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婆婆去世了，办完后事，大家都回去上班了，公公突然通知周末开家庭会议，说他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公婆有三个儿子，我老公是老小。
周六一大早，我拉着小车到早市买菜。自从嫁到婆家，节假日和周末的家庭聚会，都是我操持。
从买、洗、做到刷，我是一条龙服务。其他人吃完嘴一抹，开始摆台打麻将。
我姐和我妈常打抱不平，说我公婆三个儿媳，凭啥就让我当老妈子，她们都做公主？
是啊，有时我也觉得委屈，都是女人，我还是小儿媳，怎么活都是我干？
哎，谁叫我是没文化的大老粗呢，初中毕业技校都没考上，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大嫂二嫂可都是大学文凭。
况且我和老公没本事，挣不到钱，儿子连兴趣班都上不起。
我只能在婆家多干活，把聚餐时剩余的食材带回家，至少可以省1～2个人的口粮钱。
11点半，我把饭菜摆上桌，大家入坐后，都好奇是什么事，催着公公快说。公公清了清嗓子，说叫大家来，主要是商量他的养老问题。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公公看没人搭腔，下命令从老大开始，每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大哥用胳膊肘戳大嫂，大嫂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公公：“爸，您怎么打算的？”
大嫂话音未落，二哥二嫂也跟着附和，让公公先说。
公公叹口气，带着委屈的腔调说：“说实话，我也不想麻烦你们，可你们妈妈走了，我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很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担心有啥事没人知道。
我想每晚有人陪。都说养儿防老，我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每人陪一晚，一个礼拜就过去了。
如果你们没时间来，我可以去你们各家轮流过，怎么样？”
2
听着公公哀求的语气，我心里有些发酸。
屋内静得让人窒息，大家都低头不语。公公用乞求的眼神，望了围坐一圈的我们，当确定得不到回应时，公公哭了。
公公边哭边说：“我辛苦把你们拉扯大，都出息了，外人以为我有三个儿子有福气。没想到，你们都想逃避责任。如果你们都不愿管我，我就去法院告你们不孝……”
我嫁到婆家9年，从没看到公公哭过，他老泪纵横的样子让我的心都揪起来了，赶紧过去给他擦眼泪。
这时大嫂扶了扶眼镜说：“爸，您看我和老大工作都忙，您大孙子马上要中考，过来陪您肯定不现实。您去我家也不合适。
我倒是有两个办法，您看愿意选哪个？一是找住家保姆伺候您，二是您去养老院。以您的退休工资，完全可以承担这些费用。”
听大嫂说完，大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头埋得更深了，能看出来他很痛苦，但又很无奈。
大嫂话音刚落，二嫂巴掌拍响了，她称赞大嫂想的周到，他们也是这意见。二嫂说话从来不过脑子，说完她还不忘补一句：“爸，您把存款也拿出来花了吧，免得您百年后大家打架……”
“你闭嘴，我爸身体硬朗的很，你咋说话呢？”二哥骂二嫂，二嫂对老公翻了个白眼。
3
三个儿子都不表态，公公哭得更伤心了，说自己养了一群白眼狼。竟然想找一个外人来唬弄他，还想让他去养老院等死，一点良心都没有。
我看着他的眼泪从交错纵横的深纹里滑落，心痛得厉害。心想这一家子有文化的人，个个都是孬种。
最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冲动地说：“爸，您别哭了，我来照顾您吧？”
公公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晓琴，你照顾我，我不会亏待你，以后我这3室2厅的房子就归你，我退休工资都交给你管。”然后他对着大家：“你们没意见吧？”
我赶紧说：“爸，您别这样说，我可不是为了要您房子，才要照顾您的。回头大家误会我，我可担待不起啊？”
这时大哥突然站起来说：“就这样定了，有晓琴照看咱爸，我们放心。至于报酬，就听咱爸的，我没意见。”说完，他松了口气，去阳台吸烟了。
二哥愣住了，两个嫂子互相望一眼直撇嘴，二嫂甩了一句：“房子给谁，谁给老头养老。大嫂，以后没咱们的事了，走吧？”大嫂抓起沙发上的包包，起身跟着走了。
看着两个嫂子的态度，我突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可老公却夸我是好媳妇，给他长脸了。
反正没退路了，第二天，我们就搬离了那个憋屈阴暗的老破小，住进公公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心情顿时跟以前不一样了。
4
老破小是婆婆单位分的房，在公路边，每天又吵灰尘又大，楼龄快30年，45平，顶层，还在用罐装煤气。
因为老公有病，干不了重活，每次换煤气罐都是我扛上去。每天下楼后，我都不想再回那个家。
现在好了，公公住一楼，有个很大的院子，小区也很大，每天在绿道散步，简直是从地狱到了天堂。
老公更高兴，他不用爬楼梯了，也不用挤公交了，这里离他单位很近，步行就可上班。
更让我踏实的是，公公的房子是学区房，我儿子小升初不用费心了。我非常感恩公公把房子赠予我们一家，我一定会把公公伺候好，让他开心幸福，长命百岁。
自从公公说房子给我后，大哥二哥两家人就很少来吃饭看公公了，除非公公硬叫他们来。这让公公很郁闷。
有一个周末我发烧，早上起来头重脚轻的，吃完早餐，我就去床上躺着。
没想到，公公打电话把大家都叫来了，兴奋的声调都比平时高八度，叫我起来做饭。我很不高兴，大嫂二嫂没手吗？但我还是去了厨房。
二嫂很气人，她一个劲地嚷嚷：怎么这么晚还没做好饭，快饿死了。
公公让她去厨房帮忙，她故意大声说：“爸，您把那么大的房子都给她了，她做个饭给我们吃，不是应该吗？做人要知道感恩，对吧，大嫂？”
公公平时就怕她，也不敢再出声。我听到这话很生气，但头晕的厉害，勉强做了一锅面条，就去睡觉了，爱吃不吃。
那餐饭，我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包括小孩子都在埋怨没有好吃的。
我突然觉得，婆家这些有文化的人，内心真的很狭隘和无情，我很寒心。
5
我妈听说我发烧了，过来看我。看到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这么敞亮，她很欣慰。还说我公公明事理，让我好好伺候公公，不要跟其他人计较。
我妈说：“当初你硬要嫁给病秧子刘文，受苦受累，现在苦尽甘来，我也放心了。”说着，我妈要我把房本给她看看，跟着高兴一下。
我说，房本在公公那，还没过户呢。
我妈狠狠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呀，就是没脑子，这样空口无凭，以后他们不认账了，你辛苦一通，还落个贪图婆家钱财的名声，这可不行。”
中午吃饭时，公公要喝点小酒招待我妈。我妈一向酒量很大，就陪着公公多喝了两杯。
公公被我妈劝喝了不少，明显话多了起来，激动的很。我妈趁着公公的兴奋劲，把话题转移到我和房本上。
我妈给公公续上茶，眯起那双布满皱纹的杏仁三角眼，慢条斯理地说：“老哥啊，您比我有福啊，摊上晓琴这个儿媳，您说是不是您的福气？”
公公竖起大拇指：“亲家母，晓琴那是没得说，比我这帮兔崽子要孝顺多了。”
我妈：“我这个老丫头心善，当初您老儿子有先心病，你们都瞒着晓琴让他们谈恋爱，最终刘文犯病，我们才知道真相。难怪一个大学生愿意娶没有正式工作的人。
我们坚决反对，晓琴也很痛苦。纠结到最后，晓琴说，如果她不要刘文，这辈子可能就没人要他了。
赵晓琴硬是跟我们翻脸，坚决嫁了过来。这些年，刘文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挣不到钱，晓琴吃了多少苦，您老都看在眼里了吧。
她虽没学历，可比您那些学历高的儿子儿媳有用多了，您说呢？”
6
公公点头称是，也夸我懂事孝顺。
我妈顺势说到房本：“老哥啊，你可别糊涂，这往后的日子，只有晓琴靠得住。您的小孙子马上要小升初，您得赶紧地把房子过户啊。”
公公喝了几口茶，咳嗽了几声对我妈说：“亲家母，你把心放肚里吧。这冰天雪地的，我出门不方便。等春暖花开，挑个吉利日子就去办。”
我妈听公公这样一说，让我把公公扶到床上休息，她满意地走了。
可安稳日子没过几天，有一天公公自己到院里遛达，院里结了冰，他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
我叫了120给公公送到医院，医生说要换股骨头，手术费至少1万多，而且不能报销，得自己掏钱。
我赶紧打电话给大哥他们，可大家赶来后站在公公病床前，都不提钱的事。
最后二嫂开口了，说话很难听，意思是公公房子给谁，谁就应该负责到底。房子他们没有份，退休金也都给我们了，他们没义务管公公。
大嫂跟二嫂一唱一和，两家人一分钱都没出，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老公在家是老小，从小就有病，从来都没主意，遇到事也不着急，好像跟他无关一样。问他意见，他就两手一摊耸耸肩说：你看着办。
我心里很难过，也很委屈，更恨自己心太软，当初为什么要揽这事？我既不是老大，还是儿媳，我没义务和权利一个人独揽公公的养老。
7
我真是太冤了，现在房子没到手，我老公却变成了“独生子女”，公公就此没人管了。我们既要出钱还要出力，我老公的小身板根本不可能值夜班，靠我一个人，非把我累死不可。
我急得像无头苍蝇，这时护士来催交手术费，我把公公退休金存折上剩余的13000块都取了，我又加了几千块，交了费用。
可接下来还要请护工，这些费用也得我们出，我觉得以后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第一晩，我在医院守着公公。夜深人静时，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之所以一冲动答应伺候公公，真的是心软，见不得老人伤心，可能我潜意识里也想指望着公公帮助我们吧。
我老公虽然在事业单位工作，但他经常请病假，每月能拿回家3000块都不错了。我也是到处打零工，没有固定收入。
我们俩的收入，只够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消费，至于买房，这辈子都别想了。可我也想住大房子，想让我儿子上好学校。
所以，我想靠公公帮我实现愿望，结果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我想反悔了，这房子要不起，我也不能剥夺别人的赡养权。我想，等公公出院回家，我就提出来。
公公出院后，我更累了，给他翻身、擦洗、换尿不湿等都靠我。
我实在累极了，通知大家周末来开会，说有重要事情商量，可没一个人照办。从此，再也没人来了。
我只有跟公公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公公又抹起眼泪。我这次暗示自己一定不能心软。
8
晚上睡觉时，儿子跟我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爷爷了？他说我们不要他，他就活不成了。我不要爷爷死，呜呜呜……”
没想到公公会求小孩子，让我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下来。但我知道，我已经快崩溃了。
我一遍遍打电话给大哥，并威胁他说，如果他们再不来，再不问事，我就直接走人，法律上儿媳没有给公公养老的义务。
他们终于来了，可一说到正题，公公就耍赖，又哭又闹，死活缠着我，说他只想跟着我，不愿意跟其他人在一起。
我儿子抱着爷爷大哭，对着我大叫：“妈妈要是不要爷爷，我就不上学。”老公也不停拽我衣服，让我答应……
这下把我气的，简直要逼疯我，我把儿子拉过来一顿胖揍，又抱着他道歉。这事不了了之。
老公跟我说他不想回老房子住，儿子也需要这个学位，说选个日子去过户房子，免得夜长梦多。
我看到自从住进公公的大房子，老公的身体也强壮很多，儿子也有书房写作业，有空间给他玩耍，我又动摇了。
一天，公公侄儿来看他，饭做好了我去叫他们吃饭，我的手刚放到公公房门上，就听堂哥问公公：你真要把房子给晓琴？
我心里一咯噔，把悬在半空的手放下，支棱起耳朵听下去。没想到公公却说：“房子是我和你大娘的，要分也是分给三个孩子。如果给了老小，其他人更不要我了。
我现在指望不上其他人，晓琴心肠软，能伺候我，先让他们住这……”
9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回房间就给大哥打电话，让他和二哥立刻马上来开会。大哥可能被我的语气吓到了，答应晚上下班后过来。
我觉得自己好愚蠢，别人拿跟胡萝卜在你面前晃悠，就是让你吃不到吊着你，让你不停地为他们“拉磨”。等将来用不到你了，说不定就“卸磨杀驴”了。
在我眼里，挺和蔼的公公竟然那么有心机，用扮可怜和画大饼来骗取我的同情，利用我的善良和心软来欺诈我的付出，太狠了。
婆家一家子把我当猴耍，我还在人家面前拍胸脯替人家敬孝，好讽刺。
冷静下来后，我招呼堂哥和公公吃了饭。下午我找了中介，为了老公和孩子，我在附近小区租了一套比较新的小两居。
我想好了，我把旧房租出去，再去找份工作。刘文身体越来越好了，钱也会越挣越多的。
晚上，他们都来了，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公公有三个儿子，大家轮流赡养吧。轮到我家，我一定尽心尽力。
然后告诉大家，公公的房子并没给我，我已租好房，这两天整理好就搬走。
一听说房子还是公公的，两个嫂子竟同情起我来。大家同意了三家轮流给公公养老的方案。
任公公怎么哭闹，我坚决不回头。
经历了这一切，我才懂得靠谁都不靠谱，即使是亲人也一样。只有自立自强，才能赢得别人尊重，只有靠自己挣来的钱，花起来才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