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迹晓讲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作者：百夫长法比乌斯
东方是一个诞生智慧的国度，远东俗语就有云：“趁你病，要你命”。
虽然这话并不光彩，却说到了每个野心家的心坎里，秉承着这一原则，每每他国出现危机或者世界局势发生剧变时，就会有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试图趁机瓦解甚至取代上一个秩序。
｜米特拉达梯6世，一位优秀的野心家也是本次偷袭的主角 图源于网络
这对今人来说屡见不鲜，对古人来说亦很常见，在公元前最后一个世纪里，就有许多这样的野心家，而今天我们要说的，便是个中翘楚所带来的亚洲新崛起的强国偷袭西方老牌霸主的故事。
01
大国崛起与亮丽的风景线
公元前89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年份。
在这一年，已是地中海霸主的罗马共和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自格拉古兄弟的改革失败后，罗马社会正经历着严重的撕裂，意大利同盟们不满罗马人不给予其公民权的态度，纷纷于公元前91年揭竿而起，这场史称同盟者战争的灾难一直持续到公元前88年方才结束，带来了无法计数的经济与人力损失。
其恶劣的影响甚至传播到了海外，成为每一个罗马敌人喜讯，因为意大利同盟是罗马霸权的根基，在布匿战争前他们所能提供的军力就达到了罗马人的10倍，而且这些盟友参加了每一场罗马人对外的战争。
即便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条顿战争这样危急存亡的关头，也没有彻底摧毁他们的忠诚，其中最为悍勇的战士不但令迦太基人、马其顿人侧目，甚至连日耳曼人都要赞赏，他们的反叛无疑是瓦解罗马霸权的天赐良机。
｜意大利同盟们与罗马人同文同种，是罗马霸权坚定的支持者 图源于网络
此刻身在小亚细亚的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6世正冷眼观察着这一切，雄才大略的他不满足于父辈的韬光养晦，更对罗马人将卡帕多西亚王国从他的治下分离出去耿耿于怀。
如今改变现状的时机终于来临，本都王国强势崛起，其势力范围扩展到了黑海沿岸，麾下大军兵种齐全、人员充沛且战意旺盛。
反观罗马正被内乱整的狼狈不堪，人民生活水深火热，此时不统卡帕多西亚何时统？
于是米特拉达梯在宫廷内敲定了自己的战略，他直接派出两员大将领兵占据了卡帕多西亚，同时与罗马附庸国比提尼亚的叛徒沆瀣一气，扶持了国王的弟弟苏格拉底武装政变上台。
｜本都王国（蓝色）与罗马共和国（红色）的势力范围 图源于网络
本都王国的西进直接威胁到了罗马亚细亚行省的安危，因此元老院派遣了曼尼阿斯·阿葵略作为使者，勒令米特拉达梯交还侵占的国土。
面对罗马人的干涉，这位雄主理都不理。
外交尝试失败后，曼尼阿斯来到亚细亚行省，与该省总督卡西乌斯一起合作，在属国加拉太和富基里亚地区征召军队，准备武装夺回失地。
｜罗马人的反应使得本都王国决定西进 图源于网络
很快，米特拉达梯就接到奏报，自己扶持的比提尼亚国王和卡帕多西亚国王被驱逐，甚至自己的领土也遭到了劫掠。
为了保障自己师出有名，米特拉达梯派出自己的外交使者前往曼尼阿斯那里，痛斥对方无视卡帕多西亚和富基里亚自古以来就是本都一部分的事实，悍然使用暴力造成分裂并威胁必要时会使用武力来反抗。
这次轮到罗马人对米特拉达梯的抗议置之不理了，他们仅用模糊的回复便把使者打发了回去。
02
东西争霸
决心动武的米特拉达梯调集大军，交由儿子前去征服卡帕多西亚，很快便取得大胜，为了试探对方的底线和虚实，他再度派遣使者去谴责罗马人，不料得到的回答却是要求他退出新占的领土，于是不欢而散的双方开始了积极备战。
罗马人从附庸国那调集了约17万人，兵分三路发动进攻，米特拉达梯则动员了25万步兵、4万骑兵和130辆战车（其中超过90辆装有卷镰）针锋相对。
两军都由大量不同部族的人混杂而成，不过显然本都一方准备的更加充分，整个小亚细亚地区的罗马附庸国和行省均被其占领，对方的统帅曼尼阿斯还被米特拉达梯俘虏，在游街以后灌入融化的黄金而死。
｜卷镰战车看着厉害却无法对正牌罗马军队产生威胁 图源于网络
得知这个噩耗的罗马元老院并未感到绝望，虽然此刻同盟者战争刚刚结束，发动新的远征既缺钱又缺人，但他们仍旧鼓起勇气，出卖王政时代就储蓄在神庙的财宝以筹措军费，抽签指定苏拉整备6个军团东征。
不过撕裂的罗马社会并没有这么容易弥合，马略想要争夺东征的指挥权，便鼓动因同盟者战争而被授予公民权的新公民支持他取代苏拉。
那些旧公民不满新公民试图提高自己地位的行动便与之针锋相对，结果发生多起暴力事件，苏拉被迫逃出罗马，因此公民大会顺利通过法案授予马略东征的指挥权，听到这个消息的苏拉马不停蹄的来到军营，带着支持自己的军队开进首都，在广场上与马略组织起来的军队大战了一场。
｜训练中的罗马军队，本用于东征却先投入内战 图源于网络
听到罗马人再度内乱的消息，米特拉达梯欣喜万分，深刻感觉到自己的制度优越性，于是开始轻视罗马人，肆意发泄曾经因被罗马人鄙视而产生的怨气。
他写信命令各个总督和市长们煽动那些不满罗马统治的人，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罗马和意大利移民，还专门设立一个法庭用于审判和清算偏向罗马或反对他的人。
这一行动造成了亚细亚全境的动乱，而米特拉达梯却不满足于此，他甚至想要真正取代罗马霸权，于是他进攻罗德斯岛，同时派遣大将阿基劳斯前往希腊组织反罗马运动。
阿基劳斯的行动非常有力，他击败了在提洛斯岛反抗的意大利移民，将所有夺取的土地送予雅典，与他们结成了同盟，这一典范行动促使了亚该亚人、斯巴达人以及众多彼奥提亚城邦纷纷倒戈。与此同时，另一路本都军队正在北上进攻马其顿行省，虽然遭到击败，但后续援军正在开进，胜利不过是时间问题，局势变得一片大好。
｜雅典人带头支持米特拉达梯的事业 图源于网络
当米特拉达梯亲自部署反罗大战略的时候，苏拉战胜了马略，迅速控制了首都，在肃清了部分马略党羽并且暂时稳定局面后，他带着5个军团渡海东征。
米特拉达梯并不害怕这支前来惩戒他的军队，区区三万余人的规模，还缺乏后续援军，如何与他的大军抗衡？更何况他还拥有“民意基础”，反罗马同盟也已经成型。
｜卢基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苏拉（公元前138—前78），古罗马著名统帅 图源于网络
但是接下来如雪花般的军情报告让他惊的合不上下巴，苏拉一到希腊就迫使几乎所有的彼奥提亚城邦倒戈，其中就有著名大城底比斯；而后苏拉迅速攻破了雅典，迫使阿基劳斯退往色萨利。
米特拉达梯迅速缓过神来，指派儿子带着进攻马其顿的大军和他亲自调来的援军支援阿基劳斯，在喀罗尼亚他们总共汇集了12万大军，不过很快就被苏拉打的分崩离析，阿基劳斯只带了1万人逃到卡尔西斯。
听到这个消息，米特拉达梯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他开始诛杀可能不忠的人物，惩戒自己不满的城市，搜刮钱财用于招募士兵，很快1.8万名援军就被派往了希腊交予阿基劳斯。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奥科美纳斯一役，苏拉再度大获全胜。
灰心丧气的米特拉达梯只能安排阿基劳斯与苏拉媾和，罗马人要求其退回开战前的领土、赔偿军费。
｜本都王国有各类骑兵也有马其顿方阵，但仍然挡不住悍勇的罗马军团 图源于网络
米特拉达梯对条款有所不满，试图讨价还价，他威胁苏拉说如果与前来接替他的马略派罗马将领谈的话，肯定能得到更好的条款。
苏拉不理会对方的碰瓷，亲自率军前往亚细亚，途中他整顿各希腊城邦的舰队，与本都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海战。
知道对方强硬立场以后，米特拉达梯亲自来到帕加马附近的平原与苏拉会晤，双方再度打起嘴炮，最后这位雄主迫于现实无奈，只能同意对方的条件，灰溜溜的撤回了本土，结束了与罗马人的第一次战争。
03
再起波澜
苏拉媾和以后便赶回罗马，与占据了罗马城的马略派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内战，这给了米特拉达梯喘气的时间，他利用这段空窗期镇压反叛的博斯布鲁斯海峡的部落，不完全兑现合约，继续侵占着部分卡帕多西亚的领土。
但是刚愎自用的米特拉达梯仍然棋差一着，他怀疑阿基劳斯的忠诚，迫使对方逃到罗马亚细亚总督那里，撺掇对方带着两个军团前来蹂躏本都国土。
米特拉达梯起初保持着克制，派遣使者向罗马本土提出履行合约的要求，在发现罗马人并未有效阻止亚细亚总督后，他便派出军队与之对抗，在击败并驱逐了对方后，占据了卡帕多西亚更多的领土。
苏拉得知了这一情况，派人前来制止亚细亚总督的行为，促使卡帕多西亚与本都和解，草草结束了第二次战争。
｜罗马频繁遭到内战的困扰 图源于网络
当米特拉达梯解决了与罗马的纷争后，他向西征服了整个博斯布鲁斯部落，向东进攻黑海东岸高加索山南边的亚该亚人，就在本都再次崛起时，卡帕多西亚的国王或出于恐惧或出于嫉妒，向罗马控诉米特拉达梯没有按照条约归还所有领土。
于是罗马当局立刻要求米特拉达梯履行合约，畏惧于苏拉的力量，本都国王照做了，但他心有不甘，就趁着苏拉死后暗中撺掇自己的女婿亚美尼亚国王提格雷尼斯二世入侵卡帕多西亚，成功掳走了30万居民。
｜塞多留的帮助仅仅是战略牵制，而亚美尼亚的优秀骑兵则可以提供最直接的援助 图源于网络
他知道罗马人的反击很快就要到来，于是积极备战，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又遇到罗马内战的机遇：原先属于马略派的塞多留在治下的西班牙行省组织起了反罗马政权，并且派遣使者来与本都国王接洽，双方经过友好会谈后，敲定了东西夹击罗马的战略，功成之日米特拉达梯将获得小亚细亚的全部领土作为报酬。
04
绝佳的时机
巨大利益的诱惑下，米特拉达梯孤注一掷，在全境范围内征召军队，最终拉起了一支14万步兵、1.6万骑兵组成的庞大军队。
在大军开拔之前，米特拉达梯做了重要讲话，他痛斥罗马人干涉他国内政，陈述罗马现在正饱受亮丽风景线的痛苦，夸耀自己的强大实力，还向士兵们展现两位塞多留的使者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发言结束后，在米特拉达梯亲自指挥下，军队向西进发，他本人带着主力迅速攻破了比提尼亚，并在卡尔西顿城歼灭了3000罗马人，而后继续西进，围攻塞西卡斯城，但在那里他遭到了极其顽强的抵抗，只能选择围困。
另一路部队则在其将军的带领下南下进攻西里西亚和富基里亚，甚至取得了相当的成果。
就在此时，罗马人的军队开始集结，时任执政官卢库拉斯带着3个军团与亚细亚总督的2个军团汇合，总共凑齐了3万步兵，1600骑兵。
｜卢库拉斯毫无畏惧，指挥军队一路高歌 图源于网络
这位卢库拉斯在前一次战争中于苏拉麾下服役，负责组建舰队和发动海上的进攻，他对这位敌人的风格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弱点正是其庞大的规模。
于是，便封锁了关键道路，阻碍本都军队就地补给，冬季的到来迫使海洋补给线无法正常使用，本都的大军因饥荒而衰弱不堪，在罗马军队的进攻下很快就分崩离析了。
米特拉达梯发挥了东方君主的特长——逃跑，迅速带着残存的军队逃往比提尼亚的首府尼科米底亚。不过天公不作美，冬季地中海的风暴让他损失惨重，卢库拉斯组织起来的舰队也在不停的歼灭他的海军，迫使这位雄心壮志的国王只能乘坐海盗的船逃回自己的国家。
米特拉达梯归国后痛定思痛，他缜密的分析当前的局势，发现此时的意大利正遭受斯巴达克斯起义的纷扰，西边亦有塞多留的威胁，而地中海遍地海盗袭击罗马人，因此他仍有不小的取胜机会。
重拾信心的他立刻向自己的亚美尼亚女婿求援，同时组织了一支4万步兵、4千骑兵组成的生力军，他与卢库拉斯又进行了一番交战，利用骑兵的优势将对方逼到山上。
看到对方始终不肯下来迎战，米特拉达梯派出优势骑兵前去阻截卡帕多西亚赶来的运粮队，却不料被护送队伍击溃，得知自己骑兵损失惨重的消息后，他陷入了绝望，因为他所有的优势就是骑兵，现在优势尽丧便断无继续作战的条件。
统帅再次准备逃跑的消息很快在军中不胫而走，士兵们乱作一团，卢库拉斯看到对方乱了阵脚就立刻发动进攻，将国王逐出自己的王国。米特拉达梯带着2千骑兵赶到女婿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土一点点的沦陷，麾下的总督们纷纷投降。
｜斯巴达克斯曾经带着角斗士和众多奴隶搅乱意大利 图源于网络
亚美尼亚的国王起初并不打算支持岳父的事业，对其十分冷淡，然而当罗马人要他交出岳父时，他也不打算轻易接受对方的胁迫，于是卢库拉斯带着2个军团和500骑兵发动进攻。
罗马人进发的消息不断传入这位亚美尼亚雄主的耳中，虽然亚美尼亚达在他的治下到历史的鼎盛，但也导致他的傲慢和轻视，这位君主甚至为了不让各大城市出现恐慌而处死了率先“造谣”说罗马人已经快要抵达的人。
当卢库拉斯真的逼近首都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正视敌人，只是派遣2000骑兵出发阻拦，不出意外，这支部队被罗马人瞬间击溃，不服输的提格雷尼斯二世立刻调动大军，史家记载其军容壮盛，总数达30余万，其中骑兵达5万余人。
｜新式的罗马式军队受到了罗马逃兵的训练，颇具战斗力 图源于网络
不过这对强者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卢库拉斯仅用一万余人的雷霆突击就将其击溃，大败亏输的提格雷尼斯二世这才想起来岳父战前的警告，开始按照其指导改革军事，训练了一批按照罗马装备和训练武装的新军准备联合岳父一起进攻卢库拉斯。
不料对方一一将其击溃，米特拉达梯眼看大势已去，就带着8000名士兵撤回还未投降的本都国土，在那稍作整训后领军出击，由于对抗罗马人的经验丰富，他找准了时机甩开卢库拉斯的精兵，对留在后方休整的罗马军队发起猛攻，造成了对方在泽拉战场的惨败。
但他自己也遭到了一定的损失，当卢库拉斯企图逼近的时候，他只能撤到了小亚美尼亚等待女婿的支援。
05
身死国灭
困守待援的日子是煎熬的，因为此刻的局势令人绝望：早在公元前72年，塞多留就被庞培击败；第二年，斯巴达克斯的起义被镇压；遍布地中海骚扰罗马人的海盗们，则被庞培于公元前70年全部制服。
不过米特拉达梯同样获得了一线生机，当罗马军队准备先击败提格雷尼斯二世再来对付他的时候，罗马人决定临阵换将，卢库拉斯不得不停止军事行动，将部队交给前来接替的庞培。
米特拉达梯也因此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集结了新的军队准备抵抗，但这并不意味着结局能够改变，在庞培的凌厉攻势下，米特拉达梯眼睁睁的看着亚美尼亚、科尔基斯等盟友一个个投降，而自己精心准备的数万士兵也不断被消灭。
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放弃，还准备越过千山万水与罗马人的敌人高卢人结盟，但这个行动没有得到手下的支持，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放弃计划。
到了最后，面对接二连三的失败，米特拉达梯众叛亲离，就连他的继承人也背弃了他转投罗马人，在这位王子的煽动下，军队纷纷跳反，彻底失势的米特拉达梯6世决心一死了之，在试图服毒自杀失败后，命令一名高卢裔军官杀死了他。
就这样，一位在位57年，对抗了罗马24年的69岁老人落到了身死国灭的下场。而他也用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诠释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