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已经不“性感”了吗?
话音才落,很多人在心里可能已给出了答案:是的。
搁几年前,这问题近乎找骂。
那时候,很多企业恨不能给自己盖章认证“互联网新物种”——就跟这两年许多游戏厂商都在蹭元宇宙的名头那样。
形象潮、估值高,这一瓶“互联网神仙水”,谁不爱?
你说喜茶奈雪跟你家出门左拐那条小巷子里的珍珠奶茶店一样?
人家可能100个不乐意:我们新茶饮属于互联网新零售。
你说瑞幸就是靠低价起家的咖啡品牌?
它可能嫌你格局甚微:别看我是消费品,骨子里都是大数据。
凭着“互联网基因”,太多企业估值坐上了火箭。
但俱往矣,现在你要是说你是做社区团购的,有些人会把你看成“跟菜贩抢生意的”;你说你是做本地生活的,有些人会把你视作“送菜的”;你说你做的是众筹模式,有些人就差把“网络乞讨”几个字说出来。
前两天,商业观察家衣公子调侃:
小米上市时,雷军到处说小米是苹果×腾讯,但市场压根不认为小米是互联网公司,只给了个属于制造业的低估值。雷军为此愤愤不平。
这两年,风向变了,你看雷军还提小米是互联网企业吗?
何止是小米不提了。就连互联网企业自己,都不怎么强调电商、社交、外卖等生而互联网的“原生属性”了。
在某些人眼中,互联网的对面站着很多更潮的新事物:硬科技,实体企业,智能+……
他们看互联网,就像20年前的互联网拥趸们看旧工业时代的产业形态。
4年前,区块链正火时,朱啸虎曾表示:“专注于古典互联网的投资,有些风口宁愿错过,有些钱宁愿不赚”。
可现在,很多人觉得整个互联网都是“古典”的——换个词说,就是“过时”。
01
“互联网已经过时了”。
几年前说这话,必然落得个哗众取宠的奚落。
但科技圈从来不缺“跳预言家”的。
早在2017年11月,跟《财富》齐名的美国商业媒体《Fast Company》就这么说了。
背景是,发明了互联网的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当时想造个新网络,意在利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联网汽车、物联网终端等遍布全球各地的计算资源,以便“彻彻底底地重新思考如何联网和计算。”
DARPA提出了糅合雾计算、边缘计算和分布式计算等新兴技术的分散计算项目(DCOMP),旨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设备收集、传输和处理信息。
简单来讲就是,就算你不用手机了,用智能恒温器、运动跟踪器和游戏主机等,也能发消息、传视频。
听到这,永远下周回国、永远为梦想窒息的贾总甩出了“生态化反”,“Are You Ok”的鬼畜梗贡献者雷总则抛出了“AIot”: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1年后,在2018年百度世界大会上,最早提出互联网思维的李彦宏又抛出新观点:“互联网思维是个过时的思维,我们的思维方式是AI思维。”
很多网友微微一笑:小度时尚时尚最时尚?
到了2019年5月,阿里研究院的研究报告《从“互联网+”到“智能+”,智能技术的聚变与群落》直接提出,从2019年开始,“互联网+”时代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智能+”时代。
但不少人仍会拿AI技术的落地场景受限说事。
在那个时候,互联网的业务增长曲线依旧性感——虽然处处是红海,可高速增长的发动机濒临熄火的迹象还不明显。
说互联网过时,就跟孩子满月时预言“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一样,容易被呛一鼻子灰。
你在2020年唱衰,驳斥者会说:在线教育爆发式增长,你看不到?
你在2021年上半年看低,驳斥者会说:新消费正火热着呢。
可而今,形势陡转。说到互联网,许多网民就像提到前任那般,各种数落它的不是。
在他们看来,互联网已经不能代表先进生产力了,滤镜已碎;企业家的标准画像也得是马斯克那样,上有龙飞船+星链,下有地下高速隧道,中有新能源汽车,一张嘴就是星辰大海。
互联网企业这两年的增速换轨、股价下探,更是成了他们借题发挥的题材。
本来未来趋势的画布上,可以容得下五颜六色,可他们就只涂抹一种颜色——灰色。
02
单就近两年看,互联网似乎失去了魔法。
模式创新瓶颈,流量触顶,监管强化,地缘摩擦,芯片短缺,投资退潮……不利因素似乎一拎一大堆。
反映在股价和市值上,就是震荡没完没了,说好的股价修复迟迟不来。
别说跟2021年3月比了,就是跟2022年初比,都令人心塞。
以往互联网企业估值都是活跃用户数、获客路径、人效比、履约成本等,传统意义上的财务分析指标(如资产周转率、存货周转率、应收款项周转率、资产报酬率)失效。
靠着互联网市梦率加成,喜茶单店估值曾高达逾8000万元,墨茉点心局更夸张,平均1家店估值过亿。
可如今,互联网企业估值从PS(市销率)转向PE(市盈率)后,又在向DCF(现金流折现法) 切换。
市场对规模效应类的古典叙事已经没那么感冒了,一级市场中投向TMT领域的钱愈发谨慎:你描述再大的愿景蓝图,都没你展示赚钱能力有用。有投资人就说:互联网已不再是VC的主菜。
这时候,别说靠“用亏损换规模”再复制一个TMD了,就连复制喜茶奈雪都不现实。
所以,两种景象交叉出现:
一是互联网企业股价都不太好看。
就连赚钱能力羡煞同行的腾讯,二季度的总营收和净利润都出现了罕见的下滑。其他的头部互联网企业,处境也都不怎么好。
二是互联网企业都在压缩成本。
地主家都没余粮了,所以瘦身、降本、锁HC、裁员的话题词避不开。
单就增长指标而言,互联网此时此刻讲述的故事,注定“性感”不起来。
03
但比起埋汰互联网不再“性感”,舆论更该做的,也许是调整对“性感”的定义。
如果以往的“性感”对应着轻(轻资产),那以后的互联网势必得重。
我们对互联网企业的评价,也宜跟着调适:将评价立足点从互联网平台落到数字经济体中,将小周期转到大周期。
许多人习惯将大变局浓缩到三五年的时间跨度里去打量。
但小周期会受太多短期因素影响。小周期之上还有超级周期,它是小周期连着小周期的结果,会跟长期宏观形势和技术变革趋势“同调”。
过去20多年,互联网其实就是处在技术变革、需求爆发叠加资本扩张周期催化的“技术裂变+渗透深化+估值扩张”的超级产业周期中。
将Gartner曲线对应的坐标轴放大,PC+移动互联网的 Web1.0-2.0 时代(2000-2020),确实构成了超级周期的主升浪。
正如学者刘越男等人在研究基础上归纳的,在超级周期内,周期性变化总会发生:
需求繁荣吸引资本进入,资本创造供给;产能过剩竞争加剧,利润与回报率下滑,资本撤出;长期投资不足,产能出清,格局改善与利润率恢复; 需求再次回暖,供给短缺行业进入下一个繁荣期,资本进入……
在超级周期内,没必要将互联网跟包括硬科技在内的智能技术分割开来,更不必把产业互联网从互联网母体里抽离出来,它就是数字经济的代名词。
把硬科技、智能+视作未来趋势,再将互联网看成过时的事物,终究是对互联网的窄化。
互联网是个超级容器,那些数字技术模式的匣子就搁在里面。
04
互联网性不性感,我只看K线图。这是很多人的心声。
不可否认,互联网的估值逻辑正会发生变化。
投资人曹邦训说,“互联网平台土地”跟工业资产、电信通讯资产等一起,构成了现代社会的生产资料,被驯化为公共服务的互联网平台,估值和电厂、煤炭石油、电信通讯企业处于同一级别,每年可以依赖其“数字土地”赚取收入。
但互联网企业没准可以从底层技术突破和给产业端助力两个维度发力,去做大数字经济体,继而锚定新的价值基准点。
还有些人说互联网过时了,是将互联网默认为Web2.0,意思是为Web3.0鼓风。
又是NFT收藏品,又是Dapp挖矿买房,又是DAO……这些“划时代”的东西看起来不明觉厉,合订本上却写满了“炒作”。就目前而言,看似“古典”但以数智化为主线深凿的互联网,依旧在改变着360行。
着眼眼下,整个互联网的确是处在低谷期,可互联网企业的雪坡们是不是到头了,是个挺值得探讨的问题。
阿里的云计算在全球排TOP3,想象空间是不是对标下亚马逊?百度的L4+自动驾驶技术虽然遭遇了挫折但跑得比苹果快,这也是个乐观消息。
这可以历数下去:字节凭恃算法优势做成了全球最大的短视频平台,腾讯依靠游戏技术和社交生态成了全球最大游戏厂商……
说白了,在遭到太平洋彼岸用审计风险与通胀输出连环刺的当下,我们没必要盲目乐观,却也没必要刻意回避中国互联网的开拓能力与抗压底气。
05
值得一说的是,在当下的舆论场内,TMT行业分析中有个流行的分析路数是:
股价下跌+负面曝出=企业不行了。
只要企业曝出了负面,就将其上升到攸关企业命运的高度,再将其跟股价走势结合,然后得出结论:××企业还能走多远?
倒不是要反对那些据理分析,但也要警惕“分解谬误”,避免在企业受挫的情况下再加码刺伤。
有两点可以肯定:
1,当下互联网企业的财报,就没几个好看的,很多互联网企业股价跟高点比,都已跌去大部分。
这确实说明了很多企业克服“地心引力”、应对不确定性的能力欠奉,可新冠疫情、宏观经济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至少在分析股价变动时,我们要代入“非外宾视角”,别因为互联网企业们被裹进洪流后的困境,就将用“××企业不行了”类的判断,轻易而来的其生命周期和发展空间给抹杀了。
财报当然要看,但目前看,其参考价值被黑天鹅削弱了。多看宏观经济走势,多看企业底层技术突破的能力,以此来判断它行不行,或许更合适。
2,互联网企业出了负面,该批就批,企业的“难”不是舆论批评的豁免牌。
但起码要分清,负面事件是偶然性个例还是结构性问题。若纯属个案,那没必要上纲上线后把企业往死里锤。
企业行不行,经常取决于业务基本面、长期能力和产业环境等。那些负面反映的,到底是点的问题,还是面的问题,得厘清。不能以盲人摸象的方式去窥斑见豹。
06
说到底,若性感指代的只是高速增长,那互联网确实没那么性感了。
它很难再端上“造富盛宴”,很难再产出“增长奇迹”……
但比起让互联网继续“性感”,我们也许更应调整性感的定义标准。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最高级的性感,是活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