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消费者吃上高价药,白云山有多努力?
1
白云山出事了
知名药企白云山,正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事情的由头,是2022年8月9日,国家医保局发了一个通报称,经过调查发现3家企业可能存在药品虚高定价、套取资金的行为,正在展开专项调查。这3家企业分别是——
广州白云山天心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广州白云山医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白云山制药总厂、广州白云山敬修堂药业股份有限公司。
这三家企业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白云山的子公司。
无独有偶,更早些时候,白云山下属公司的产品,遭到多个省份取消挂网——
6月8日,山东省,天心制药的22个品种,包括注射用头孢米诺钠、罗红霉素胶囊等被撤网。
6月10日,安徽省,白云山相关药品进行撤网及价格整改。
6月10日,贵州省,白云山制药总厂和天心制药相关药品被降价或撤网。
6月14日,山西省,白云山旗下的三家企业申请撤销89个药品品规在平台挂网采购资格,并强调该三家企业产品撤销挂网后两年内不接受该产品再次挂网。
白云山旗下的这些公司,发生了什么?国家医保局的通报里给出了答案。
资料显示,2017年至2021年5月,上面被通报的这3家药品生产企业为规避“两票制”政策和监管,与下游50多家药品代理商相互串通,对注射用头孢硫脒等87种药品采取用虚高价格采购原料药的方式套现,并向下游药品代理商转移资金。
这里解释下啥是“两票制”。它是指药品从药厂卖到一级经销商开一次发票,经销商卖到医院再开一次发票,以“两票”替代目前常见的七票、八票,而且规定每个品种的一级经销商不得超过2个,说白了就是——
减少中间环节赚差价。
这个政策,从2017年1月就开始了,目的就是降低药品虚高价格,减轻老百姓的用药负担。
而为了避开“两票制”,白云山旗下的这3家子公司想出了一个法子——
药品生产企业与药品代理商签订合作协议,在原料药采购环节增加指定的“经销商”,由“经销商”按正常价格购进原料药,提价数倍至十数倍再销售给药品生产企业。
药品生产企业以“原料药涨价、生产成本高”的名义,将原料药的虚高价格进一步传导至出厂和投标挂网价格。
原料药“经销商”受药品代理商实际控制,将低买高卖原料药获得的差价收入套现,转移至药品代理商,供其实施医药商业贿赂。
明明国家已经砍掉了层层叠叠的中间商,这几家公司倒好,硬生生自己在原料药采购环节整出了所谓的“经销商”,把药价人为拉高。
联合中间商,自己赚差价,白云山子公司的操作,可算让人开眼了。
2
销售费用,是研发费用的8.5倍
面对如此骚操作,白云山很快给出了回应——
全面整改营销模式,对三家企业相关责任人予以免职停职处理。
态度很端正,子公司也挨了板子,但更深层次的问题,或许在白云山内部。
翻开财报,2021年白云山的营收已接近700亿元,净利润也达到近40亿,算得上是头部药企。更值得一提的是,根据长江商报记者的不完全统计,2017年至2021年5月,白云山共获得政府补助高达18亿元。
在很多人眼里,药企算是高科技产业,利润高、研发投入大。但在白云山这里,这些人恐怕要失望了。
尽管2021年白云山实现了近700亿的营收,但其毛利率已经从2017年的37.66%下降至2021年的19.17%,在行业内基本是垫底的水平。
利润率不高,研发投入总得多点吧?
年报显示,2021年,白云山研发费用为8.75亿元,占整体营收比例仅为1.27%。这是什么概念呢?大华观察曾做过梳理,对比同行类似的中药企业,东阿阿胶、华润三九这些,研发费用率几乎是白云山的2倍。
拉长时间来看,过去五年里,白云山的研发费用合计30亿元,占营业收入比例也仅为1.2%。
但同期,白云山的销售费用却合计达到256亿元,占营业收入比例约为9.89%。也就是说——
销售费用是研发费用的8.5倍!
如此巨额的销售费用,都花哪去了?以2021年来看,白云山59.54亿元的销售费用中,排名前三的分别为——
职工薪酬28.68亿元,广告宣传费10.53亿元,销售服务费9.55亿元。
职工薪酬和广告宣传费都可以理解,但这“销售服务费”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白云山的年报中并没有给出说明。
而秘密,正藏在这些销售服务费里。
3
揭开药企行贿的盖子
国家医保局对白云山三家子公司的通报里明确提到,他们低买高卖赚来的差价,很大一部分用于医药商业贿赂。
白云山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根据长江商报的梳理,白云山旗下产品此前就曾多次出现回扣行贿事件——
2011年至2013年,福建省连城县,原罗坊乡卫生院副院长李某在采购天心制药生产的头孢西丁(2g)过程中,按照每瓶3元的标准收取回购。
福建上杭县,2012年5月至2014年3月,原茶地乡卫生院院长陈开耀通过天和药业有限公司配送给茶地乡卫生院共计2000瓶头孢西丁钠(天心制药生产),陈开耀按照6元/瓶的标准收取药品回扣。
江西省南昌市,2013年初。江西省妇幼保健院新生儿科原主任谭玮,被承诺按3元/支的标准回扣给谭玮……
天心制药生产的头孢西丁钠,成了基层医药人员贿赂高发的一个品种。
放到整个行业来看,白云山还只是冰山一角。
以2017年数据为例,年报数据显示,2017年全球TOP20药企销售费用及管理费用合计占比约28%。与之相比,中国A股制药板块高出近10个百分点,达到37%。
▲图源泽平宏观
这些钱流向了哪里?2014年的一项调查显示,这些钱主要有六大流向:公关招标机构费用、公关医院相关负责人费用、医生回扣、医药代表提成、逃税洗钱(过票)成本、统方费用。
这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医药受贿黑产。
一个比较近的例子是“雷李培受贿案”。雷李培是浙江省丽水市中心医院原麻醉科主任,从2014年6月开始至2019年9月的5年间,雷李培利用职务便利,在药品、医疗器械及耗材的引进和使用过程中,收受回扣共计6744660元,其中上交医院3429832元,余下3314828元归个人使用。
此外,医药公司销售代表为了和雷李培搞好关系,让其科室维持和增加药品使用量,江苏新晨的3名员工先后给了雷李培40.8万元的“感谢费”。
短短5年时间,仅仅雷李培一人,收受医药公司的贿赂就超过300万元!
如果不是看到裁判文书白纸黑字的记录,你很难相信一个三线城市市级医院的科室主任获得的回扣行贿可以高达数百万。
一家医院,一个医生,医药受贿就可以达到这个数字,细思极恐。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诸多的媒体报道中不难发现,医生拿回扣、多卖药多收钱,早已是医药行业公开的秘密。
在这个潜规则的黑幕笼罩下,诸如“感冒发烧被开了上千块的药”屡见不鲜。
到最后,一切的成本,都落在了来医院就诊的病患头上。
而巨额行贿者多为大的医药公司,有许多还是上市企业,表面上看,是这些药企为行贿买了单,但根源上来说,真正为这些回扣行贿行为付出代价的,只有病患和每一个纳税人。
这次的白云山事件,只是医药行业乱象的一个缩影。在过去的数年,天价挂号、以药养医、滥开药物、吃回扣、医疗贿赂……已经到了一种猖狂的地步。我们只能期待,随着医药集采的到来,这种情况也许会慢慢好转。
《我不是药神》里的那句台词,值得每个医药从业者刻在心里——
有病没有药是天灾,有药买不起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