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琬玉
编辑/范婷婷
在人来人往的商场，看到自己被放大了好多倍的作品，林李激动得哇哇大叫，“那么小小的一个我，变成那么大那么多的我分散开来，简直夸张到不可思议”。
今年三十岁的林李有一张很显小的娃娃脸，高中毕业后她没有继续学业，一直靠画画和世界交手、和自己周旋。她当过模特，也做过纹身师和插画师，在纸上、皮肤上甚至许多难以留存的载体上画画，直到开了一家淘宝店，把自己的创意变成了点亮日常生活的家居用品。
因为活泼治愈的色彩和风格，林李设计的针织抱枕、“波波头”镜子、大哥大香氛等用品吸引了一大批粉丝，有时甚至会出现在一些明星的po文中。她将“天马行空”归结为自己最大的天赋，尽管这也是她焦虑和抑郁的来源，在很多的碎碎念里她用“好乱”来形容自己，“但还是麻烦大家在杂草堆里找出那个闪闪发光的我！敬礼！”
模特、纹身师、插画师
高中时期的林李是被放养的，她在一所美术高中，所有和画画有关或无关的课，她都逃，总归不如自己埋头画画来得天马行空。
在学习画画之前，她就已经开始画画了，草稿纸、课本都是她施展的地方，“创作和吃饭睡觉一样，对我来说是不可缺少的日常”。
色彩是林李偏爱的游戏，也是她的天赋所在，她将这个天赋归结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维，“而这是因为我的注意力缺陷综合症，有时甚至需要通过药物控制”。那些被巧妙安排在一起的丰富色彩治愈了她，“我没有讨厌的颜色，所有色彩搭配好了都会很好看，我也喜欢被彩色包围”。
高中毕业之际，想着反正拿不出上大学的学费，她索性在考试中交了白卷。没有人寄予厚望，20岁不到的年纪，林李除了画画还要养活自己。
林李长了一张可爱娃娃脸，高中的时候就接模特拍摄的活儿，她174cm的个子只有100斤的体重，拍摄一天可以有几千块的报酬，这也成了她主要的收入来源。但后来查出甲亢，服用药物治疗导致体重增长了20斤，模特工作难以为继，她就开始去纹身店做学徒。
先交学费拜师，林李在猪皮上练习了一个月，才开始帮人纹身，“以前是在纸上作画，现在是在皮肤上作画”，她觉得责任重大。在店里，林李设计的图样就挺受顾客喜爱，她也有创作空间。但是纹身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最难的一次，林李纹了七八个小时，加上来回四小时的通勤，她感觉人都要散架了。后来，她还是选择了更自由的职业——给杂志供稿的插画师。
杂草堆里闪闪发光的我
做插画师的工作后，林李变成了乙方，“也会尽量和甲方battle”，但在工作之余，她没有停止创作，她仍然有成为艺术家的梦想，“想走纯艺术道路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哪怕因为学历问题常常碰壁”。
但是过于硬气的乙方，通常没有太好的下场，最后一次画插画，她接到个烂摊子，紧赶慢赶到最后还是没能派上用场，“没有采用也没有后续，我觉得这样有些不负责，所以吵了一架，最后就没有再合作”。
没有合作也就没有收入，但总归还是要吃饭，25岁的林李一筹莫展。那是2017年，草长莺飞的四月天，有朋友来家里做客，看到林李在一次性烧烤纸碟上随手画的画，于是提议“为什么不做个自己的品牌，卖自己的设计呢？”
闲散又焦虑的林李眼前一亮，通宵达旦和男朋友计划了起来，然后就有了“林李婆婆”这家淘宝店，“我负责设计，摄影师男友负责拍摄，还招了合伙人负责对接工厂”。
万事开头难，林李婆婆一难就是一年。构思的第一款新品是针织异形抱枕，“针织的触感，会让人想起外婆织的毛裤，我想要做成这种温暖而且可以陪伴很久的产品”。不常规，意味着难产。林李找到服装加工厂一遍遍磨，“前前后后打样了十几个版本，感觉不对就只能重来”，到底用哪种纱线、用怎样的针脚才会有脑海中的效果，是她交给工厂的难题，“因为用针织做抱枕比做衣服更复杂，工厂也没尝试过，而且也不是有暴利的事情，磨了几次，他们就不愿意合作了”。
以往林李只是埋头做设计，对接之类的事情她一概不管，“陷入瓶颈后，作为老板的自觉让我走出了龟缩的状态”，为了和工厂老板说明为什么她要这么坚持己见，林李把自己对品牌的规划、对针织抱枕的设计理念都画成了生动的手稿，当面和老板沟通。
一年后，这批针织抱枕终于上架，但因为是新店，销量并不高。真的摸到产品后，林李反而不那么焦虑了，“这些设计真的很好看，没什么人买并不是产品的问题，只是它们还没遇到喜欢它们的顾客”。
新的灵感来了，林李又重新拿起画笔设计，这次做的是地毯，但依旧不是那么方方正正的设计，她给这只慵懒可爱的老虎取名为“趴趴虎”。
意外的是，“趴趴虎”成了爆款，卖了几千张，也养活了这家新店，“趴趴虎的走红，大部分是因为运气，加上地毯生产没有那么复杂，所以爆单了工厂也能及时跟上”。事后回想，林李觉得大家是因为喜欢趴趴虎的色彩丰富和反差，“有顾客说，其实自己早就想要老虎地毯，但是市面上的都太威严了，很难得见到这么可爱的”。
趴趴虎火了，许多山寨版本也出来了，“当初设计的时候我忘记画老虎尾巴，有的商家把尾巴补上了，反倒没有那么好看”，对于侵权，林李不遗余力地通过律师维护权益，但有时候也会以此来鞭策自己不要懈怠，“背后还有大批山寨店铺等着你的新设计开工呢”。
后来，林李又设计了小红帽披肩、大哥大香薰等好玩的产品，另一款有代表性的“波波头镜子”，团队同样打磨了一年，做出来的那一刻，“我们像围着火堆欢呼雀跃的野人”，有的时候林李也会设想，自己的设计成了“中古家具”，出现在100年后的某个二手市场。
燃料与战车
林李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她应出版社邀请参加会议，在一间书店里，有名店员认出了林李，郑重其事地伸出了右手，那名店员手掌并拢得宛若一把剑，她把左手搭在右手小臂上，对林李说，“您是21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
这个梦一直刻在她脑子里，成为艺术家依旧是林李唯一的目标，曾经在走纯艺术路线碰壁的时候，她也因为没能读大学而遗憾，“但我现在觉得，我已经是艺术家了，因为我一直在创作，一直忠于自己的审美”。
她有很多设计都没有变成产品，那些更适合出现在画廊里的作品，还被她珍藏在自己的册集里。当然，更好的设计永远在下一张纸上，在艺术方面的天分组成了林李横冲直撞的战车，“林李婆婆”这个品牌则为她提供燃料。
那些光顾“林李婆婆”的顾客也将自己的生活经营得五颜六色，“有时觉得他们的生活要比自己丰富许多”，在看到范玮琪po出的照片里有自己设计的针织抱枕，看到周雨彤对着自己设计的镜子自拍时，林李也充满了惊喜和感激，“喜欢的设计被人看到了，而且是被有趣的人看到了”。
从一个不轻易妥协的乙方，到一个难搞的甲方，团队常常在她给出设计稿的时候陷入沉默，“因为觉得太难实现了，而且不好卖”，她最喜欢曾经手把手做的木雕，每一个都有不一样的纹路和配色，“它们没有什么实用性，只负责好看”，家居用品算是林李找到的一点小小平衡——好看且能够让居家变得更舒心的物件。
回忆童年时的家，林李觉得没有任何一处角落是她喜欢的，但现在的家已经是她喜欢的样子。平淡的生活里，总要有彩色和天马行空的想象，有位顾客的妈妈在医院化疗，林李连忙送过去一张毛毯，灰白的病房也一下子点亮了。
近几年因为抑郁症，林李每周都要去做心理咨询，有时状态不好但又需要出门，她就会抱着各种公仔，“虽然已经是30岁的人了，也被朋友耻笑过，但还是觉得戴上鸭舌帽，拿着公仔会有安全感很多”。于是她也想设计个属于自己的朋友公仔，“为此也和工厂磨了半年，光是拖鞋的细节就打了4次版。心理医生说它像我，戴上拳套和疾病对抗的我”。
店铺里有不少产品都是这样一点点来的，在这些活泼治愈的设计里，有新手父母为布置儿童房寻找搭配，也有老奶奶戴着野猪头套大笑拍照……彩色是平淡生活里的天马行空，“老少皆宜，大家都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