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梁伟华是我老公。
我和他的故事,要从我妈的病说起。
2013年6月10日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正在制衣厂流水线上忙碌的我,接到我爸打来的电话。
爸爸含糊其辞地说,他下班回家发现妈妈晕倒在厕所,现在已经叫人把妈妈送到了医院 。
我挂了电话,慌里慌张地赶到医院。
这时才知道,妈妈得了急性脑溢血 ,由于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她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状态。医生说需要马上做开颅手术 。
听了医生的话,我几近崩溃,眼泪滚滚而下。
我叫刘云,河北赞皇县一个普通女孩。
爸爸是木匠,跟着装修队做木工活。木匠工说起来是技术工,其实也非常辛苦。
妈妈没有工作,但每天要为一家人不停地操劳。
我还有个哥哥,在工厂做工时,不幸被钢板砸中腿,伤到肌腱,留下后遗症 ,走路稍微有点跛。私人小工厂也只能是赔一点儿钱搪塞过去,就不再负责。
大龄加上身有残疾,不好娶媳妇,哥哥最终娶了大他4岁的姑娘。婚后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
哥哥出事那年,因为家庭实在困难,我高中毕业就辍学出去打工,在服装厂做流水工,收入微薄。
妈妈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让本就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一向坚强的爸爸这几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在没人的时候他总偷偷抹眼泪,几天时间他就沧桑得跟变了个人似的。
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妈妈,身体越发佝偻的爸爸,我心里无比恐慌。
6月15日,医院又下单催费,看着长长的费用单,我心里更加焦灼起来 。
哥哥送来两万块钱,这对于高昂的治疗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决定再去找姑姑借钱。
姑姑家也不宽裕,况且表哥马上就要结婚了,正是用钱之际。但姑姑还是给我拿了五千块钱,看着勉为其难的姑姑,我心里很内疚。
借钱回来,我看到病床边柜子上有新买的水果和牛奶。爸爸说是他过去的工友梁叔叔,来探望过妈妈。
爸爸说梁叔叔在市里开小饭店。那天送妈妈住院,爸爸给梁叔叔打过电话询问医院情况。
接着,爸爸想说什么,却又显得犹豫不决。
在我再三追问下,爸爸说,梁叔叔想给我介绍个男朋友,男方家里有钱。若能成,男方父母愿意给一笔钱,以解我们燃眉之急。
尽管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相亲,但面对妈妈的生死,看着长长的账单,我还是决定相亲。
2
第二天梁叔叔介绍我们见了面 。男孩说自己叫梁伟华,是梁叔叔的侄子,刚刚转业,工作已被安排好了。
梁伟华中等个子,长相算得上清秀,比我大五岁,他介绍自己显得有些支支吾吾。我想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比较紧张吧。
梁伟华说,他家在城中村有楼房,如果哪天拆迁可以分到一笔拆迁款。
他还说,如果我同意 ,他父母也会想办法把我安排进他单位后勤当库管。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自己一没学历,二没长相 ,在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还能有机会遇到高富帅。
还没等我考虑清楚,是否跟梁伟华继续下去,护士又送来了账单。高昂医疗费每天就像流水一样令人恐慌。
这天,梁伟华送来六万块钱。我无法拒绝。接过妈妈的救命钱,我算是默认伟华正式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我问过他,他条件那么好,为啥看上我?
他说他们家人都想让他,找个朴实稳重的女孩做媳妇。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两个月后,妈妈被医生正式诊断为持续性植物生存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医生说住院已毫无意义,建议家属接回家耐心护理即可。
于是,伟华帮着我和爸爸把妈妈接回家。因为妈妈不能自主用餐,只能把胃管、气管切开,套管,每天都把食物打成流食,通过胃管送入身体以保证营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时,伟华竟然提出了结婚。他说可以帮我一起承担责任,一起照顾妈妈。
我虽然觉得对他还算不上了解。但我家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人能帮我去打听,何况伟华是梁叔叔的亲侄子,应该不会有差错。
再说,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伟华出钱又出力才凑够钱交了住院费。
2013年9月9日,我和伟华去领结婚证。在去民政局的路上,梁伟华显得心事重重,总是欲言又止。
到了民政局门口,就在我拉他进去时,伟华停了下来。我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
梁伟华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仿佛下了重大决心,接下来他对我说出了一个震碎三观的骗局。
3
原来,伟华家在贫困山区。当年高中毕业后,因为家庭困难,他就选择去参/军,他在部/队吃苦能干,曾两次立功,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可关键时刻,家中的弟弟却意外出了车祸,导致高位截瘫。为了担起家庭责任,伟华果断选择了退役。
回家后,虽然钟情他的姑娘不少,但得知他家情况后就不再跟他来往。伟华父母找媒人提亲,女方得知将来还要养个残疾的弟弟,就一口回绝了。
两年过去了,伟华依然是光棍一条,这可愁怀了父母。
在落后的山区,还存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老观念。他家的事,也成了村里长舌妇茶余饭后的谈资。
面对流言蜚语,伟华父母更加憔悴。他的婚事也成了父母心里的一根刺。为了儿子能娶上媳妇,伟华父母想出让伟华隐瞒真实情况的主意。
本来伟华死活不同意,可架不住父母哭闹劝说,看着父母日渐苍老的脸,他只得违心答应了。
伟华父母给在市里开饭店的叔叔,也就是爸爸的工友梁叔叔,说了他们的打算,让他帮着物色合适的女孩。看着哥嫂恳求的眼神,叔叔不忍拒绝。
我妈住院,爸爸曾给梁叔叔打电话求帮忙。梁叔叔来看望妈妈时,就跟爸爸提了相亲的事。
伟华依照他爸妈的叮嘱骗了我。他说他看到我为人善良,做事有担当,对他如此信任,也不是虚荣之人,就下决心告诉我实情。
他还说,如果我还愿意跟他领结婚证。他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如果我信他,就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不愿意领证,他也不怨恨我,钱就当是他借给我的。反正他没有妹妹,以后就当多了个妹妹。至于他爸妈,他会想办法说服解决。
听了伟华的话,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简直难以相信影视剧中的桥段,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经过短暂的震惊、愤怒和慌乱之后,我提出去他租住的地方看看。
4
伟华把我带到一个破旧的城中村,一排排两层楼,每家的大门都是一样的黑铁将军。这是个大杂院 ,里面住了好多租户。
院子里晾晒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被褥,像世界国旗开大会。院子角落有个小公厕,一扇破旧的木板门歪歪斜斜地虚掩着。
我随伟华来到二楼他住的房间,拥挤狭小的房间,地上放着一张床垫。光秃秃的水泥地,使房间里更显得黑暗。
那天我好像看到了为生活挣扎的自己,我俩坐在床垫上谈了很多。谈到了人生的苦难,各自的理想,还谈到对今后工作的想法。
我发现伟华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只不过现在被困在原生家庭里,所以还一事无成。
同样是穷苦家庭里的孩子,没有谁瞧不起谁。我俩惺惺相惜,真正生出了情愫,对成家有了更多的憧憬和期待。
隔天,我和伟华又一次来到民政局,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领了结婚证。
回到家,我选择暂时对爸爸隐瞒实情。我跟爸爸说,妈妈这个样子,不适合吵闹 ,我和伟华决定只领证,就不办婚礼了。
爸爸需要照顾妈妈,也无心操办,对此表示支持。
9月底,我安顿好妈妈,叮嘱过爸爸和哥哥嫂子,就随伟华回到城里。
因为请假时间过长,我丢了制衣厂的工作。那几天,伟华陪着我到处找工作,最后我到一家快餐连锁店打工。
伟华也经朋友介绍送起了快递。为了多挣钱,他晚上八点送完手里的快递,还要兼职去公司做装卸工。
伟华虽然干的是粗活,但他给我的爱则温暖入微。
记得刚供暖第三天,我在店里忙得天昏地暗,上菜时听顾客说下雪了。早晨伟华叮嘱我穿羽绒服,我还嘲笑他是怕冷的老头子,等下雪后再穿也不迟。谁知真下雪了,这下可要挨冻了。
没想到,九点多,伟华把羽绒服给我送来了。把衣服给我后,他又急匆匆去公司装卸货物。
看着这个风一样的男人,我眼眶红了。
5
尽管我和伟华一直给在给家里提供经济支持,妈妈最终还是没能继续熬下去,2015年3月,在眼角滑下一行泪的后,妈妈永远离开了我们。
办完妈妈的丧事,我和伟华又回到市里继续打拼。
2018年8月,我们贷款买了套两居室,终于结束了租房生涯。
搬进新居那晚,看着屋里仅有的几件旧家具,我俩依然兴奋得睡不着。
躺在床上,我俩掰着手指头算着家里还有多少存款,每月要还多少贷款。
这一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们把公婆和小叔子接来。在公婆的主卧打了隔板,做成小卧室,给小叔子住。
那年领完结婚证,我和伟华回婆婆家,我就跟公婆说明我已经知道一切真实情况了,还跟他们说了我们一切靠自己的想法。婆婆拉着我的手,掉着泪直说伟华娶了个好姑娘。
公婆对我的安排言听计从,家里虽然拥挤,但有公婆帮我们带孩子,我和伟华打拼事业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
可能是老天觉得给我们的磨难还不够吧。伟华在一次卸货时不小心伤了腰,成了腰椎间盘突出。从此无法搬抬重物,也不能过度弯腰。
因为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法,只能注意休息。我俩商量干脆盘了家快递驿站,做收发快递的工作。
开始我俩自己干,半年后,就有点应接不暇,于是雇了小区里的一个大姐帮忙。这样伟华终于可以轻松点了。
2019年,我们在新小区开了第二家快递驿站。那年双11,伟华出门送快递,到了客户家中,恰巧遇上客户张大哥低血糖。伟华拨打120的同时,快速跑到商店买来可乐喂张大哥喝下。后来张大哥跟伟华成了好兄弟。
6
2020年年底,本来我们计划驿站放假后,利用闲暇时间带家人出去好好放松一下,可还没放假,就闹起了疫情。
我和伟华被封在不同小区,还好,我负责的驿站和家在一起,因为是老旧小区,生活物资比较齐全。
伟华负责的是新小区。小区被封,张大哥第一时间给伟华送去单人床,解决了睡觉问题。
新小区里没有菜市场,小区被封后,一些业主食物紧张,人们进入暂时性的恐慌。伟华建立了微信互助群,想方设法帮大家订购平价菜,新鲜水果。
特殊时期,才能看到更多的真实生活。伟华每天不是帮牙疼的业主送消炎药,就是帮胃疼的人家送胃药。甚至有些人家里宠物病了,也找他帮忙买药送药。
这时,人们的生活开始更多依赖网购,伟华不仅担着快递服务工作,更是发挥了很大的公益作用。
那天忙完很晚了,我和伟华打视频,看着他人熬得两个眼圈乌黑。我让他只把快递工作做好就行了,其他能推就推。
可伟华的话差点把我说哭。他说:“国难当头,咱上不了一线,在大后方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只要每个人坚持下去,就有希望打败疫情。老婆,我说的是不是有点大了?可我真是这么想。”
因为伟华这句话,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嫁错人。
我们是穷苦人家出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彼此支撑的意义。
好在一个月后,疫情好转,小区解封,驿站工作不仅没受影响,伟华还租下隔壁屋做起了平价超市,专门负责采购平价新鲜蔬菜和水果。
人们对伟华高度认可,都愿意到他的店里购物,大家喊他“菜哥”,他总是乐呵呵地答应着。
更令人高兴的是,伟华的店获得了“社区正能量”荣誉称号,还给了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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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儿子上了幼儿园,我和伟华依然每天忙碌着,婆婆和公公除了照顾小叔子,还主动负责接送儿子上学,买菜做饭。
婆婆心疼我,总是做些好吃的给我送到驿站。店里帮忙的大姐羡慕地夸我有福气。婆婆却说,我才是家里的福星。
2022年,我们又有了新的目标,我和伟华决定再买一套房子,争取在儿子上小学时,让他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同时,公婆和小叔子也能住得宽敞一些。
这就是我和伟华的故事,我时常跟他开玩笑,说我是被他骗来的媳妇。他却一脸庄重:“当年,承蒙不弃,我愿用一生来报答。”
我和伟华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有的只是相濡以沫,经历过疫情之下的短暂分别,就觉得能活着,能好好跟家人在一起,就是生活给我们最好的奖励。
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我们继续会努力。我相信,只要努力即使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也能活得有滋有味,足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