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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正 编辑|朴芳
《胆小鬼》太可惜了。
但凡你有耐心挺过《胆小鬼》的前3集乃至追至10集左右,大概率都会慢慢为其剧情上头并承认这是部颇具质感的国产佳作。但遗憾的是,很多慕名来追剧的观众都折在了开头几集的缓慢节奏里。
很遗憾《胆小鬼》的口碑并未拉动它的热度,该剧的平台热度历史最高仅有6000+,在云合、猫眼、骨朵的剧集热播榜上的排名也不甚理想,在云合最高排名仅冲到第10名,在猫眼的历史热度最高也只到第9名,大部分时间该剧都在同期剧集热播榜的10名开外徘徊。
可如若你翻开社交平台有关该剧的讨论,会发现仍有相当一部分坚持追剧的观众如剧中的“大诗人”王頔一样,醉心于剧情进展和人物命运并时不时发表长段的追剧感悟。而豆瓣上17160人打出7.6分,也昭示了《胆小鬼》并没有输掉口碑。
《胆小鬼》无疑赢得了创作层面的尊重,在编剧郑执(也是原著小说《生吞》作者)眼里,他三年写出11稿,携手导演张晓波耐心打磨故事,尽力交出了一个没给《生吞》丢脸的影视化文本。但在大众市场眼里,《胆小鬼》一开场就没能攥紧观众神经,即便后期叙事能量再爆也已于事无补。
在犀牛君看来,《胆小鬼》的这波影视化改编是近来最值得行业研究的个案之一。它提醒我们,文学与影视剧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创作系统,“东北文学三杰”掀起的悬疑文学风暴刮得再猛烈,想影视化成功,还得照影视剧市场的开发逻辑来。
《胆小鬼》与大众市场的缠斗
《胆小鬼》身上有太多的反市场性。
这么多年来,就如高手打乒乓球一般在“前三板”内就解决战斗一样,剧集市场几乎摸索出了一条共识——前几集定胜负。基于此,大多剧集开发者都明白,他们需要在前几集甚至第1集时,就给观众带去尽可能刺激的悬念、尽可能有用的信息量。
《隐秘的角落》当年能击破大众圈层,“秦昊把岳父岳母推下山”的那个高能开场可以说立下汗马功劳。而反过来说,缓慢的节奏、无用的桥段,则是当下观众最不可容忍的。
《胆小鬼》的开场却遗憾地踩中了这两个雷区。该剧前几集花了大篇幅执着于描绘秦理、王頔、黄姝和冯雪娇“四人组”的校园青春往事,给观众一种跳戏校园青春剧的错觉,寡淡如水的剧情很劝退想看高能悬疑的观众。
当然,出圈的悬疑剧开场可遇不可求,但一个悬疑剧开头需要做到的一个及格线是,至少要把该剧的核心悬疑点、罪案主脉络旗帜鲜明地亮明给观众,好让观众对于剧集想讲的故事有个全貌式的整体认知和心理准备。
作为一部仅仅16集的悬疑短剧,《胆小鬼》竟然到第3集末尾才迟迟把“鬼楼奸杀案”的主命案悬念抛出,可以说是有些业余的创作失误。而在第1集时,主创只选用了一场支线级别的街头抢劫案作为引入,搭配叙述2011年几位主人公的十年前后现状对比,彷佛这就算完成了铺设悬疑的任务。
在相关采访片段里,导演张晓波给出了如此创作的解释:“弱化命案悬疑是有意为之,整个戏悬疑感不是在案件上,而是在人物命运上。我和郑执都没兴趣把《胆小鬼》做成硬核犯罪剧,更希望讲述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青春成长故事。”
坦白说,犀牛君很理解两位主创这样创作的初衷,从目前更新到13集的故事来看,该剧前几集缓慢的校园戏确实为后续人物命运之变积蓄了能量,前面的校园青春有多美好,后面的成长之痛就有多扎心,坚持追剧的观众想必都能体会到这一点。
另一方面,《胆小鬼》用精致的布景和扎实的视听,很有诚意地还原了90年代、00年代老东北社会的时代风貌,这一点需要给予充分认可。比如90年代东北的苏式家属楼、高中食堂集体站立用餐等年代细节,都充分发挥了影视化改编的优势,把观众带回到颇具真实感的旧东北年代里去。
但这仍不能掩盖《胆小鬼》类型定位的失策、叙事节奏的崩塌。于原著粉而言,见识过犯罪尺度生猛的《生吞》,他们对于《胆小鬼》的期望不会只满足于一部校园剧,主创重年代戏、轻犯罪戏的创作选择不够明智。于普通观众而言,他们不像原著粉可以因为对人物的情感忍受缓慢的校园戏,他们对更具信息爆点的悬疑戏更为渴求。
此外还有被观众诟病最多的选角问题。选择一身腱子肉的欧豪饰演秦理,与《生吞》里那个被霸凌的柔弱男学生形象有些差别过大,这个选角一开始就劝退了不少原著粉。而选择几位30+演员饰演高中生,也给观众与“四人组”建立信任制造了不少障碍。据社媒上很多东北观众反映,四人组里只有冯雪娇这个人物(在演员周依然灵性的诠释下)比较令人信服,其他人物都很难让原著粉和东北观众们感到满意。
综上可看到,《胆小鬼》在创作层面的诚意和用心有目共睹,主创们竭尽全力为《生吞》趟出了一条影视化改编的可行路线,但由于对剧集市场受众的选择性忽视、对剧集市场认知的不充分,注定了《胆小鬼》只是部小众狂欢的作品。
悬疑文学或许不必强改
《胆小鬼》带给我们怎样的创作启示?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的问题是:《生吞》究竟是不是一部适合影视化改编的作品。在文学评论界,《生吞》素来有着“中国版《白夜行》”的美誉。换言之,《白夜行》和《生吞》的故事同样都涵盖大量类型元素,同样都描述了社会大变迁背景下的男女主共生关系,既然前者能改编为诸多影视化佳作,是否意味着《生吞》同样适合影视化?
犀牛君的结论是:未必。
今时今日回头看《生吞》这本小说,它之所以被划归到严肃文学的范畴,概因为这是本浪漫表达大于类型塑造的作品。《生吞》并不像硬核推理小说那样,把叙事重点专注于悬疑命案的布局与破解,而着重于在罪案外壳之下深度挖掘故事背后的人性力量,任其懵懂而偏执的青春愤懑情绪肆意挥洒。
在相关主创采访文章里,我们能品察到郑执把《生吞》“剧本化”过程中面临的挣扎。他曾自述重看《生吞》发现其逻辑细节模糊,不自觉的情感宣泄居多,正因为把《生吞》模糊的逻辑捋清楚相当困难,所以主创们才花了三年时间耗费11稿去完成这个剧本。换言之,把严肃文学的《生吞》“类型化”为电视剧剧本,这里面其实横亘着相当大的鸿沟。
无独有偶,其实回溯这些年“东北文学三杰”的影视化作品,比如《刺杀小说家》《我在时间尽头等你》《平原上的摩西》等,都谈不上太成功且皆存在着一个“适不适合影视化”的疑问。
《刺杀小说家》
很明显地,《刺杀小说家》《我在时间尽头等你》都在“类型化”为奇幻电影、爱情电影的过程中,丢掉了双雪涛和郑执的思想灵魂。总体而言,无论是想在时代宿命和黑色幽默间求得平衡的双雪涛,还是极其擅长描摹人性平庸之恶的郑执,还是喜欢在结尾处书写幻灭感的班宇,他们身上最难得的“文学性表达”都很难被创作者复刻到影视作品里。
而像《平原上的摩西》《生吞》这类所谓的悬疑小说,看似都有杀人、抢劫、自焚等犯罪剧常见的类型元素,但他们的核心灵魂却是藏于故事背后的文学性。而近年对于该类作品的影视化改编,却无一例外遵循着类型剧、类型电影的开发思路,这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些项目仅仅吸取了文学大作里“皮毛”的类型元素和故事框架,讲述的却是肤浅而拧巴的商业故事。
所以说有时候文学作品不必强改,不如就让文学的归于文学,干脆用文艺片的开发思路去改编,也不失为一条实验路径。郑执不是东野圭吾,双雪涛也不是紫金陈,或许严肃文学作家从来就不是类型化改编的“优质选项”,不如早日转换新的开发思路。
乐观点来看,《胆小鬼》这一次起码赢得了口碑,如若行业真的能从《胆小鬼》的复盘里吸取到经验教训,开拓出全新的改编思路和开发方向,“东北三杰”的影视化作品未必不能跑出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