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传播的核心就是,要包装得高大上,但是如今,高大上也许会引来一群屌丝的围剿,你这万恶的资本。
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纯屌丝 。
我当时穿着大裤衩子,脚踏一双拖鞋,手拿多普达D900板砖,前往嘉里中心参加一个百度的大会,结果我被拒绝入内了,理由是我衣冠不整,我当时脆弱的内心受到严重打击,在门口跟保安闹了半天,最终折磨了百度公关半天,才从侧门进了会场,我这才知道人是有三六九等的,穿拖鞋的是屌丝,穿皮鞋的是高富帅。
但事实上,那就是个屌丝遍地的年代,大家都没什么钱,公关和媒体大多都是开十来万的车,但是人们越是缺什么,就特别愿意往相反的方向去走,就像非洲的西装哥一样,饭都吃不饱,还得买豪华西装四处装逼。
一时间,无论是国内企业,还是外企,都在试图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传播怎么高大上怎么来,联想当年一位总监甚至还要在发布会焚香,制造高端气氛。
但是恰恰小米最后抓住了屌丝的红利,成功逆袭,那是屌丝文化的第一次浪潮,微博和百度贴吧是发源地。
但是,这种浪潮是有限度的浪潮,大部分企业并没有选择屌丝之路,很快华为就用高大上击败了小米,传播潮流再一次回到高大上的主旋律上。
今年,外部环境的持续下滑,让我再次看到了浪潮交替的可能性。
奢侈品的关注度和热度正在指数型下降,精英代表的一些企业家也正在逐渐式微,反而是拼多多、曹德旺越来越讨人喜欢。
这也许是屌丝文化的二次回归,而且这一波屌丝浪潮,会持续得更久。
它将会对未来的创业、产品、传播都产生深远的影响。
精英与屌丝的天然矛盾
这几年 , 我们再也看不到公关们与媒体老师在路边撸串喝啤酒的情形 , 更看不到大家仰望星空 , 一起幻想美好未来的单纯 , 现在是不吃一个人均 500 元的饭店 , 都感觉不尊重媒体老师 , 不说一句 , 我是看着您稿子成长的 , 都不算是合格 PR 。
精英给行业带来了职业化,但是也带走了烟火气息,但是精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外部精英进来改变了这个圈子吗?其实,人还是当年的那群人,事也还是当年的那些事,并没有什么常青藤和EMBA进来这个并不高级的圈子。
很多人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原本在同一起跑线的屌丝们,已经拉开了很大差距,人家已经是标准精英,精英的那一套行为标准以及接人待物的礼仪,早已经融会贯通。
“你以为XXX现在还是你想见就能见得?”圈子里,现在这种酸溜溜的话,特别多,大多用来挖苦一些圈层升级的曾经故人。
我之前建议过一个大厂公关一号位,没必要每次都住威斯汀这种超五星的豪华酒店,还不如给媒体老师车马费多一点,但是人家马上就回了我一句,逼格不能降下来,显得我们企业很没面子。
于是,这几年在精英阶层自以为拿到了话语权的主导地位时,屌丝阶层正在给他们上演一场阶级矛盾,而这种矛盾则集中性体现在圈层、鄙夷和姿态三个方面。
首先,圈层。
你指望一个天天吃龙虾帝王蟹的人,与一个天天啃馒头吃咸菜的人,产生共情,难度有多大?很多大厂负责传播的同学们,动则身价上亿,年收入千万,最不济的也得上百万,他们对生活和世界的理解,能跟如今下沉市场低收入人群为主体的网民产生共鸣吗?
于是,我们发现,我们根本不懂这届网民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不可理喻的人。
如今,我们的社会,大部分人,依旧还是屌丝。
从公关到媒体再到受众,我按照这三个传播递进关系来看,基本上属于信息依次衰减状态,媒体觉得公关装逼,受众觉得媒体装逼,最终就是受众觉得企业装逼。
而我们做传播的核心是什么?沟通。
其次,鄙夷。
我认识很多破圈的职业经理人,当他们的社交圈子,一旦有机会突破到CEO和投资人级别之后,他们会情不自禁地过滤一下自己的朋友圈,然后打内心对曾经产生鄙夷。
居高临下地对外传播,一定会引起很多受众的不满,这种情况,外企身上屡屡可见,奔驰、星巴克、加拿大鹅都是典型代表。
我劝过很多甲方老板,不要总认为媒体就是狗,叫了就是要吃的,给个骨头就摇摇尾巴走了,你只要有这种想法,哪怕你隐藏得再深,也会被感知到,尊重一切你需要面对的人,这是与这个世界打交道的最好方式。
最后,姿态。
在屌丝的世界里,永远是差不多就行,但是在精英的话术中,没有将就这两个字,无论是产品的交付,还是创业的态度,亦或是传播的方式,精英的东西一定是需要支付更多成本的,而屌丝则不愿意为这种成本买单。
很多人,都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的消费品中,除了茅台,就没有第二个奢侈品?因为我们的社会精英人群不够,就这么简单,但是酒却是雅俗共赏的东西。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一喝多了,关于很多事,就爱添油加醋,我写小说的天赋就充分展现出来了,但是关于我家之前的两代人,我毫不客气地说,绝对都是现实主义失败分子,1949年之后,一事无成。
二次复兴的一些苗头
很显然,今年的舆论已经告诉我们,屌丝正在拿回舆论的主导权。
俞敏洪为何每次都要强调自己的农民出生?曹德旺为何经常拿自己的学历开玩笑?司马南为何总强调自己是胡同大爷?
你也许会说,这样显得他们很真诚!
我个人不喜欢真诚这个词,真诚永远都是建立在有限的框架之中,我之前说马化腾真话不说全,假话从不说,就是这个道理,真诚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解释为,不装逼,让受众舒服,充满人间烟火。
这几年,屌丝文化的二次复兴,有几大苗头。
首先,屌丝是经济下行的潜台词。
在一个财富高速增长的社会中,暴发户心态就会非常多,有钱特别容易引发得意忘形,2015年,那个猪都能飞上天的年份,奢侈品排队的新闻经常上头条,人人都觉得自己是精英或者正在走向精英的路上,所以一时间一群伪精英带领起来的浮夸风成为主流。
但是这种浮夸风随着经济高速增长的放缓,很快就会冷却下来,人们开始反思。
日本的社会,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案例,当日本人在全世界肆意妄为地消费时,经济泡沫突然坍塌,于是社会产生了无印良品,人们进入了低欲望状态。
几年前,很多人以在拼多多购物为耻,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经常跟我说,我从来没下载过拼多多,那不就是卖假货的地方吗?但是这几年,我再见她们时候,她们往往结婚生子了,她们会跟我探讨,如何在拼多多买iPhone更便宜。
我有个嫂子在人大附中做老师,她周末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她说她一直用小米手机,虽然大家都说小米屌丝,但是现在小米涨价太厉害,屌丝也用不起了。
经济下行,降低预期的潜台词就是,屌丝就屌丝吧。
其次,接地气的东西这几年越来越火。
很多公司都在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曹德旺这几年这么火?无论是在抖音还是在私域流量的社群中,曹德旺的很多讲话和视频,都会广泛流传,而且赢得受众的好感?
因为曹德旺让你感觉,这个老头,不装逼,没架子,就在你身边,他说的都是大白话,文盲都可以听得懂。
与此同时,我们的柳传志老爷子,就吃亏大了,毕竟是教父,高大上的东西太多,一下子就被司马南给抓住了“仇富”“家国情怀”这两个大流量池,吃了大亏。
我非常看好俞敏洪,他作为比马云还资深的口炮,一直以来都非常接地气,我看了他和张朝阳最近的访谈,突然觉得,这一群老男人,似乎用烟火气,再一起掌握了流量密码。
现在很多企业家,越来越害怕公众,这是错误的,只是时代要求大家换个姿势而已。
最后,失控的评论区。
一大堆公司的传播者,都在为各大平台的评论区而烦恼,他们发现自己用了十几年的传播套路,正在完全失灵,怎么做传播都是挨骂,下周我将会专门写一篇文章来讨论评论一边倒的话题。
我跟几个大厂的公关一号位都聊过这个问题,大家后来也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以前大家总是喜欢秀肌肉,说自己多有钱有势,现在可好,一提这个,马上就会被冠名为“万恶的资本”,我说企业必须是一块海绵,前些年赚够了钱,现在传播的主体得回归到向社会释放财富。
大家不再喜欢财富神话,也不再喜欢创业教父,更不喜欢大而不倒的平台企业,因为今天的网民主体,大多数都不是参与者和受益者。
你们赚钱了,跟我们有毛线关系?企业能够回答这个问题,评论区的环境就会自动好转。
返璞归真才是未来
其实 , 屌丝是一个博大精深的词 , 它绝对不代表穷和俗 , 它代表的是一种返 璞归真的价值观 , 甚至可以理解成未来中产阶级的自我称谓 。
但是,当下,今年,屌丝还是屌丝,我只是说未来会升华。
如果你去过瑞士,就会发现,有钱到令人发指的瑞士人,很多人愿意住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一些没有电的村庄里,就算一些地方有电,大家也会选择不用空调。
也许是欧洲人富起来得比较早,对财富产生了厌倦感,很多人的生活又返回了最原始自然的样子。
过去的二十年,是中国人逐渐富起来的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里,我们完成了财富的制造和分配,社会也产生了三六九等的财富等级,毫不夸张地说,十年前,公关老师和媒体老师住的房子开的车几乎没有区别,都是普通住宅和十几万的车,但是今天你再去看看,大部分公关的车基本都是五十万起步,住在别墅里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媒体老师很多依旧还是在开十几万的车,住着十年前的老房子。
但是,这两年,我能明显感觉到,很多开豪车的,开始骑自行车或者电驴,喜欢买名表的,开始只戴Apple Watch,很多喜欢把名牌大logo放在胸前的,开始热衷优衣库。
一个人或者一个社会,在从贫穷快速致富之后,正视财富是需要时间的,而经济下行则可以让整个暴发户群体反思,原来没有绝对的安全,财富不是用来挥霍,人生和事业还有更多的意义。
我个人判断,我们这一波的屌丝文化会有几个明显的特性。
首先,会持续非常久的时间。
因为,我们的社会也在逐步走向成熟。
当我们实现中产阶级成为社会主流之后,返璞归真这种更加成熟的价值观,贪慕虚荣的浮夸风很难再成为我们社会的主旋律,无论是在世界任何一个发达国家,为富不仁的财富故事,从来都是遭人厌恶的,炫富更是如此。
所有此前利用了浮夸杠杆的个人或者企业,在当下和未来,都会补交学费。
具体案例,各位自己脑补,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其次,人们希望世界是平的。
无论你是做品牌的,还是做公关的,亦或者企业的CEO,我们都要明白一个道理,虽然今天的世界不是平的,但是人人的内心,都希望是平的。
我们要面对的是人们心中的那个世界,而不是真实的世界,毕竟,世界就算再不美好,我们也要相信我们有能力去改变它。
所以,我们的产品、品牌广告、传播文案,最好都是与受众平等对话,高攀不起与不堪入目,都不可取,拉平,将会是一个技术活,一起研究如何做好一个邻家大哥或者小妹。
我持续性不看好未来中国的奢侈品市场,因为奢侈品从来不利于社会团结。
第三,为真实价值付费。
去品牌化,这个在日本社会中,已经得到了印证,人们将只会为产品本身买单,而不再愿意为品牌支付溢价。
这种变化的过程中,产品本身就成了最好的广告,产品的质量和设计以及体验感,共同形成了口碑营销,在人人都是媒体的今天,天然形成自来水广告,传统广告和营销活动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我个人判断未来中国会出现一系列专心做产品,很少搞营销活动的公司。
我们需要诞生我们自己的无印良品。
最后,博弈阶段的阵痛。
我说一下,以上都是中长期可能性,短期内,一定是定论党的天下。
“拖出去枪毙!”
“说吧,收了XX多少钱!”
“资本家该死!”
“这种企业就应该早点倒闭!”
短期内,这一波屌丝浪潮,会以这种定论党的形式来跟精英们交流,直到你们被干翻、求饶,然后换一种姿势来沟通。
但是,我永远相信,没有一片乌云可以永远挡住太阳。
下一期,我们写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