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北京城里一片肃杀的时候，却没想到几十里之外的通县却仍然热闹。通县是大运河到北京的入口，又是向东走的必经之路。无论是向东南，还是向东北方向，都在这里汇聚。而闯王的兵从西边和南边来，对这里反倒没太大的冲击。实际上，也正是因为东北方面的吴三桂军与东南方向的南京方面都还在未知之中，这里却成为了几方人群的聚会之处。打探消息的，从京城出来逃难的，避祸的商人们，向城里走私物资的，都留驻在这里。
季风他们三个人因为有路引，出城还算顺利，到了通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于是也跟着人群歇息下来季风挑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两间房，让茶房喂好两匹马，又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先吃他一顿。自己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不攒钱的好习惯，在吃喝上从来不亏待自己和朋友。
不知为什么，出了城，季明恩倒是一身的轻松。从他出宫的那天起，其实每天他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其实对他来说，皇宫如同他第一圈的监狱，他没有理由很少能出宫，即使是出了宫，也都是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没什么行动的自由。而北京城则是个第二圈更大的监狱，没有理由，出城更是不可能。他一方面好奇，另一方面，似乎一旦离开北京，自己就有种安全感了。出了城，他不认识一个人，他认为也不再会有人认出他的真正身份。象是一下子摆脱了那种提心吊胆的压抑。
凤喜则是既有好奇，又改不了自己小喇叭一样的嗓门。这个让季明恩烦了一路。他自从出宫以来，这么多天一直是提心吊胆的，而观喜这种人，到哪里都只怕吸引不来别人的目光，让自己本来放下来的心又不时地提起来。但又不敢说，只能偶尔瞟她一眼，但又怕她看到。毕竟自己这一路上还要靠着季风保驾护航。
酒菜上来了，酒保端上来了一壶老酒，季风给自己倒上了一碗，又给凤喜倒上了一碗。凤喜拿起酒壶就往季明恩的碗里倒。季明恩一再地捂着碗，但却挡不住凤喜的粗暴，“小明子，嫂子告诉你，你也快是大老爷们儿了，大老爷们要是不会喝酒，让人笑话！”
季明恩并非没有尝过酒，皇家有节庆场合时，也会给自己倒上一小杯，但都是礼仪性的，自己象征性地喝下去，不喝也不行，多喝也没有，但自己始终觉得不好喝。
凤喜掰开了他的手，又端起杯子给他灌了下去，他想抗拒而不能，差点哭了出来。而凤喜和季风则是大笑。
但旁边一桌上人的谈话还是引起了季明恩的注意。旁边桌上坐着一个挡着脸的大汉，季明恩看了看，发现他身好像还带着把刀。对面的一个，季明恩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个太监。季明恩没敢正眼看，但余光看着，他放了心，不认识。
“刘公公，你能肯定太子没死吗？”
“这个嘛，我是知道的，应该是没死，”
“能细说说吗？”
“虽然王公公死了，可是他最后与太子爷只是失散了，这死不见尸，你能说人就死了吗？”
“不死的话，可能在哪儿呢？”
“这可就不好说了，可能流落在民间，也可能被哪位大人给藏到了府里，得我慢慢问才能知道啊，”
“刘公公，这个你也不用卖关子，你要是能找到太子爷的消息，我这里不会白让你找，”大汉随手拿了一锭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刘公公冷笑了一下，把银子给推了回去，“这个嘛，我可就难说了，你这点儿银子，打点守城的闯兵们都不够呢，”
大汉又加了一锭银子，刘公公才收了，和大汉耳语了几句。
季明恩听了，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城里的感觉上了。他恨不得赶紧钻到地缝里去。
但没想到，凤喜却在这边嚷了起来，“喂，我说你们要找太子吗？有银子和老娘我使啊！”
大汉和刘公公警惕地看着她，凤喜凑了过去，“你们听说过宫里的王公公吧？”
季明恩把头埋到了桌子上，季风去拉凤喜。凤喜却是不理，依旧在说着，“王公公可是见过太子的最后一个人，你知道我们家相公是谁吗？”她忽然把季风给推了出去，“我家相公就是王公公的干儿子啊？”
季风拉着凤喜，“你别瞎说，王公公的干儿子多了，”
凤喜不理季风，凑到两个人面前，低声说道，“你们知道吗，太子爷化名叫做王之明！”
刘公公拉住大汉，“别理这个娘们，又一个骗钱的，”就要往外走。
大汉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王之明？”
凤喜道，“对了，不知道吧？想知道什么，来问老娘就是了，你要是想知道，就拿银子过来！”
季明恩听得心惊肉跳。还是趴在桌上，不敢抬头。
季风拉着凤喜，“她一个老娘们家的，你们别听她的，”
大汉和刘公公已经走了出去。
季明恩才敢把头抬起来。
入夜，季明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一直想着那个大汉和刘公公都是什么人。
隔壁季风却和凤喜风风火火地在折腾。两个人不知为什么，觉得出了北京城似乎欲望更强了，尤其是季风，似乎一下子就变得野性十足了。
季明恩听着他们的折腾，就更睡不着。想着想着，又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了关好，又回到床上来。但他在床上时，忽然听到了窗外有一丝的声音。王之明偷偷地躲到了门旁。但听那声音又小了。
季风虽然和凤喜热闹得正欢，但窗外有动静还是躲不过他的耳朵。他立刻穿着衣服，躲在窗口。窗口静了解会儿，忽然又一个石子弹到了窗框上。季风等了一会儿，小心地推开窗，见一个黑影在外面一闪。季风也从床下抽出刀来，从窗户跃了出去。
果然，黑影在房上一跃向外，季风也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
这了一会儿，已经来到了偏僻地界，黑影停了下来，季风也停了，
只听得黑衣人说了一声，“朋友，请你出来，是有件事情讨教，”
季风只好走到了正面，“什么事？”
“太子的事情，阁下知道些什么？”原来正是白天那个大汉。
季风苦笑着，“我能知道什么啊？我就一个锦衣卫的小旗，太子的事儿哪能轮到我知道？”
忽然黑衣人一抬手，飞过来一件暗器，力道不大，季风随手本能地接住，原来是一锭银子。
季风看了看，一拱手，“承蒙抬爱，但我真的不知道，”随手把银子扔了回去。
两人一抛一掷之中，知道对方的武功都不弱。
大汉也一抱拳，“阁下不管怎样，也是吃过朝廷俸禄的，在下冷玉，是受南京城里礼部钱谦益大人和兵部史可法大人之托，想迎太子爷去南京继承大统的！为了大明江山着想，无论如何，请先生帮在下一把。”又把银子抛了回来。
钱谦益季风倒是听说过，是东林党里的人物。但似乎也不怎么受崇祯爷的待见，党争的事情他自然听说过，不过他这个级别的，对这个也没兴趣，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而且锦衣卫毕竟在职权上与宫里的太监们打交道更多，而这些人嘴里，对于东林党并不买账，但民间百姓却又说东林党的好，他对这个自然也是无所谓。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只是见这京城里兵荒马乱的，想回乡下老家，谁知道……这个老娘们鬼迷心窍，为了惦记您的那些银子，信口胡诌。”
“不对吧，那她怎么知道太子改名叫了王之明？”
“她都是听着街坊老太太们闲扯淡呢，”
那人见季风就是不松口，沉吟了一会儿，抱了拳，消失在夜色之中。
季风悻地回来，扇了凤喜一个耳光。凤喜大哭大闹起来。夜深人静，她的哭声显得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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