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怕文言文,二怕周树人。没想到这么快,读中学一年级的佳佳说老师指定课外阅读《二十四孝图》,要求认真读、能理解,后期还要布置阅读笔记和读后感等相关作业。
真是虎父无犬子,她拿出书,翻到这一篇就开始读,读完后一脸懵圈地问我:妈妈,为什么鲁迅先生要诅咒反对白话文者?反对白话文和二十四孝图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云里雾里的。女儿的话让我一下子回想起我初看这篇文章时的不知所云,查背景资料查到崩溃的痛苦,还有终于读懂的喜悦感,可谓读书如登山,一步一重天,而鲁迅先生,他是值得我们敬仰、攀登的那一座高山。攀登的过程是艰苦的,前期也是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如何辅导还不具备强大阅读理解能力的中学生?让他们既能学到知识,又不至于对知识产生畏惧感呢?
任何人都无法脱离身处其中的环境,我们想要读懂鲁迅先生的《二十四孝图》,首先要弄明白当时的社会环境——五四新文化运动,1917年 1月,胡适在《新青年》杂志发表文章,反对旧文学言文分离的现象,主张文学语言同口语接近,提出了白话文学应为"中国文学之正宗"的思想。2月,陈独秀在《新青年》发表了《文学革命论》一文,正式高举起文学革命军的大旗。他明确提出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的运动,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革命的纲领和宣言。
这篇散文写于1926年, 当时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十分激烈,为了维护反动统治,北洋军阀政府一方面疯狂镇压革命运动,另一方面在思想文化领域掀起一股尊孔读经的复古逆流,《二十四孝图》、《百孝图》等沉渣在社会上重新泛起。以甲寅派( 专门宣传封建思想和封建礼教的一个派别)为代表的封建势力争相附和,叫嚷读经救国,提倡文言文,攻击白话文。鲁迅先生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以他最勇猛热忱的战斗,成为文学革命的伟大旗手,《二十四孝图》即写于这个时期。
所谓《二十四孝图》,是一本讲述中国古代二十四个孝子故事的书,配有图画,主要目的是宣扬封建的孝道。鲁迅先生从儿时阅读《二十四孝图》的感受入手,重点描写了在阅读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个故事时所引起的强烈反感,形象地揭露了封建孝道的虚伪和残酷,指出封建孝道不顾儿童的性命,将肉麻当作有趣,以不情为伦纪,诬蔑了古人,教坏了后人,对当时反对白话文、提倡复古的倾向予以了尖锐的抨击。
为什么提倡白话文?因为白话文有利于儿童启蒙,能够赋予新一代思考、判断的能力,而不是盲从;提倡自由、民主,每一个单独的个体都是有价值的,值得尊重的,而不能为了愚孝牺牲自己或者他人的性命。所以,鲁迅先生才会大声疾呼,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最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绝不改悔。总要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
理清了这个脉络再去读这篇文章,就能大体掌握每一段的思想了,第二遍时,佳佳问我:跳到半天空,骂得体无完肤,——还不肯罢休。为什么要引用陈西滢的话?突然想起来,在这个过程中还有鲁迅先生和陈西滢的精彩论辩,于是从女师大事件(鲁迅先生支持学生派,陈西滢站封建校长)到陈西滢公开指责鲁迅先生抄袭事件,鲁迅先生积极反击绘声绘色给佳佳描述一遍,佳佳问:鲁迅先生像诸葛亮骂死王朗一样把陈西滢骂瘫痪了吗?我说:你要关注鲁迅先生在文章中的反击和讽刺,他引用陈西滢的话来攻击对方,这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对方气得七窍生烟,是一种很高级的讽刺技巧。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孩子深具批判性眼光和思维,不会尽信书,也不会人云亦云,佳佳看卧冰求鲤,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不会是个傻子吧?冰层下氧离子浓度很低,他只需要拿一块石头把冰层敲碎,在那里等着说不定鲤鱼就会游过来,为什么要选择脱了衣服躺在冰上?我说:中国古代科学不发达,不知道这么多对你来说是常识的东西。她笑起来说:就算是这样,找块石头先把冰敲碎总能想到的吧,再不济也是点一堆火来把冰融化,怎么想到躺到冰上面去的,又不是小海豹,这不才是奇怪的地方吗?如果鲁迅先生听到犬子这一番议论,不知道会不会老怀大慰:他们提倡的白话文和反封建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在近一百年后的今天,在新一代少年中依然焕发出蓬勃、欣欣向荣的生命力!他们敢于思考、勇于批判,热爱生命,自由快乐,挥洒自如地体验生命的美好,这是健康幸福的新一代!而这一切的自由,始于我们脱离了文言文的枷锁,能够以独立的个体发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