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以为，只有过年聚会的长辈们，才会孜孜不倦地劝人回老家。
没成想，那些已然回到老家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悄然成了劝人返乡的主力军。
两年前，我的高中同学呼呼放弃北漂回到老家。自从她回家之后，远方传来的全是令人艳羡的好消息：
呼呼的工作一周四天早8晚3；呼呼结婚了，公婆爸妈都在隔壁小区；呼呼他们买了辆车，每周末都能出去玩；呼呼的家距离单位步行只要800米；呼呼吃住都不花钱，工资净利润100%；呼呼现在猫狗双全...
直到半年前，呼呼有了娃。
借着这个契机，我趁年假回家看了一趟呼呼。
她见到我说得最多的一句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在上海漂着算啥，早点回老家吧。”恍惚间我觉得呼呼不再是曾经那个坚持理想主义的愣头青，也不再是跟我一起快乐吐槽工作的好朋友，而像我那个烫了一头卷发，鬓间已经花白的二姨。
我不明白，从未远行的二姨，或许是真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模样，但和我一样在另外一个城市上学+工作了十多年，明明能拿2万的高薪，却硬要回老家的呼呼，为什么还会这样劝我呢？
难道在老家生活，真的比在一线城市上班要快活吗？
于是，我俩花了点时间来了一场辩论，试图从两个个例中推导出“沪漂与老家孰好”。
在住上，家乡的条件真的有绝对优势。
我在梧桐区花四千租了一个次卧，面积不大，公共空间也很破旧；而呼呼回家不久就在家人的资助下买了一套两居室，这两年在她的打理下，小家已经颇具法式中国风，住起来相当安逸。
除了住得安逸，在自己的房子里生活，似乎也给呼呼带来了一些额外的情绪价值。
她说“你知道那种环顾一切后，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的那种安全感吗？再也不用担心中介和房东毁约，也不用担心被敲隔断的大锤惊醒。嗯，一切都是你的，这是你的家。”
在吃上，家乡似乎也有不可比拟的条件。
家乡的物价很便宜，10块钱，你在上海买不到一杯青提果茶，但能在老家的菜市场买4斤青提吃到撑。
更重要的是，老家的单位大都有食堂，没有食堂还能回家蹭妈妈牌家常饭。甚至隔三差五，父母还会拎着你爱吃的零食与日用，跑来给你的小家补货。
而我在上海，不光工作不可预期，未来风雨飘摇，房租押一付三，工作午餐还至少30起步。
在出行上，那老家简直是食物链的顶端。
不管是北上广深哪座城市，住得再近，通勤也是半小时打底的。哪怕你有车，早高峰大概率也是在路上憋屈地堵着，大部分的打工人会选择挤地铁。而在老家就不同了，老家城市小，大部分人都住在单位旁，午休还能步行五分钟回家睡个午觉。
在维持家庭关系上，回老家似乎才是唯一解题思路。
刻板印象中，老家孤独的父母需要子女陪伴，但在实际中，在外漂泊、工作压力大、住宿仅有一间几平米小屋的年轻人精神世界才真正需要被关注。
呼呼的话，像一阵清风钻进我的心里，揉碎了我一直坚持的理想——做时尚魔都最自由的reyna。就像呼呼说的“你是可以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那是因为父母在负重前行，你没着落地沪漂不是因为你勇敢，而是因为你懦弱。”
我几乎要被说动了，甚至打算给自己做一个详细的返乡计划。
紧接着，呼呼宝宝的哭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等她哄好宝宝后，我临时起意，拉着她和宝宝去我们老家的CBD最洋气的服装店Zara去给孩子挑两件衣服穿，也顺便给我们姐俩安排一个久违的下午茶。
结果呼呼却急忙拦着“浪费什么钱，Zara打折也好贵呢，小孩子就穿表哥堂哥的旧衣服就行。你要想喝奶茶，咱们自己家里DIY，好喝又实惠！”
紧接着，呼呼聊起她妈妈的眼角长了黄瘤病，这种良性的黄色脂肪瘤虽然没多大风险，但有碍观瞻，这令一向爱美的呼呼妈妈几度抑郁。“为什么不去切了呢？又没多大风险。”“手术费要一万多，我妈又没医保，唉不少钱啊。”
话到此处，我才陡然间发现，回到老家的呼呼似乎过得也没那么好。
回老家后，他们两口子确实早8晚3，打工也没压力。但俩人到手工资加起来还没八千，温饱是无忧的，但想进一步享受生活，就有些困难。
当初买这套房子，呼呼全家人拼拼凑凑凑够了首付的最低线，剩下的125万贷款分成30年，算上首付的商业贷款，每个月要还九千多块钱。现在除了他们小两口，还有呼呼的爸爸和公公每月要帮他们还一部分贷款。
他们每周旅行，但仅限于开发区周边的森林与村落...我提出等春天一起带孩子去迪士尼玩，呼呼夫妇连忙摆手拒绝。
老家的工作确实很清闲，但新上映的电影从来舍不得看，他们没支出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想。
是啊，回老家的慢生活又自由又快活，但却总与清贫为伴。
以前在北京的呼呼总叹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每天过得像陀螺，现在眼睛一闭一睁这12月已经过完一半儿了......
于是，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们，开始了互相不理解的劝返。呼呼劝我早点结婚生子回老家。我劝呼呼一家快点回城市生活，要不眼前的五险一金，未来的孩子教育，再往后的老人医疗，问题都摆在眼前。五味杂陈的烈酒，总好过温吞水一杯吧。
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回老家，似乎是一种大众普遍认可的幸福模式。
不管是受了委屈，丢了工作，打算结婚生子，还是干不动了，老家永远有你温馨的港湾。
而在北上广的打工人，就是跟命运斗地主，谈即时恋爱，过日抛人生，稳定的日子咱要不起。当吃饱穿暖都要奔跑追逐时，稳定舒适过小日子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上不了桌。
回上海的车上，我思索了很久，或许回老家跟在外打工都没错。
毕竟，北上广深和老家，各有各的偏科。
选择之后，自己内心无悔就好。
否则，那就是正德年间佟湘玉在同福客栈里开了一枪，穿越百年，正中每一个在家乡和一线城市摇摆不定人士的眉心：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留在这。”
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没有人不遗憾，只是有人不喊疼。
希望我们都能做一个开放的人，允许一切发生。
作者 | 徐小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