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萱小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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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秘的顾客
我开了家小型超市，具体点说是我跟齐艳子合开的。
但齐艳子在超市的时间不多，她得逛街，打麻将，做美容之类的正事。好在我也是个无处可去百无聊赖的家伙，于是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超市的柜台里，开着电视，开着电脑，然后埋头玩手机。
这天下午，超市走进来一个人。我当然不会在意，这里就是让人进来的。于是我继续摆弄手机，可是差不多有十几分钟了，那个人还没出来。我扫了一眼监控画面，发现那个人蹲在食品货架那边。那人头上套着连衣帽子，所以我看不到脸。藏青色的上衣，下面是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脚上是薄底帆步鞋。像个学生，又像个失业的流浪汉。
那人迟迟不出来，我只好走过去看看。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女的，眉清目秀的，但表情呆滞。我怕她也是个什么忧郁症狂燥症情绪失控症之类的问题青年，所以不敢轻易打扰。
于是我轻轻蹲在她身边问：“你在干什么呢？”其实我已经看到了，她在捏我家的方便面。看样子已经捏碎了好几包，因为前面一排的几包，都显得软塌塌的。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哦了一声，赶紧转过头说：“看样子你很无聊啊，我也是，不如我陪你一起捏吧！”我想我大概也是真的很无聊，居然做出这种跟超市老板完全不相符的行为。
这种不相符，很快被齐艳子证实了。她踩着高跟鞋进了门，我一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她。她一边走一边叫：“亲爱的，你跑哪去了，也不盯着门！”
我心想，我盯着门干嘛，门又不是女人，哪怕是个不好看的女人也行。
我还没来得及起身，齐艳子就扭着腰进来了，看到眼前的情形，她尖着嗓门叫：“那谁，你干嘛捏我家方便面啊，不要钱的啊！还有华子，你个二货，你干嘛也跟着捏啊！”
地上的女子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齐艳子，又看了一眼我，然后她笑了。接着她一包一包捡起被捏碎的方便面说：“我喜欢捏碎了再吃，行不行！”说完，她从我身边使劲挤了出去。
齐艳子瞪了我一眼，然后踢着高跟鞋跟去收钱了。我还没站起来，却条件反射地上了微信，刷新了附近的人，成功找到了那个还不算太熟悉的头像。
我大喜，其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大喜。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齐艳子那种丰乳肥腚的款式。而这个女孩，她除了清秀，还很清瘦，那么味道会不会也很清淡？
女孩走后，齐艳子在收银台描绘了一会她的脸。然后翻了翻手机说，你自己叫外卖吃，我要陪我朋友去逛街了，晚上晚点回来，你等不及就先关店门。
说着，她就把那血盆大口凑过来，要跟我道别。我却下意识地躲开了，齐艳子果然楞了一下，我急忙说，别，等下你得重新擦口红！
她包里的手机又响了，看样子顾不得怀疑我，直接跳起来跑了。
2、突兀的分手
等齐艳子一走，我就上线加那捏面的家伙。我一定是吃错药了，不过是看到她一张清秀的脸，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一定是那眼睛里有什么摄人心的东西，否则我不会这么不淡定，好歹我也算是年轻帅气那一款的。我为自己找到这个高雅的借口自豪了一番。可是我加了两次，她都拒绝。第二次在拒绝理由上添了个“谁”字和问号，我说，陪你捏方便面的人。她才通过了验证。
我问，妹妹干嘛捏方便面，是无聊还是失恋？
她说，你才失恋呢，你们全家都失恋！
我笑了，还没来得及回，她又说，不过看你的大胸是不会让你失恋的……
我正要得意，她又来一句说，不过保不准她让你变得很绿……
我到底还是有点生气了，这女人，不但行为古怪，而且说话还这么不客气。于是我不回复她了，我拿起电话给齐艳子打电话，齐艳子好半天才接起来，我说你在哪？
齐艳子说，亲爱的你怎么啦？我在逛街啊！
我不说话，侧耳听了一下说，逛你妈的街，街上能安静到只听见呼吸声吗？
说完我就扔了手机，其实，我几天前就怀疑齐艳子把我给弄绿了。我一哥们在酒店把妹时，说碰到了齐艳子跟陌生男人在附近上车。
我猜齐艳子是旧病复发，我认识她时，她是小发廊的老板娘。说是从乡下被人骗进城，再骗进理发店强迫接客，后来就认命了。无非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需要人赚钱养兄弟姐妹之类的。后来理发店老板娘要离开，就将店转给了她。
齐艳子是被一哥们带到KTV时给我遇上的，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因为她的大胸，反正我们搞到了一起。齐艳子为了我从良了，盘出了理发店，跟我合伙开了这家超市，不过有一多半的本钱是她出的，所以我是半个打工的。
白天我在超市打工，晚上在齐艳子床上打工。一度我以为齐艳子是真爱我的，后来激情磨去，渐觉她不屑于我床上的那份工了。于是她大概就开始瞒着我给我头上涂绿颜色了。
我扔完电话就上网要那女人要电话，她迟疑了一会给了。然后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击你，我只是无意中看到你的大胸跟别人……
我打断她说，那就来陪我去喝杯酒吧！我想变红一点。
她又迟疑了一会说，好！
半小时后，我跟这个女人就坐在流年酒吧的一角了。我几乎也没说什么话，只是一味喝闷酒。很快，我就眼神迷蒙了，女人在我眼前变得有些面熟，我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女人说，这台词太老套了，不管用。
我只好停止这个话题，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肩，一边醉眼迷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没回答，我就把脸凑过去了，我实在有些无耻。不知是不是因为跟齐艳子在一起，还是因为齐艳子我才这么无耻的。不管怎样，齐艳子倒是真实的，她从天而降一般站在了我们面前，哗的一骰子筒就飞了过来。我头一歪，没打中。
不对，她不是打我，我身边的女人捂住了额头，指缝间慢慢流出红色液体来，我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我站起来把女人拉到身后，然后冲齐艳子喊，你疯了！
齐艳子血红的嘴唇微微颤抖，她说，你个鸟人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还死性不改来泡妞？信不信老娘现在就让你脱光衣服滚蛋！
我冷笑一声说，随便！
然后我一把抱起那瘦姑娘出了酒吧，拦车要去医院。姑娘怯怯地说，对不起，我害你们吵架了……
我还在气头上，于是很Man地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出现我们也会分手的。
说完，我就真的拿起电话拨给齐艳子，我问，你老实说，是不是真把老子给绿了？是不是嫌老子床上伺候不好你了？
齐艳子也破口大骂道，古华子你个混蛋，我跟你五六年，你却护着个才见一面的麻杆女人。你说，你是不是嫌老娘脏，想换个清纯的？你信不信老娘真跟你分手，等老娘的有钱男人可是一大把。
我听到身边的瘦姑娘轻轻呻吟了一声，见她小心捂着头一副猫一样可怜的表情。禁不住心头一颤，于是我极不耐烦地对齐艳子说，好吧，你爱跟谁跟谁去，老子不给你打工了，现在就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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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陪捏面的人
我挂断电话前，仿佛听到齐艳子的哭声，但我没时间在意，因为身边这小猫女让我生出了更多怜意和保护欲。
就这样，我护送着这只小猫到医院包了伤口，又护送她回了家，并且护送上了床。
姑娘在床上并没有那么怯弱，她扭着小小的腰肢，眼神迷离，却不是看我。我随着她飘摇的眼神，看到了墙上的一副面。画上的男人长了副韩版男人的脸，女人却是一背影，长发飘飘，唯美的不得了。
我有点受打击，哥们长的不韩版，想必不是姑娘好的那一口。
夜半我醒过来，酒劲也去了。看着身边熟睡的姑娘，我突然有点发懵，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一天之内，我跟齐艳子就分手了？
莫非是齐艳子想踹了穷酸的我，请了个职业小三来拆我们的恋人关系？
不过这样也太烂俗了，我胡思乱想了半个晚上，天一亮，我就下楼去了超市。结果大门紧锁，看样子齐艳子没有回来。一定是这样，她嫌我穷，没用，给不了她婚姻和好生活，所以请人考验我，然后顺理成章演出美人计休掉我。
我打齐艳子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我一生气，转身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堆菜，重新回到瘦姑娘家里。然后钻进厨房煲汤，当瘦姑娘和我一起坐到餐桌上时，我看着她云淡风清的瘦脸，突然觉得我原来真的还好清淡的口味。
瘦姑娘犹豫了一阵说，对不起，我最近失业，所以，拿了你女朋友的好处，才……
我听得心头颤巍巍的，果然是这样。于是伸手捂住她的嘴说，你别说了，我不会纠缠她的。也不会难为你，我吃完饭就走。
她却说，你就留下来吧。至少，等我伤好了你再走吧。
看着她猫一般可怜的眼神，我心一软，仿佛就一瞬间，我便决定不再去找齐艳子了。
这样，也算是成全齐艳子不是。
瘦姑娘又说，不过我们搬家吧，不然遇上了会很尴尬不是？
我想来自己也无去处，去哪都一样，于是默认了她的安排。当天，她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我去了小城的另一边。据说，那是她亲戚的空房子。
我就这样跟瘦姑娘鬼混了一个月左右，她看上去也不缺钱，我这个小黑脸又充当了一个月的小白脸兼男妓，厨房打工，床上打工。另外还有一项特殊服务，那就是陪她去捏方便面。她对这件事乐此不疲，附近的超市捏个遍，再去远一点。
被抓住，就付钱买下，没抓到，就回家。但她从来不吃，丢在角落里一个大箱子里，箱子里已经有半箱捏过的方便面，是搬家时就搬过来的。
我发现，只有我们去捏方便面时，姑娘才会笑的很开心。平时的她，常常发呆，对着那箱方便面，或是对着那张有个韩式男人的画。我试图知道那个小白脸是谁，搜了一堆韩式明星来对比，都没找到。
我想了解她，可是无从下手。她甚至不告诉我真实的名字，只让我叫她宝宝。
我想先去找了个工作，我在齐艳子的裙下混了好几年，毫无志向和长进。如今，我开始考虑将来，我想赚钱买一堆没捏过的方便回来让她捏，那样，我就可以经常看到她笑不是吗。
她不反对，也不见多欣喜，当我们在床上翻滚时，还是看到她的眼神飘向墙上的画像。
4、碎了旧爱情
直到有一天，我们走进了一家新开的超市。这是一家很小很寒碜的超市，还没以前齐艳子跟我开的那个气派呢。我正这样想，就看到了齐艳子坐在柜台的后面。
她血红的嘴唇现在泛着白，衣服宽大，所以已经看不见她的大胸了。她的素脸我很少看到，在我面前，她像总是化着精致的妆。现在，她看上去有35岁以上。而且，她手里正在织一条黑蓝色的围巾。
我吃惊地说，齐艳子，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你不是为了嫁有钱男人才想方设法费尽心机踹了我，可是你看你现在，他妈的跟个什么一样！
齐艳子抬起头，楞了一阵子，什么都没说，接着便是一脸的泪。
我拉过瘦姑娘说，齐艳子你看，你请来的职业小三很专业，不但让你成功踹了我，还跟我继续在一起滚床单，以免我回来打扰你。现在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吧！
这下，我看到齐艳子的脸开始变色，她指着瘦姑娘说，什么职业小三，我从头到尾就不认识她！古华子你个没良心的，甩了老娘还诋毁我，你嫌我不够惨吗？被抛弃的大龄从良脏女人现在嫁了卖猪肉的屠夫，你满意了吗？
就在我跟齐艳子摆开架子吵得不亦乐乎时，瘦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这时超市门外走进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脏兮兮的样子。男人提着一保温桶，进来递给齐艳子说，傻婆娘干啥呢，赶紧喝了这汤，我儿子会饿的！还有这是谁，不买东西就滚出去，莫骚扰我婆娘！
我没说出话来，转身出门时，却看到了齐艳子望向那屠夫的笑，那么轻松那么自然。齐艳子是对的，跟我在一起，她得多累多没安全感呢，我的确是不如一个屠夫的。
我回到瘦姑娘那里，她已经不在了。留下了房门钥匙和一箱子方便面，墙上那副画取下来了，画上的人变成了碎片，静静躺在垃圾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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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那画上的人，不是什么韩版明星。而是瘦姑娘的前男友。男友是她初恋，一起来了这城市打工多年。两人最初很清苦，吃方便面的时候很多。唯一的乐趣，就是一起捏方便面。
后来，男友有了份体面的工作，赚了些钱觉得世界不一样了，便往高处走，被有钱人家的大胸肥腚女人给捏走了。
瘦姑娘疗伤的办法，就是自己去捏方便面。像患上捏方便面的强迫症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日子。只到她捏到我跟我齐艳子的超市，我是第二个陪她捏方便面的人。于是，她在看到一身名牌的齐艳子晃着大胸稚高气昂走进超市那一刻开始，就突然想要把男友给的伤害，再还给社会里的其他人。
但她在给我解释的邮件里没有一句对不起，只是邮件最后，她提到电影《爱情故事》里的台词：相爱的人永远不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相爱了，但我决定留在那个其实是她租下的房子里，开始吃那箱被捏碎的方便面。我想，也许在我吃完之前，她会回来陪我再去捏碎新的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