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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罗伯逊认为，基金成功的标准不一定是业绩，而是规模。
文 | 张楠
插画 | 王大源
对冲基金业绩暴跌、核心合伙人出走，媒体和舆论千夫所指，Tiger Global（老虎环球基金）的应对方式是：加钱。
最近的消息是，Tiger Global将募集第15只科技基金（PIP 15），期望规模60亿美元，预计明年1月首关。
现实的是，Tiger Global深知环境恶劣，姿态也放得挺低。
钱少点没事——规模从80亿下调到60亿美元，而上一支基金，目标规模100亿美元，关账140美元；
自己多出点——这是一贯风格——创始人Chase Coleman和合伙人Scott Shleifer，再加上团队预计总共出资5亿美元，是最大单一出资方；
管理费打折——意思意思，主要是个态度——首关LP的管理费降至1.75%。
这是最近Tiger Global致LP一封信中的内容，对资金的渴求表现得非常明显，我在 中，详细介绍了Tiger Global的募投飞轮模式，客观地讲，只要能不断地募到钱，飞轮游戏就能转下去。
这话不怎么好听，毕竟旁氏骗局也是这个路子，不过，旁氏募集的钱大多都霍霍光了，注定崩盘，Tiger Global砸向新兴科技公司，奈何今年科技股实在太差。
因此有种说法是，明星合伙人、主管软件与B2B投资的John Curtius离职背锅。
PitchBook数据显示，John Curtius一直是老虎公司最高产的投资人之一，主导了Tiger Global 100项投资。而也有人说，John Curtius看中了科技公司估值中枢大幅回调的时机，计划成立名为Cedar investment Management的投资公司。
定义为主动或被动，取决于不同的PR需求，不可否认的是，“底部”正在被很多人视为机会。
不过，LP会不会这么思考问题，倒是个大问题。进一步说，像沙特公共投资基金、摩根大通、阿布扎比穆巴达拉这些金主，会像以前一样无条件支持Tiger Global吗？结论我们明年首关再看，在此之前，可以讨论公开信中所提到的“周期”。
基金成功的标准不是业绩，而是规模
为什么Tiger Global刚给LP发了“罪己诏”，紧接着又发一封信？因为大势不好，必须加强沟通，这也是“虎爹虎崽”的优良传统。
故事从40年前开始讲。
自从1980年朱利安·罗伯逊（Julian Robertson，已故）创立老虎基金，到2003年清算后，小虎队开枝散叶，通过打电话、写信维护LP是家传本领。
在不久前出版的《老虎基金朱利安·罗伯逊》传记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记者亲眼见过他打电话，觉得电话的快速拨号功能就是为他发明的，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并且建立了一个长长的通讯录，没有一刻停歇，打给朋友、打给前同事，或纯粹就是想聊聊天的人。”
当罗伯逊还是个华尔街的销售经理时，就构建了一个由各种人士组建的网络，大家喜欢就投资的问题找他，又演变成把钱交给他管理。
基于关系的生意，这可以解释为何从创立到2000年倒闭，其间老虎基金经历了数次周期，依然能获得投资者信任。
还有一点很有意思。1985年前后，随着规模扩大，需要找到更多的投资标的来承载。罗伯逊怎么做的呢？给LP打电话。问还有哪些公司没有进入他的调研范围。
这事比较反直觉，怎么能向LP暴露短板呢？其实我司之前的文章写过类似的事，管LP要项目，并不“跌份”，反倒是一种信任。你投资人又不是超人，更不是讨钱的，你是与LP长期利益一致的共同体。
表现不好怎么办？1986年，老虎基金启动私募股权投资，为了说服LP，特意说明了PPM里的流动性条款不变，每季度都可以提取资金，每半年有权退出。在月度报告中，罗伯逊说，“本季度业绩不佳，下季度业绩可能爆棚”，所以他要LP继续增资。越亏越募。
投资风格和眼光是老虎做大的原因，但基础还是在于销售，在于做人。
书里有一句话：做投资，最难的不是管理和运营，而是募资，老虎基金成功的关键，3成取决于良好的业绩，7成取决于良好的客户关系。罗伯逊认为，成功的标准，不一定是业绩如何，而是基金规模有多大，更关键的是，在基金业绩出现严重问题后，LP不会撤资，会继续投资。
Tiger Global也一样，赶上业绩不好，在此前的募资计划书中，总结了导致投资亏损的六大原因，堪称“罪己诏”。我们来看看最近这封信中，Tiger Global打算怎么说服LP继续投资。
“如今，全球高通货膨胀、利率上升和经济衰退，仍然是投资者担忧的头等大事……而我们一些表现最好的基金，正是在这些‘差’年份诞生的，比如2003年SARS疫情中成立的PIP 1，回报率超过10倍，PIP 5的净IRR为44%，募集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现在正是创新和创造力加速发展的时候，有吸引力的下一代具商业模式公司正在诞生。”
Tiger Global还向投资者强调，私募基金迄今为止共募资360 亿美元，已经向LP分配了300亿美元，目前其剩余投资组合的估值为450亿美元。
图： Tiger Global此前的基金业绩
业绩表现好，可能吸引投资者持续加磅，但Tiger Global忽略的，也是我们大家逐渐认识到的一个事实是，发展可能没有尽头，但全球政治关系的稳定性会有尽头，而这对投资的影响远超此前的预期，相比过往业绩，LP可能更关心的是，那种一往无前式的募投飞轮，还能否适应当下和今后的市场环境？
Tiger Global的新基金与老虎基金之死
前面说了，Tiger Global为了新基金能顺利募集，又是降低募资额，又是自掏腰包、管理费打折，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募资不顺利，投资自然也受到影响。
据crunchbase数据可以看到，今年几乎所有投资机构的速度都在逐季放缓，但降幅最大的，当属今年巨亏的Tiger Global和软银。前者3季度只完成了12个案例，后者更只有3例。要知道，去年两家机构无论是数量还是金额，都是领跑者。
来源： Crunchbase
据《金融时报》报道，Tiger Global已承诺，新基金第一年将投资不超过一半的资本，与此对比，PIP 14只用了几乎一年时间，就将超过百亿美元资本部署完毕，另外，平均单笔投资规模也几乎减半，降至3000万美元左右。
除了投资速度放缓，前段时间我写了Tiger Global在印度重启了种子投资，往早期走也算是其对“接盘侠”质疑的回应，不过现实地说，面对动辄数十上百亿盘子的基金，早期投资能起多大作用呢？
面估值下调的压力，Coatue押早期押得更为直接，据了解，Coatue正在筹集第三只基金，期望规模为5亿美元，以投资于早期创业公司。Tiger Global的PIP 15也会有部分分配至种子投资。
老虎基金当年也面临过类似的窘境。1997年，老虎基金在美元/日元交易中损失不小，分析师和交易员都抱怨体量太大，不够灵活，有时会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有时又担忧止损会对其他标的产生影响。
因此，Tiger Global表示，新基金将主要投资于“企业主题（enterprise themes）”、“印度”、“低估值环境（lower-valuation environment）”三个方向，包括企业软件、金融科技、消费等行业的初创公司，因为这些是“具有快速和长期增长潜力，没有被充分渗透的类别”。
另外，Tiger Global还把拿手菜又秀了一遍，在信中特别指出，现有投资组合中的字节跳动、SheIn、Stripe、Razorpay、Flipkart 和 Databricks 是“世界上运营最好、最有价值的私营互联网公司”。
尽管，这些明星公司买的大多不便宜。
截至去年，Tiger Global共计投入23亿美元拿下1.4%的字节跳动股份，平均持股成本在1640亿美元。而信中表示，不排除继续增持这些公司。
来源：Eric newcomer
信中表示，Tiger Global会将PIP 15的大部分投资于印度的早期软件企业、工业用品、Fintech等，还列举了一些成功的例子，比如程序化广告平台Moloco过去四年的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180%，年营收超过1亿美元，C轮由Tiger Global领投，跟投方还包括京东。
Tigle Global对科技的信仰无以复加，这让我看到了罗伯逊对价值投资的坚持，一位老虎基金的经理曾经评论说，在1999年互联网经济来临时，尽管罗伯逊具备超过所有人的经验和知识，但在趋势面前，无论他怎么努力，结果都是错的。
现在，Tiger Global仿佛又走到了十字路口，他们的选择是加磅科技。在我看来，正如《昨日的世界》中茨威格笔下，历史转折中的欧洲大陆一样，疯狂、繁荣的发展已经成为过去式，不确定性的关键已经不在经济或科技，事实上，自从尼采喊出那句“上帝已死”，我们就该知道，没有什么信仰是一成不变的。
在老虎基金清算之后，商业周刊在一篇名为《是什么杀死了老虎》的文章中写道，投资人不断撤资，导致老虎不断地清算其投资组合。Tiger Global的对冲基金业务，今年几乎亏掉了以往所有盈利，却仍没看到投资人撤资的消息，这点表明，信任还没彻底破坏。
而私募股权基金没有这么大的流动性压力，且不说Tiger创造了扣除管理费后27%的IRR回报，再者VC/PE本来就是死多头属性，没有撤退可言。所以LP也被裹挟着，没那么好下车，只要配置选项还有“风险投资”。
VC/PE的死法，大概也不会像老虎那么惨烈，通常都是无声消退。比如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成立的一批VC，有些已经是参天巨擎，而已退居末流的更多。
看不起Tiger可以，但我反对媚俗
2019年，Tiger Global的另一位明星投资人Lee Fixel离职，他任职13年，曾投资包括Facebook、LinkedIn、Spotify、Flipkart等知名公司，其中Flipkart被沃尔玛并购后，为Tiger Golbal创造了2倍约30亿美元回报。
虽然只是三年前，但那是多数人都会怀念的时代。有业绩、LP资源的明星投资人想要另立门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现在John Curtius即将独立募资，“背锅”和“低估值机会”两种PR声音都略显牵强，John Curtius只是执行Tiger Global的激进策略。更重要的问题是，科技公司估值骤降，真的会是机会吗？
Tiger Global团队，来源：Eric newcomer
先来看看国内PE/VC的爆发轨迹，根据我个人观察，影响最大的是政策鼓励、市场机会和资金供应这三个因素，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引起一波爆发，而如2014年“双创”更是三个因素叠加在一起的大爆发。
前段时间与一位信贷投资人沟通，此前她也曾任职于知名CVC和美元基金，她提到在2014年左右，很多熟悉的同事、同行都像感受到“时代的召唤”一样独立募资，而到今天还活得好的缪缪无几，就连一些投中过明星案例的投资人，也慢慢沉寂了下来。
市场扩容催生的基金活得一般，市场底部诞生的又如何呢？中国市场的样本不算多，比如经纬中国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那会成立的，如今也算跑出来了；国外呢，2008年上市的黑石，并购了百亿规模的杠杆信贷机构GSO；再往前，上世纪70年代成立的KKR，恰逢美国最失落的时滞涨期，冷战、越战……KKR找到了大型杠杆收购这个致富门路，成为并购之王；Tiger Global表现最好的几只基金，也都设立于悲观的年份。
逆周期投资的道理谁都懂，惟有底难寻，这也就可以解释所谓的“从众心理”，当所有人都反对你的时候，再坚持会不会显得很蠢？一位接近软银的人士对我表示，孙正义初来中国时，曾有个简单粗暴的设想：募集一支百亿美元基金，找一百位优秀创始人，每人一亿。
“随这些人去折腾，就是坚定地投，区别于一般早期投资那种金额较少，然后后面一步步加磅的做法，以此来做差异化。”
这可能是终局思维的一种，但很不幸，孙正义执行动作没能做到这样，砸大钱，赌后期，成就了软银的名声和地位，却也让孙正义困在了巨额交易中。
如果说软银想改变，那么Tiger Globl想的就是传承。前述自传中，一位曾大量投资老虎基金的人士表示，“小虎队”有不少共同点，其中一个是“喜欢满仓”。“他们总是喜欢让钱为他们工作，而不是把钱放在一旁闲置不用”。
罗伯逊的说法则是，如果你确认一项投资，那么价格不是问题，因为这只是投资组合的一部分，而一旦情况变得复杂，或标的或市场发生变化，则应当立即清仓。在二级股票股权或商品市场，这是必备的素质。但一级市场由于流动性，没法这么干。
理想和现实是两种东西，米兰·昆德拉在《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揭示了这个世界本质就是不自由的，经常因为不可抗拒的力量被逼到卑微的墙角。如果是个体，可以选择为了抓中生命中的一点点美而付出代价，但作为一家投资机构，只能跟着时代走。
所以，去年硅谷的投资人在听到Tiger的名字时，往往轻蔑一笑，“那帮搞对冲的哪儿懂得投资？”所以也不难以理解，国内的VC也多对Tiger Global持负面的观感。但我坚持认为，不喜欢可以，但应该警惕将其上升为媚俗。
昆德拉曾有一个关于“媚俗”的解释，“媚俗让人接连产生两滴感动的泪滴，第一滴眼泪说：瞧这草坪上奔跑的孩子们，真美啊！第二滴眼泪说：看到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全人类一起被感动，真美啊！只有第二滴眼泪才使媚俗成其为媚俗。人类的博爱都只能是建立在媚俗的基础之上。”s
恨与爱一样，如果你了解到Tiger Global的第一反应是反感，这无可厚非，这是其与常规相悖投资策略引起的正常生理反应，但如果在看了关于Tiger Global的报道后就断言这不是真正的投资、这么做迟早要死，那我认为这就是媚俗，挺没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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