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线的风筝,通常来说就只能是自由自在,随时飞到不知所踪的地方去了。然而,情报员风筝,却痛苦于深处无间道之中的炼狱,唯有凭借着对“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信仰的无上坚持才得以走过四十年的卧底人生。杨健编剧、柳云龙导演并主演的《风筝》,讲述1940年代到1970年代的秘密战线的斗争,代号“风筝”的红色情报员与代号“影子”的军统特工,形成长期的对峙关系,他们之间的竞争,不止是情报那么简单,更带出信仰的意识形态领域的终极对抗。1949年之前,彼此在对方的心脏潜伏,各自以精英的面貌出现在极其重要的位置上,这个架构与《无间道》很是相似,当然也说明了谍报人员的共同特征。《风筝》与《潜伏》《黎明之前》《好家伙》《北平无战事》等同题材类型剧最大的不同,在于故事的发力部分其实在1949年之后,风筝继续以特殊身份在共产党执政之后继续潜伏在大陆,毕竟国民党仍然在大陆留下了众多敌特分子,风筝的作用转型为反特战线的无名英雄。而他的对手,“影子”也是继续在大陆静默以待。
这是一段不能忘却的历史,从1990年代的《潘汉年》到2010年代的《英雄无名》,几乎表现了周恩来以下不同层面的情报员的经历。从潘汉年(一线负责人)、阎宝航(战略情报家)到“社会我六哥”郑耀先,他们都是人情练达、世事通透之人。《风筝》里的郑耀先,霸道得很,尤其是在军统戴笠、毛人凤以及中统面前,那是当仁不让的霸气鬼子六,傲骨铮铮、视死如归以及嫉共如仇,集飞扬跋扈和心思缜密于一身,充分表现了“军统六爷”的威风。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为了更大的情报利益,必然要付出更多的牺牲,首先要进行不可逆的杀戮行为。由于一级级的联络,都是单线交通,解放前因变制宜的出手,在解放后的内查外调中就难以说清楚,这是一代红色情报员无法逃避的职业悖论。风筝作为情报员中的精英,完美诠释了《孙子兵法》中的“先知者”的形象,“不可取于鬼神”,“必取于人”,所有的行动,除了一定的偶然加持,更多都是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果断地执行,在逻辑推导下与人情世故的共同助力之后,才能换来无往不胜的“知己知彼”。
与郑耀先的人在曹营心在汉相反,“影子”则以罗海琼饰演的韩冰为外在身份,她更是以“优秀的宣传阵线的”发言人与“风筝”进行博弈,在漫长的时间内,彼此在影影绰绰中知晓对方的存在,但却难以准备识别对方的真实身份。无论是从重庆谈判前后国共两党的舆论战,还是陕北欢迎国统区记者访问,尤其是建国之后的沉浸式潜伏,“影子”可以说是更为成功的佛龛。韩冰在共和国的坚持,与郑耀先和余则成形成了不同象限的影像对照,“影子”越是坚守越证明了蒋介石“反攻大陆”的荒唐,与二十世纪下半叶政治格局无从协调。
经过历次的政治运动,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到社会主义改造,再到反右、大跃进和大革命,影子和风筝,互相衬托着潜伏人员的坚毅与悲苦、欣慰,他们难以和普通群众一样做一张白纸,或者做格式化后的白纸。《风筝》的时间跨度过长,环环相扣的故事,让有些有肉的坏人(这也是某些论者所喜好的人性化的外显)必须经受足够的改造,风筝和影子跟那个是需要在临界点上把握住自己的三观。我们不能忘却前人的艰辛,而前人在当事时更是需要百倍的努力,才能够不忘初心,否则怎么能够在一轮轮的甄别与颠覆中走到最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