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没想到，结婚当天，婆婆会对我如此无情。
老公严斌拉着我的手走下婚车，我的心紧张地揪成一团。不是我害怕严斌那些同学闹婚，而是担心婆家那些长辈审视的眼光。
严斌早就告诉我，他家族人多，好多长辈都健在，所以，婚礼上难免会有些老旧思想，让我别介意。
让我和严斌都惊讶的是，酒店里，除了严斌的那些同学，家族的人一个都没来，更别说司仪，花童了。严斌姐姐怀有身孕，姐夫在外地出差，这些我知道，可其他人呢？
“这就是你说的你来准备婚礼？”严斌黑着脸问婆婆。
“你不就领个人来吗，我就没叫家族人，反正没几天就过年了，年初一大家族聚餐，到时再请他们。你们今天，就当个同学聚会吧。”婆婆说着瞟了我一眼，就拎着喜糖去招呼严斌的同学了。
“楠楠嫁咱家，你都这么轻视她，以后让她在家族里咋抬头？”严斌一把拉住婆婆，吼起来。
“为了这个少3000块钱都不肯嫁你的外人，你就这么怼你亲妈？”婆婆甩开了严斌，额头凸出的青筋让我了打了个寒颤。
听着婆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心脏气得突突地疼。原来，婆婆还在为我家多要的那3000块彩礼置气。
2
我属于远嫁，两地风俗不同，因为彩礼多少的事，我妈和婆婆闹了矛盾。
严斌家所在城市发达些，彩礼相应也高，一般都是18万，而我家在偏远农村，彩礼是个吉利数字6万6。婆婆说，是我家嫁闺女，彩礼得按我们家乡的风俗。
我家的亲戚都嘀嘀咕咕，说我婆婆家有三套房，还这么斤斤计较。
严斌悄声告诉我，这次就算了，以后家里所有的钱都归我管，想给我妈多少给多少。所以，我家人也没再和婆婆僵持，就按我老家的标准要彩礼。
可婆婆又补充了一句，说他们那里彩礼是要回的，而且还得回个双数的。
看我婆婆得寸进尺，我妈不高兴了。亲戚都炸开了锅，纷纷为我家抱不平，有人吵嚷着说让我婆婆再加3000块，数字中有9，天长地久也更好。
婆婆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丝毫不肯妥协。严斌使着眼色让我婆婆答应，还从桌子底下，将钱偷偷塞给婆婆。
“成交，不就3000块钱吗。”婆婆啪地一声将钱甩在桌子上。严斌狠狠地拽了一下婆婆。
“成交”，这两个字将定亲现场直接变成交易市场，侮辱犹如一把尖刀插入我胸口。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让人看笑话，咬破嘴唇将委屈咽了。
事后，严斌不停地替婆婆向我道歉。我妈也说，严斌懂事，反正我以后是和他过日子，又不是和婆婆过，这事就算了。
我是把这事翻篇了，可没想到，婆婆仍揪住不放，竟然在婚礼上使幺蛾子，让我难堪。
3
幸亏严斌处处为我着想。
不到半小时功夫，严斌打电话通知了他们几十口家族人，正好年关，酒店食材准备充分，多出十桌菜完全没问题。虽然没能临时找到婚庆公司，但有这么多人撑场面，婚礼还是很热闹的。
扫兴的是，新婚夜，严斌接到公司紧急电话，他上个月签的一个合同有漏洞，得尽快赶到东北去处理。严斌担忧婆婆说话做事的风格惹我生气，这刚结婚又不能回娘家过年。
我拍拍胸脯安慰严斌：“你放心，你老婆我这么智慧，好歹写了那么多情感文，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能难得倒我？”
我嘴上说着硬气，可是，外乡人过河，心里真没底。
严斌赶早班飞机，出门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砰砰的捶门声惊醒。我揉着惺忪的眼，开门看到是婆婆。
“那个，你在家照顾着你姐，她都快生了，想吃啥，你就给她整啥，我出去了。”婆婆说着将对门大姑姐家的钥匙塞给了我。
“不是有请保姆吗，有她照顾大姐，不就行了？”
“辞了，你又不上班，你伺候你大姐坐月子就行了。”
婆婆轻飘飘的一句话，伴着重重的摔门声，我懵了。结婚第一天，竟然让我照顾大姑姐，还想让我伺候大姑姐坐月子。
4
婆媳关系这个世界难题，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已经向严斌吹过牛皮，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自己打脸。
大姑姐家刚买了房子，还在装修，现在住的是严斌家房子，刚好和我们住这一套对门。严斌说这套本来是要给我们做婚房的，因为大姑姐怀孕，婆婆嫌外面租房条件差，就把她接过来了。
去帮大姑姐做做饭，打扫下卫生，也没什么。我生气的是，这刚结婚婆婆就把我当佣人使唤。
幸好，严斌告诉我，大姑姐人不错。
确实，大姑姐人很热情，见我过去，她挪着笨重的身子，扶着腰帮我拿拖鞋，还忙着给我倒茶。
和大姑姐聊了半天，我提到惧怕大年初一的家族聚餐。毕竟结婚那天，家族人去的晚，又是匆忙介绍，我本身又有点脸盲，根本记不住谁是谁，真怕当众出丑。
没想到，大姑姐吃完我给她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就拿出一张白纸，翻开手机相册，一边写一边指着照片给我认，哪个是二爷爷，哪个是老爷爷，哪个是堂叔。
不一会，七大姑八姨的亲戚关系、相貌特征甚至个人喜好，她都跟我讲了个遍，还列成了一个表。
我真的太感谢她了，也再次确认这个姐姐人不错，我认了。
5
年初一，家族人陆续来了，婆婆只顾自己和长辈们打招呼，不帮我介绍来人是谁，也不向亲戚介绍我。如果不是大姑姐提前帮我做了功课，此刻，我得被傻傻地晾在那里。
我镇定自若和亲戚们打招呼聊天，因为对他们有了大致了解，和每个人说话时都不会冷场。亲戚们给我红包时，都当着婆婆的面夸我，婆婆嘴里不停地说着：“那个，山旮旯里的丫头，小门小户的，没见过啥世面。”
婆婆的话，别人听着是谦虚之词，而我听着却是异常刺耳。这也许，就是她内心对我的真实看法。
年初二，是我回门的日子，严斌没有赶回来，大姑姐让姐夫送我去车站。我刚要跟姐夫说收拾好啦，婆婆跑过来，打量着我的羊绒大衣：“啧啧，这大衣得花严斌半年工资吧。”
我懒得解释，回卧室取出我的挎包，要和姐夫出门，婆婆站在门口，指着我的包：“那个，你把红包都放里面鼓鼓的太招眼，还是放家里吧，免得坏人惦记上。”
用脚趾头想，我都知道婆婆的意思，她怕我把钱带回娘家。
一股怒火直窜胸膛，就忘了正站在我边上的姐夫，我刷地拉开包，几片卫生巾安静地躺在大家眼前。
姐夫干咳两声，婆婆脸刷地红了，转身抓起门口扫把扫地。
“那些红包全在我们卧室的梳妆台上，您要惦记，就去收起来吧。”说完，我狠狠地摔上了门。
6
从娘家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告诉婆婆，我不出去上班并不代表我没有挣钱，我不缺钱，她没必要防贼似的防着我。
到家时，婆婆不在。我坐车时间长了，有些头晕，澡都没洗直接回卧室躺了。睡意朦胧中，隐隐约约听到争吵声。
“你爷爷那房子，出了正月我就让中介挂出去，到时卖个30多万，你和严斌一人一半。不过，严斌那15万就先存你卡上，别让那个知道这事。3000块她家都能看成金山，这15万，她不天天想着呀，到时拿走救济她穷酸娘家，咋办？”
“妈，人都结婚了，一家人了，您至于这么提防着人家吗？再说，您偷偷把保姆辞了，让人家楠楠刚结婚就伺候我坐月子，您觉得合适吗？”
“她又不上班，全靠严斌养着，收咱家那么多彩礼，让她干点活咋了。”婆婆嗓门一声高过一声。
我犹如一只扒光毛的小鸡，被婆婆提溜着数落。
那三千块钱，原本我要的是婆家对我的尊重，是她们的态度。没想到，却成了婆婆时不时拿出来攻击我的利器。明明知道我的名字，每次都用“那个”两字代替。
屈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胸口，我本想冲出去和婆婆理论，说说到底是谁养着谁。但是我只感觉浑身酸疼，往上拉了拉被子蒙住耳朵。
还是等严斌回来再说吧。
7
严斌还没回来，大姑姐就生产了，婆婆欢天喜地通知亲朋好友，在家族里炫耀，为孩子置办衣物，买金镯子。
第七天，婆婆还沉浸在喜悦中，大姑姐哭着打来电话，说孩子败血症，进了重症监护室。
姐夫从医院回来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一声不吭。能不愁吗，一天一万多的费用。大姑姐从备孕就没上班，正好刚买完房，装修还借了不少钱，现在这费用他根本无力承受。
都夜里12点了，婆婆也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她懊悔地说，年前刚把8万块钱拿给堂嫂，让她帮着投资理财。这刚投进去，短时间内也没法拿回来。姐夫老家那帮穷亲戚，更别指望了，婆婆说着还顺带剜了我一眼。
婆婆又打电话给严斌，严斌难为情地说他想想办法，因为提成的事，分部和总部没谈拢提成点，他两年的提成都还没拿呢，他手头也没闲钱。
突然，婆婆巴掌拍得啪啪响：“多少钱咱都花，我明天就把那老房子卖了去。”
情急之下，婆婆当着我的面说漏了卖老房子的事，只是孩子病着，我也不会再和她计较。
但是，我知道卖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刚过完年，好多中介还没开门，即使有开门的，也很少有人来买房。再说即使有人买，手续繁琐，等卖房的钱治病，那根本来不及。
8
我趁婆婆去厨房烧水的空隙，跟姐夫要了银行卡号，随后我转了16万过去。我转给姐夫钱的事，没跟婆婆说，我也不想说。
婆婆在几个中介跑了两天，脸憔悴得没点血色。看着她陪着笑脸一个个电话打出去，最后无力地放下电话，我就知道，钱的事没着落。
那天我早起去超市买了些排骨，准备炖些汤给大姑姐送去。回来刚进门，婆婆一把接过排骨：“楠楠，你去睡会吧，昨晚我看你很晚还亮着灯，我来炖汤。”
竟然第一次听到婆婆叫我名字，还对我这么体贴，我有点不适应。想想应该是婆婆知道我给大姑姐钱的事了，不然她也不会有这180度大转弯态度。
从那天起，婆婆早上再没捶过我卧室的门，我起来，锅里还有她留给我的饭。
一个月后，大姑姐出院了，严斌也回来了。
大姑姐进门就将孩子往我怀里送，眼里含着泪，口口声声说是我这个做舅妈的救了这孩子，姐夫也忙着谢我。
“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了，快把孩子放床上去吧。”婆婆的声音好像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听着没一点底气。
9
晚上，我正在码字，严斌趴过来：“当我妈知道是你出的钱给孩子治病时，她还不信，更不信是你写文章挣的钱。我敢保证，不出几天，咱家族里都得知道她儿媳妇是个能人。”
还没等我搭话，婆婆端着碗走了过来：“楠楠，我给你煮的银耳莲子羹，你别熬太晚了哈。明天我去西城区，找那个老中医给你配些药包，治治你的颈椎病。
等我把老房子卖了，再给你12万，彩礼按我们这里的风俗18万给你补齐，以前我做得不到的地方，你也……”婆婆说着拉把椅子坐在我边上。
婚都结了还能补彩礼？别说我了，连严斌也被婆婆这一番讨好的话，惊得一愣一愣的。
我打电话给我妈说了婆婆要补彩礼的事，她说那是婆婆尊重我，重视我。
是的，婆婆是尊重我了，只是，这份尊重不是她给的，是我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