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小学体育老师之后，钟宇翔经常会去回想自己的小学体育老师，但他想不起来，“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他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难过——原来，就算自己一直在和体育打交道，也会忘记自己的体育老师是谁啊，钟宇翔这样想。其实，他记性不算差，可体育老师的名字，就像脑海中的一粒沙，怎么也抓不到。
在一线，体育老师的画像是模糊的，尤其在小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段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截止去年，全国义务教育阶段体育老师已经接近60万人，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但却依旧游离在大众所关注的话题之外。
他们有忧虑。关于不被看见、不被记得，不再是孩子们眼中、在体育课上无所不能的英雄。
他们也有自己的追求。在课堂上，体育老师们没有停下来，他们尝试创新，带孩子们抽陀螺，用海绵棒帮助孩子们消除恐惧。更重要的是，在这群体育老师的课堂上，孩子们被包容、被鼓励，被点亮小小的火焰。
文 | 黄点点
编辑 | 易方兴
运营 | 栗子
火焰
体育老师郭娜想重新看到孩子们眼里的火焰。
她是来自内蒙古自治区伊金霍洛旗的一名体育老师，授课对象则是低年级段的小学生，到今年，她已经教体育课10年了。这两年，郭娜发现，孩子们上体育课时的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了，要么东瞧瞧、西看看，要么就是互相聊天，你动我一下，我动你一下——体育课原本具有强大的吸引力，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课程，作为体育老师的郭娜，也最受孩子们欢迎。
郭娜想过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意识到，现在的孩子们，接触到的新事物越来越多，一般的体育课，已经很难吸引他们的注意了。为了让孩子们重新喜欢上体育课，郭娜开始尝试研发更多的课程，比如，把传统体育项目陀螺带到课堂上，效果也不错，孩子们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陀螺。
孩子们是简单而纯粹的，郭娜知道，当他们愿意全身心投入到体育课中，就意味着这节课成功了一半——而当孩子们再次笑起来、闹起来、练起来，体育场上的活力被点燃了，他们的童年又留下了一个值得被摄影机纪念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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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要在课堂上成为榜样，收获孩子们的“星星眼”并不容易。一门体育课，对老师们的要求很高。不到10岁的孩子，评判标准是最简单的，要学跑步，老师就要跑得很快，要学跳远，老师就要跳得很远——这是征服他们的唯一方式。
最开始的那堂课，郭娜先向孩子们展示了抽陀螺，平常练得好好的，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陀螺掉落在地上，没转起来，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一下子就没烟儿了，孩子们一开始的期待表情，在那个瞬间，都凝固在了脸上，郭娜尴尬得说不出话，脸红了。
为了让孩子们信服，郭娜开始疯狂地练习抽陀螺——上完体育课休息的时候抽，放学之后也抽，在办公室抽、体育馆抽，回家了就在小区里的空地抽。光自己练习还不够，还去找“大师”帮忙，郭娜盯上了公园里锻炼的大爷们，他们抽着几公斤重的铁陀螺，还能把陀螺缠起来，像兜圈一样兜起来，陀螺还能继续转。
练出师了，郭娜才有了底气。再把陀螺带到孩子们的课堂上，她用力一甩，鞭子就落在陀螺身上，像马鞭一样，发出响亮的声音，那一下子，她仿佛变成了赛马场上的女将军，帅气又飒爽，孩子们崇拜的眼神终于回来了。
距离内蒙古几千公里之外的福建宁德，宁德师范学院附属小学的三年级体育老师钟宇翔，也深受孩子们的喜爱，他总能把一节体育课上得很有意思。这天，当钟宇翔拿着1.5米长的黄色海绵棒出现，孩子们都乐翻了，“哇，老师带了一根金箍棒诶！”
钟宇翔享受孩子们崇拜的欢呼声，带着孩子们用海绵棒玩游戏。在他的体育课上，孩子们不用枯燥地绕圈跑，海绵棒会成为各种“障碍赛”的工具，在孩子们奔跑的过程中随机出现挑战。海绵棒被举到高处，经过的每一个人就得跳起来摸到它，海绵棒放到中间，大家就要从底下钻过去——孩子们注意力都集中起来，玩得不亦乐乎。海绵棒之外，钟宇翔还在课堂上进行各种创新，他把废纸盒挖洞、把竹篾片编成球，变出各种各样的体育器材来。
像超人一样的体育老师，在体育课上“无所不能”，也能帮助孩子们消除恐惧。
钟宇翔说，在各种基础的体育项目里，孩子们对跳长绳的恐惧心理是最大的。一开始，学校使用的器材是绿色粗麻绳，孩子们都怕被打到手，会疼，不少女生连尝试都不敢，集中练习的时候，会躲在旁边，就是不出现。
“金箍棒”开始发挥作用。钟宇翔把海绵棒甩起来，告诉大家，就算被海绵打到了，也不会疼，在这个过程中，训练孩子们的进场路线和跳绳节奏。成功了一次，也就不怕了，再换成长绳，果然顺利了很多。
在很多人眼里，小学体育课简单，带着孩子们随便蹦蹦跳跳，就能“混”过去40分钟。但郭娜和钟宇翔不这样认为，他们无比认真地上着自己的体育课——在他们眼里，小学体育课有着独特的重要性，能让孩子们强身健体，也能让孩子们收获自信、快乐和勇气。
▲ 体育课上的孩子们。图 / 视频截图
平等地接受体育的滋养
小学体育教育，是一门育人的课程。
对于课堂创新和改革，郭娜、钟宇翔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初段体育老师们的职责之一，是让每一个孩子们都接受体育的滋养——不能有孩子被落下。在这个年龄段，输和赢，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两位老师都这样告诉我们。
在郭娜的陀螺课上，只要掌握了技巧，孩子们之间的差异就不会非常突出。在上完基础陀螺课之后，郭娜安排了一场陀螺比赛，全班孩子分成了两个队伍，内部比拼之后，陀螺转得最好的两个孩子代表两个组出战。
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更令郭娜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个孩子，是老师们公认的“学霸”，体育课表现优异的同时，其他学科成绩也很好，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而另外一个孩子，上课喜欢调皮捣蛋，总是让老师们头大，常常被批评，成绩也总是吊车尾。
然而，在展开陀螺比赛的时候，两个孩子表现得惊人一致——拼搏、专注，不服输，在伙伴们的加油声里，他们抽陀螺抽得手都磨出了血泡，也不愿意停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后来，再次上课时，班上的其他孩子们告诉郭娜，她才知道，两个孩子在这场陀螺比赛中都如此专注。
到最后，谁输、谁赢，都不重要了，对两个孩子的评判标准也不再单单是成绩好坏这一件事。在那堂课上，郭娜对孩子们说，他们两个都是在为荣誉而战，都很了不起，全班同学展现出来的团队精神也很宝贵。
“孩子们好像懂了，但还又没懂透”，郭娜笑了，对于低年级孩子们来说，“荣誉”、“团队”，都还是有些抽象的名词，这些道理只能慢慢教，她不指望他们一下子明白所有，但郭娜相信，她培育的，其实是一棵棵体育精神的小树苗。
▲ 郭娜正在带着孩子们上体育课。图 / 视频截图
一堂好体育课，能够给孩子们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
在成为初段体育老师之前，钟宇翔带高年级，最开始，他还不适应跟小孩子们打交道，说话声音大了，孩子们都会被吓到，害怕他，几个学期之后，他摸索出了自己的方法论，其中，同样有一门名为“平衡”的艺术。
比如平衡内向和外向。钟宇翔发现，在一个班级里，总有比较内敛的孩子，他们不爱动，交际能力也较差，在一个体育项目中常常展现出弱势，甚至会变成“拖后腿”的角色——低年级学生仍处于身心发育的重要阶段，天平一旦过早地倾斜，内向的孩子会恐惧团队合作，而那些强壮的孩子则会因此产生“恃强凌弱”的想法，都会导致性格的缺失。
这不是杞人忧天。钟宇翔记得，他曾经上过一节分组抢篮球的课程，发育更快的孩子，个子高、力气大，自然也展现出更好的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表现会非常突出，与之对应，那些较为瘦小的孩子，在场上没有尽头地来回跑，却连球都没机会碰到。
竞技体育存在竞争关系，哪怕是在校园里，瘦小的孩子往往难以融入团队。一开始，钟宇翔没有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一节课上，班上被排挤的那个孩子，默默站在一旁流泪，不管钟宇翔怎么问，都不说话。课后，钟宇翔把他单独留下来，问了很久，才愿意说出流泪的原因——因为自己跑得慢，大家组队的时候都不愿意带他，“越说越委屈”。
钟宇翔意识到，对于低年级的孩子们来说，体育课的意义不应该是激烈的强竞技性，而是平等，让每个孩子都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锻炼。
此后，钟宇翔对这门抢篮球课进行了调整，他规定，团队里的每个人都需要抢到一次球，才能算团队的胜利，否则进攻无效。效果是显著的，发育较慢的孩子能够参与到游戏当中，而那些更强壮的孩子，则不再“独占”篮球，甚至展现出了组织能力，愿意带领团队获胜。
在两位小学体育老师的课堂上，学生们开始接触一些更为重要的命题，比如学习成绩不是唯一的标准，比如坚持的意义，还有理解失败、包容弱者……而这些，都是体育的魅力。
▲ 图 / 视频截图
种子
决定要成为最好的体育老师，决定让体育课程变得更有价值——这是钟宇翔和郭娜早早就在心底里埋下的种子。
高三那一年，钟宇翔决定要考体育特长生，但在小县城，学校的基础设施并不好，没有标准的800米场地，如果要练跑步，就只能在校外。出了校门，是通往另外一个村庄的山路，钟宇翔得沿着山路跑，跑到山顶的另一个村，再折返回来，5公里的路，每天一趟。到了冬天，山上海拔高，冷得也快，下午4点就要出发，才能趁着太阳落山之前跑完，等到1月的时候，气温降到个位数，就更难捱了。
日子苦，却几乎改变了钟宇翔一生。当年的画面至今都难忘，一群17、8岁的少年，结伴跑着，教练40多岁了，跟不上，就骑着有些破旧的黑色摩托车在后面追，谁都不敢偷懒——前几年，教练还能骑自行车，后来，自行车也骑不动了。山路蜿蜒，跑到顶峰时，已经是精疲力尽，老的小的，都酣畅淋漓。
但只要跑到山上，最累的一段训练就算结束了。下山时，少年们拥有了休息的时刻，教练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跑的姿势，也不管跑的速度，他们就从山间小路溜下来，偶尔调皮，看到路边有农家种的萝卜，钟宇翔和同伴们就偷着挖一个，一路啃着、跑回学校，村民们看到了，只会心疼他们练得辛苦。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钟宇翔感受到了体育的快乐，荷尔蒙激发的活力、伙伴们的陪伴，还有克服困难之后的成就感。
更重要的是，对人格的影响。成为体育老师多年后的今天，再回到老家，钟宇翔和别的同学们也还会去看望老教练，教练年纪大了，但提起他们，总是骄傲的，老是说，他们这一届，是他带过最好的一届。肯吃苦，也肯下功夫，后来当了体育老师，钟宇翔也还是这样的性格——他好像是不会停下来的。
▲ 钟宇翔在给学生示范动作。图 / 受访者提供
和钟宇翔一样，郭娜也曾经是一名体育特长生，她的练习项目是跳高。在大人们眼里，郭娜很乖，是听话的好孩子，但郭娜自己知道，练体育的那段日子，同样塑造了她的另外一部分性格，乖巧的外表下，有一颗倔强、不服输的心。
2012年，郭娜从体育教育专业毕业，决定成为一名体育老师。只是，找工作的时候并不顺利，去各个学校参加考试，却接二连三地受打击，后来，家里人也犹豫了，不想女儿离家远，劝她换个专业。
郭娜拒绝了。这是“乖乖女”少有的、直接对抗父母的时刻，后来，她又去别的城市考试，奔波、复习、等待，重复又重复，最终如愿。而在成为体育老师之后，郭娜也对自己有着极高的标准，如果一堂课上，孩子们注意力不集中，或者孩子们不够配合，那就是自己的失败，她习惯于询问自己：“怎么会上成这样呢？怎么就和预想的不一样呢？”
这样的高要求，来源于郭娜的执念。小时候，郭娜在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一个小乡村长大，她经历的体育课无疑是匮乏的——没有专职的体育老师，一个老师教体育，也教语文和数学。连上课铃声都没有，铁一样的长棍子，去敲敲桶状的铁制品，叮叮当当的，就意味着上课了。更不用说体育器材了，有一回上课，老师带来了一颗篮球，她都觉得，这节课“好幸福”。
而陀螺的出现，是童年记忆里的一抹亮色。
农村的泥地，坑坑洼洼，陀螺转不起来，孩子们只好等待着，一直到10月末，鄂尔多斯的河面开始结冰，变得平滑而牢固——最好的活动场所就出现了，所有的孩子们都出现在了冰面上，用绳子抽陀螺，比谁抽的时间长。这是孩子们珍惜的冬日限定游戏，来年4月，冰化了，就要再等上大半年。当然，在等待的那段时间，也不能放松，走在路上，也要留意有没有好木头，可以带回家让爸爸妈妈削一个陀螺出来，囤着，等到下一个冬天，再展开大战。
而今，孩子们的生活场景已经逐渐丰富起来，更多的电子产品，更好的体育环境，但郭娜的期望却很简单——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孩子们拥有一堂更加丰富、多彩的体育课，让孩子们喜欢，也对他们有用，这将成为他们童年最好的礼物。
显然，直到现在，关于体育的记忆，还在反哺钟宇翔和郭娜，而他们也在孩子们的心间，播种下了新的种子。
▲ 图 / 视频截图
合力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尾，我们会读出一个关于种子发芽的美好故事，但事实却是，要让体育老师们辛勤播下的种子，茁壮成长为小树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对于体育老师来说，要创新一门体育课，难度更大。
直接带来难度飙升的环节是备课。在准备陀螺课的时候，郭娜就发现，可以参考的资料几乎是零，她尝试过搜索引擎，但出来的全是千篇一律的陀螺简介，重复的文字，重复的画面。
经验也是匮乏的。翻开可参考的体育课本，上面的项目基本都是传统的“跑、跳、投”。郭娜理解这件事，这三个项目，对场地、器材的要求最少，也因此成为最为常见的体育课程，但也正因为如此，能够获得的资料就更少。翻遍国家公共资源服务平台，郭娜才找到两位老师上过这门课，内容也比较单一，只说了这节课来学习陀螺，“那抽陀螺更进一步的是什么？”方法是什么，技巧是什么，没人知道。
而当一位体育老师在提出要进行课程创新的时候，大家还是不习惯的。郭娜记得，一开始，当她说自己想把传统游戏引入课堂的时候，没人在意，都以为她在开玩笑，等她真的开始上陀螺课，老师们的反应则变成，“这老师疯了”。
其实，郭娜也知道，如果照着教科书上课，就把“跑、跳、投”教好了，那也没什么问题，生活也要安逸一点——这甚至是很多体育老师的选择。但郭娜不愿意，还是那些关于体育的记忆，促使她去尝试一下、改变一下。
课改成为她当机立断抓住的机会。除了陀螺课，她还尝试过跳房子，给孩子们发一支粉笔，让他们自己发挥创意和想象力，再去练习跳跃。但孩子们在户外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天气炎热，大家都静不下来，闹哄哄的。
面临的挑战太多了。有的时候，郭娜会觉得自己站在冰面，就是她手里的、在冰上旋转的陀螺，一个不留神，她就转不动了。
然而，相比于这些，冰面上的体育老师们，更需要对抗的其实是一种孤独感——尽管体育如今越来越被重视，但在校园里，体育老师依旧是容易被忽视的角色，相对于其他的科目，体育老师得到的关注还是不足。
比如赛课，体育老师们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任教的10年时间里，郭娜从来没有和外地的体育老师交流过，偶尔会有一些公开课比赛，也都是旗里，最多的则是乡镇范围内。
今年，郭娜第一次因为“上体育课”这件事走出了内蒙古——她参加了由耐克组织的活力校园优秀案例征集活动，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体育老师们分享了自己的陀螺课。在此之前，郭娜的生活里，只有教书一件事，她这样形容自己的状态：“就一个人，在乡镇学校教书。”
让体育老师们沟通、交流，无疑是提升课程质量的重要途径，也让体育老师们更加确定体育教育的意义。
▲ 体育课的质量提升，需要靠老师的不断努力，也需要孩子们的配合。图 / 受访者提供
钟宇翔也是如此。在活力校园活动上，他记住了同样来自于福建的体育老师，林美珍，一位前去福建山区支教的城区老师，在物质贫乏的乡村小学里，她把轮胎、易拉罐改造成上课器材，尽最大努力改善着孩子们的运动条件，让钟宇翔叹为观止。
他也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和更多的体育老师们交流，让更多的孩子受到体育的积极影响。去年，钟宇翔花了200多块钱，买了剪辑课程，然后开始在短视频平台上更新自己的体育课，效果比他想象中更好——关注他的粉丝已经有超过4万人，基本都是体育老师，在钟宇翔的视频里，大家找到了新的灵感。
一个好的趋势就这样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老师集合起来，越来越多的力量加入进来，帮助体育老师打破那份独自前行的孤独感，从一个人变为一群人，彼此相互支持、鼓励，分享经验，共同创新。
耐克也是其中的一员。从2013年起，耐克开始通过送教上门、教师培训、教材开发等方式推动学校体育运动发展。至今，其已发展成为与中国教育部、中国教育发展基金会等合作伙伴长期战略合作的活力校园项目，已有31个省份超过一万所学校、540余万学生从中受益。
被看见、被记得
在成为小学体育老师之后，钟宇翔经常会去回想自己的小学体育老师，但他想不起来，“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他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难过——原来，就算自己一直在和体育打交道，也会忘记自己的体育老师是谁啊，钟宇翔这样想。其实，他记性不算差，可体育老师的名字，就像脑海中的一粒沙，怎么也抓不到。
钟宇翔害怕被他的孩子们忘记。他想起来，初一那会儿，家里人给他买了一个篮球，结果，自己不够强，每天都是一群人抢了他的篮球去打，自己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篮球在水泥地上拍来拍去，已经磨得没有皮了，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变得有些轴——要让孩子们记得，体育课就要认真上，上得足够好，要让孩子们觉得这堂课值得，要让孩子们爱上自己的体育课。
这给了钟宇翔上课的动力，也使得他焦虑，一旦上不好课，钟宇翔甚至会失眠，很晚还睁着眼睛。要研发课程、要剪视频、要当最好的体育老师，工作量也变大了，朋友们总调侃他，简直是“最忙的体育老师”，老家的同学们结婚，钟宇翔一场都没有赶上，老朋友们拨通视频电话就是责怪，“钟老师，你又没回来啊？以后你结婚，我们也都不来了。”
▲ 体育老师们的工作，也包含了备课，压力并不小。图 / 受访者提供
遥远的另一边，郭娜也是紧绷的。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让孩子们用更好的方法强身健体，但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自己还要不要当体育老师，有的时候，这样的念头甚至出现得很突然，原因听起来也很简单。
比如，漂亮衣服离她很远。身为体育老师，一年365天，除了寒暑假，永远都是一身正规的运动服，好像是校园里最朴素无趣的。北方的春天和秋天，风大，站在室外，好几节课连着来，一站就是一天，风吹得人脸疼。冬天是往死冻，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就在外面站着，羽绒服也不好使，夏天的时候，又变成暴晒，脸晒得黢黑，郭娜对着镜子，会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老是灰头土脸的？
只是，不当体育老师的念头轻飘飘的，也就一下子过去了。郭娜还是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和孩子们打交道，她穿运动服的模样，也凝固在孩子们的脑海里。偶尔放假的时候，郭娜忍不住穿一身新裙子，把自己变得美美的，带上墨镜，穿上高跟鞋，孩子们碰到了，会特别惊讶，“郭老师怎么穿的是裙子呀？”那个瞬间，孩子们好像不认识她了——和学校里的郭老师不一样了。
在乡镇学校当了10年老师，郭娜都快习惯了不被看见，将自己隐匿在一身运动服下。今年，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耐克活力校园优秀案例征集活动，凭借这节有创意的陀螺课，郭娜成功入围。得知自己入选之后，郭娜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然后是感动，“好像聚光灯打到了我的身上”，10年，她终于被看见了一次。
钟宇翔也是在偶然间看到了这个活动，一开始，得知还有分享体育老师优秀案例的年度盛典，他还有些不适应——在他的认知里，国内对体育人士的表彰，还集中在体育名人、体育世家人物等等，“距离我们这些体育老师，都太远了”。
事实上，在全国各地，还有很多像郭娜、钟宇翔一样的体育老师们，让他们的创新、付出被看见，然后被记得，正是耐克在一直努力做的事。在2022年的活力校园优秀案例征集活动上，耐克一共收到来自全国各地近2500份申请，经过专家组的多轮评选，来自27个省市自治区的100份案例被推荐授予活力校园“优秀案例100”。
在充满活力的夏天，属于体育老师们的盛典如期而至。
2020年，在那场满是一线体育老师参加的活动上，姚明现身致辞，他说：“2018年，我第一次参加了活力校园活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充满活力、又极富创新精神的体育老师在体育教育领域不断奋斗。这些年来，我很高兴地看到全社会对体育教育越来越重视，也有越来越多的老师加入到活力校园的创新队伍中来，体育课变得更加有趣，也更有成效。感谢你们，让我对中国体育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郭娜感觉到被重视，这也是对她工作性质的一份尊重。在她的陀螺课入围之后，她感觉到，周围体育老师们的氛围也有些不一样了，大家开始更努力地选材、备课，郭娜相信，明年，愿意加入到创新课程的体育老师们一定会更多。
钟宇翔建立起了一个体育教师交流群。在群里，老师们一起分享课件，解决上课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当然，最受欢迎的课程依旧是海绵棒，钟宇翔说，因为这个器材便宜，也好买，一根海绵棒只要3、5块钱，很多来自山区的老师们能够负担。
有一回，群里有老师发来了孩子们使用海绵棒上体育课的视频，钟宇翔点开一看，视频里的周围环境破旧，孩子们站在水泥地上，脸上的笑容一样灿烂。
▲ 钟宇翔在进行公开课教学。图 / 受访者提供
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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