
想做唯美独特的风格没问题，但为什么要搭配一个味道这么冲的重度数值玩法系统；想做轻度放置没问题 （官方宣传语就是这个） ，但为什么要加那么多火药味十足的攀比玩法；想包装角色、触及玩家共情很不错，但为什么游戏里剧情处理得这么简单，不想做可以不做嘛。
MemeMori这种极端不平衡、极端割裂的产品架构，让我很容易联想到那些奔着唯美画风、黑童话设定、魔女题材而来的玩家，在看到那一套套扑面而来的中式页游坑以后，指定一脸的嫌弃吧？
而且这些套路最终指向的，还是一个与唯美风格相去甚远的本质：刺激攀比。
就拿我的感受来说，小氪四单以后，开服当天来我到这个小服务器里的战力第四，满编SR+队伍遇到了7-20的卡点。当时的榜一玩家战力差不多是我的两倍，我算了笔账，他的氪金投入少说是我的20倍朝上。
今天一觉醒来，榜一的战力变成了我的四倍，换算成氪金服幅度，大概是50倍。一旦追逐攀比，摆在眼前的就是赤裸裸的，看不到尽头的氪金坑，这味道，与我最初期待这款游戏，希望在其中看到的东西，完全不搭边。
我回忆起一个朋友弃坑AFK的经历，当时他也是算了笔账，为了更进一步提升战力阶梯，他要花费的资金是过去他给游戏充的钱的十倍以上，过去这款游戏也给他带来过快乐，但如今付出与回报的不成正比，带来了更大的失落感，于是他选择了弃坑。
我前思后想，觉得他把我的话说完说尽了。
到头来，顶不住这套玩法又舍不得这些音乐和艺术的MemeMori玩家，只能把游戏当做一个音乐播放器，挂在主界面听歌。或者退而求其次，不玩公会，不拉战力，就当个角色养成游戏攒钻抽卡。当然这又得看官方福利如何，至少前期看不到官方的阔绰送钻。
昨天晚上一个群友给我发了个链接，说他MemeMori通关了，我点开一看，是官方全曲全音源合集视频。我顿悟，对于我们这些循着味道冒头的爱好者， OST专辑和艺术设定集才是MemeMori的本体 ，如果官方真的推出，那 直接 收藏一波，游戏也就不需要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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