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陶魏斌
江苏溧阳,长三角一座80万人口的小城,它镶嵌在苏、浙、皖三省的交界处。很多时候,人们提起它,往往和当地的天目湖、白茶以及“鱼头汤”联系在一起。
溧阳所在的常州,当年是苏锡常的排头兵,也是长三角的明星工业城市。在去年,溧阳的GDP超1260亿元,实际增长10.1%,官方的表述是“经济增长领跑常州市”。
今年1-5月,溧阳规上工业总产值954.42亿元。这个数字,和苏北某些地级市比,其实都差距不大了。
但这一定不是溧阳经济发展的全部。
某种意义上说,溧阳这两年在经济发展上“跑得快”,得益于中国经济的趋势性调整。
如果你对中国经济感兴趣,像溧阳这样的小城,具有很强的典型意义—— 当然它更多的是代表长三角,这一中国经济最为发达地区的经济生态。
消费主义的挑战
如果说我们从“618”,这一电商或者说消费行业里的时间窗口,切开往里看,能看到一些有关电商行业以及民众消费潮流风向标式的变化。
比如阿里没有公布GMV数据,甚至“躺平”,都不在官方层面做一些造势,虽然天猫“满300减50”应该算是史上最大的618优惠力度了。
在“抖快”平台上,头部超级主播们的非战斗性减员,一度让人们为直播电商的前景,捏一把汗。还好,新东方的董宇辉给大家带去了不少流量。
作为“618”购物节的创立者,京东毫无悬念地成为了“618”的主角——GMV达到3793亿元,创了历史新高,增速10%。 618的创办者徐雷在朋友圈称,“这是京东19年来最艰难的一次618,谈不上完美,但很满意。”徐雷在今年正式成为了京东的CEO。
按照往年的数据来看,如果以京东作为一个参照,今年全网电商平台,整体的GMV应该能超过1000亿元,达到了去年双11的规模。
这在今年上海——中国经济最为强大的城市——几乎“缺席”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个数据,显然是不容易的。
而疫情的反复以及对经济下行压力的担忧,很多人停止了往常已经习以为常的那种“超前”,甚至“过度”的消费。
你可以认为是,中国巨大的消费群体,依然具有往前冲的惯性,但在目力所及之处,感受到的,依然还是民众下意识的“捂紧钱袋子”。
这看上去有点矛盾。一方面是对未来的担忧,而另一方面前几年消费热潮激起的狂热还未褪去。今年的618,这两股力量毫无征兆地面对面——就是中国经济复杂性的其中一个缩影。
另一种突破
溧阳这几年的发展动力,事实上并没有秘密。
一个在长三角地区拥有稀缺自然山水资源的小城,延续着上一轮苏南模式中保存下来的制造业基因。
在溧阳当地,大名鼎鼎的宁德时代和上汽集团,主导推动一项名为“电动溧阳”的建设。 去年3月,溧阳当地政府出台文件,设立20亿元的“电动溧阳”专项基金,这是国内补贴力度最大、行业覆盖最广、服务体系最全的县级新能源汽车、装备推广扶持政策。
现在的溧阳,集聚了行业内知名的绿色储能企业50余家。
除了电动新能源行业,溧阳另一家企业德龙镍业,则在当地带动形成了全国最大的高端不锈钢基地。
上上集团、华朋集团、安靠智电、科华控股等当地企业,挑起了智能电网、高端装备产业集群——这两个产业是溧阳的传统制造业。
按照当地政府的规划,他们希望能搞出动力电池、高端不锈钢2个全球有影响力的千亿级产业集群,智能电网、智能装备2个全国有特色的五百亿产业集群。
当然你也可以说,溧阳事实上是缺席了最近十年中国最为波澜壮阔的数字经济大潮——简单来说,以电商为主轴,串起互联网、传统轻工业以及服务业这样的发展模式,是这几年来,地方政府发展经济的主要抓手,尤其是以中小城市最为积极。
原因也很有中国特色,以鞋帽、服饰、玩具等为代表的轻工业相对来说,投资门槛和技术含量都较低,是一些资源相对有限的城市,实现弯道超车的好方法,而像阿里、京东、拼多多等巨型电商平台的崛起,也提供了一个具有确定性的“流量”入口。
但我们始终无法长期看到这种发展模式下的增长,比如当年的“淘宝村”、以及现在的“快手村”,再放大一下,你去看看电商之都杭州,在这一轮经济结构的调整之中,他们受到的挑战和压力,几乎是内外结合的。
来自他们的力量
我是在“618”之后的某天来到溧阳的,和网上热闹的促销购物以及直播间的喧哗不一样,这里的沉默和安静,是另一种景象。
我拜访了当地一家服务本地企业的咨询公司和一家茶叶品牌企业“天目云露”。
陈江良是咨询公司的老板,早年曾是当地一家大企业的高管,书生气的他后来选择自己创业,依靠不错的资源,他做起了给溧阳老板们“洗脑”的工作。
“我们这里老板很多,能称得上企业家的却很少。”事实上,陈江良接触的企业中,营收10亿左右的已经算不错了,有的甚至还不到10亿,“他们有时候找我,问的最多的是,有什么课能帮我扩大销售。”
对增长的渴望,是全世界商人们的野心。 葛联敏除了是“天目云露”的老板之外,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国制茶大师。他似乎更享受后者的身份,我在他装修精致,茶文化浓郁的茶空间里,能感受到他对茶叶的热爱。
杜国楹刚刚开完他的小罐茶“10周年”发布会,老杜也是声称,做小罐茶纯粹是出于自己的私人爱好。
无论是哪一种茶叶品牌,文化和匠心的注入,显然是获得更好市场竞争力的一条捷径。 但对于白茶这个地域产品来说,能站到更高的舞台上,是葛联敏最好的捷径。
在当地茶农还在计较怎么卖茶时,十几年前,葛联敏就开始注册商标,大作“高端白茶”的概念。他花钱在省会南京的重要位置做户外广告,还成为机场贵宾室的指定饮用绿茶。
“我把重心放在南京、上海,在溧阳,能一次买我几十万的客户的很少,而在南京、上海,有的客户一签就是上百万。”他用朴素的销售案例,说了一个有关“水大鱼大”的故事。
和中国的很多中小老板一样,他们往往小富即安,但又时刻保有生存的危机,同时这些人又充满了冒险精神,间或还带有几分狡黠。
但这些人真正组成了中国经济的底盘,像溧阳这样的小城市,稳住了经济,中国经济的未来是不需要担忧的。
我在英国金融时报工作期间,接触了很多在细分领域,构筑起超强竞争力的中小企业,比如浙江诸暨的制袜企业、浙江黄岩的罐头企业、温州的水泵企业,很多时候他们都没有进入过我们的视野,当我们把这样的企业写成案例时,事实上很多都获得了国外主流商界的关注。
“国外的商学院,企业界是很关注中国中小企业创新,事实上这是一个很时髦的话题。”Sun是《金融时报》的驻华记者,他经常和我说起类似这样的话。
中国大量的企业创新,事实上来自于中小企业,而中国中小企业的创新能力事实上在全球都具有先进性——当然这样的创新,更多的是商业模式和组织管理上,而不是在高精尖的技术领域。
换句话来说,当我们把注意力和视线,从这几年占据各种头条的科技公司、互联网明星公司挪开时,中国经济的底色反而在清晰。
乌云的金边告诉我们,乌云有多大,金边就有多长,乌云有多黑,金边就有多亮,而中国大量的中小实体企业,是这些耀眼金边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