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与财主结怨,财主死后几年,男子突然得了重病,临死前唤来儿子痛呼:“财主买通了阴间的差役,他们来打我了!”说完顷刻间就毙命了,儿子替父亲打抱不平,竟然灵魂出窍,替父亲到阴间打官司去了,可没想到事情却变得越发离奇。
男子名叫席廉,生性憨直,早年间因为一件小事跟乡里的富户羊员外结了梁子。羊员外生前就总是变着法的找席廉的晦气,仗着自己有巨额财富,贿赂当地的官员,席廉一家没少在他面前吃瘪,可席廉只认死理,宁肯受罪也不向羊员外低头。
后来羊员外得了重病去世了,席廉一家的生活才有所好转,可没想到几年后,席廉突然得了急症卧床不起,儿子席方平在床前伺候,席廉大声疾呼:“姓羊在阴间也贿赂官差,带着他们来打我来了!”说完全身红肿,暴毙而亡。
看到父亲惨死,为人子女者岂有坐视之理,席方平怒发冲冠,喊来家人吩咐道:“父亲一生忠厚老实,不善言谈,生时被奸人所压迫,现在又被恶鬼欺凌,我要下去为他讨个公道。”说完魂魄离体,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不再说话。
却说席方平来到了阴曹地府,打听到父亲已经被押进了监狱,赶忙去探望,只见席廉躺在地上,俨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见到儿子前来,止不住的眼泪流:“那姓羊的买通了监狱里的差役,派人没日没夜的殴打我,穷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受罪啊!”
席方平听完,心里既悲且怒,破口大骂:“我父亲就是有泼天的罪孽,也应该有王法来惩治,怎么到了阴间还要受恶鬼的欺辱,我便不信,这阴阳两界找不到一点公道。”说完走出监狱,借来纸笔写了状子,趁着城隍坐堂的时候闯了进去,大声喊冤。
可他不知道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羊员外早已经打点好上上下下的关系了,城隍当即差人把席方平赶了出去,席方平有冤没处申,一怒之下,连夜赶路,走了一百多里,把城隍和衙役一并告上了郡司。
只是这内外关节都被羊员外打通,郡司先是晾了席方平半个月,看他还是要告,直接开庭受理,二话不说,先打了一百杀威棒,然后赶了出去。席方平返回县里,又被城隍抓住,受尽种种酷刑,因他阳寿未尽,只得派几个鬼差把他押回阳间。
鬼差把席方平送到了家门口就走了,可席方平转身又跑到了阎罗殿,向阎罗王大人告状,阎罗王派人把城隍和郡司都抓了过来,这二鬼才感觉有些害怕,暗地里跟席方平讲和,愿意送上一千两银子息事宁人。
席方平不予理睬,过了几天,有其他的鬼魂劝他:“当官的要跟你讲和,你还不肯就坡下驴,我听说他们已经给阎罗王大人送上了厚礼,这下子有你受的了。”席方平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不一会儿就有鬼差来拿他。
只见阎罗王满脸怒容,不容分说,先打了席方平二十大板,席方平厉声叫到:“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就要打我。”阎罗王冷笑不止,席方平心冷如铁,狂笑着说:“席方平,活该啊!你真是活该!你便不懂得贫穷就是原罪的到了,活该要挨板子。”
阎王听到这话更加恼火,让衙役把他按到烧得通红的铁床上炙烤,顷刻间就烧焦了他的筋肉,衙役又把他翻来覆去,如同和面一般,把他按压揉搓,让他的每一寸身体都都接触到铁床,幸亏他是魂体,如是肉身,只怕片刻即死。
饶是如此,席方平也是痛彻心扉,恨不得立即魂飞魄散。折磨了一个时辰左右,衙役把他放下,押着他一瘸一拐地跪倒在阎王面前,阎王喝道:“还要告吗?”
席方平强忍痛苦,凛然说道:“告!为什么不告?我的冤屈还没有昭雪,我所遭受的痛苦,我通通都要告!”阎王又让衙役把他绑在木板上,拿起锯子就要锯他的身体,阎王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还要告吗?”
席方平说道:“我的血还没有冷,我一定要告!”“锯!”阎王怒道。刚下锯的时候,一股剧痛直冲天灵盖,席方平死死忍住,连鬼族也心有不忍:“真是一个孝子啊!他也没犯什么罪,只是为父伸冤罢了,我们把锯子拉偏一点,不要伤了他的心脏。”就见那锯子曲曲折折的从胸口往下锯,席方平瞬间觉得痛苦加倍了。
不多时,席方平被锯成两半,阎王传下话来,让他再去受审,两个小鬼把他的身体推到一处,席方平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刚一动就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身体又要裂开了,一个小鬼见状赶忙给了他一条丝带说道:“这条丝带给你,是奖励你的孝心的。”,席方平接过丝带缚住伤口,顿时感觉身体矫健,没有疼痛了。
阎王又问:“还敢再告吗?”好汉不吃眼前亏,席方平知道自己再在这里纠缠,非但仍旧会受到非人的折磨,甚至丧了命也不能沉冤得雪,于是老老实实的说道:“不告了,不告了。”阎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让衙役把他送走。
衙役也偷懒,给他指了路就回去了,席方平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是他想到阴间的腐朽比阳间还要重,只恨自己没有门路能告到玉皇大帝那里去,转念一想,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是玉皇大帝的亲戚,不如告到他那里吧。
想到这,席方平又往灌江口真君庙去跑,不料阎王早认为他不会善罢甘休,故意让衙役试他一试,衙役见他要跑,当即上来把他抓回来阎罗殿。
席方平本以为自己必定会再受一场会更加严厉的酷刑,却没想到阎王笑眯眯的跟他说:“你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啊!我先前不过是测试一下你的真心,你父亲的冤我已经替他申了,他现在转世到富贵人家,我现在让人送你回家,再赏给你千两黄金,长命百岁,你总该满意了吧!”
阎王说完,叫人取来生死簿,把这下话写上,然后盖了大印,交给席方平看,席方平这才拜谢而归,路上衙役忍不住骂道:“你这滑不溜秋的刁民,这次不要再生什么幺蛾子了,我都陪你来来回回跑了那么多次,累死了!”
席方平闻言大怒:“我受得了火烧斧锯,却不能忍受辱骂,走走走,我们再去阎王面前论个长短!”衙役吓坏了,赶紧服软给席方平道歉,安抚住席方平后,三人途径一个村庄,遇到一户人家半掩着门,衙役招呼席方平坐着歇息一下,趁他不备,一把推了进去。与此同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席方平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变成了口不能言的婴儿,气得嚎啕大哭,不吃不喝,三天之后就死了,魂魄飘飘荡荡,往灌江口而去,路上冲闯了一个仪仗队,心想必是大人物,于是就把自己冤屈说了,这个大人物正是玉帝的九儿子,九王亲自把他送到了二郎神的面前。
二郎神听了席方平的诉状,派人把阎王、郡司和城隍都抓了过来,还把席廉和羊员外也带了过来,当场对质,几人无法抵赖,分别被二郎神判了刑,剥夺了羊员外的家产赠与席方平,又赐予席廉三十六年的寿命作为补偿。判词如下,可以阅读一下原文:
判云:“勘得冥王者:职膺王爵,身受帝恩。自应贞洁,以率臣僚,不当贪墨,以速官谤。而乃繁缨棨戟,徒夸品秩之尊;羊狠狼贪,竟玷人臣之节。斧敲斫,斫入木,妇子之皮骨皆空;鲸吞鱼,鱼食虾,蝼蚁之微生可悯。当掬西江之水,为尔湔肠;即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城隍、郡司,为小民父母之官,司上帝牛羊之牧。虽则职居下列,而尽瘁者不辞折腰;即或势逼大僚,而有志者亦应强项。乃上下其鹰鸷之手,既罔念夫民贫;且飞扬其狙狯之奸,更不嫌乎鬼瘦。惟受赃而枉法,真人面而兽心!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冥死;所以脱皮换革,仍令胎生。隶役者:既在鬼曹,便非人类。只宜公门修行,庶还落蓐之身;何得苦海生波,益造弥天之孽?飞扬跋扈,狗脸生六月之霜;隳突叫号,虎威断九衢之路。肆淫威于冥界,咸知狱吏为尊;助酷虐于昏官,共以屠伯是惧。当于法场之内,剁其四肢;更向汤镬之中,捞其筋骨。羊某:富而不仁,狡而多诈。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阴霾;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余腥犹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宜籍羊氏之家,以赏席生之孝。即押赴东岳施行。”
至此席方平终于告赢了,带着父亲一起回了家,叫人打开父亲的棺椁,尸体僵直冰冷,过了一天竟然奇迹般地回温苏醒过来,伺候,席家逐渐开始富裕起来,而羊家也渐渐没落了。
@水冠三军有话说
之所以说它写实,是因为这个故事看似写鬼,实则写人,故事从席方平的父亲被羊员外贿赂阴差被害死开始,席方平替父申冤,先是告于城隍,城隍收受贿赂不予办理,又去告于郡司,郡司也收受贿赂打了他一顿,又去告于阎王,阎王先是对他施以酷刑,见硬的不行又把他骗去转世,可以说曲曲折折,看的人心里非常压抑。
而这曲折艰难的斗争之路,正是反映了蒲松龄那个封建时代的黑暗所造就的,反映了地主土豪是封建官僚机构的基础,封建官僚机构又是为地主土豪服务的,平民百姓想要伸冤,希望是非常渺茫的,前途是非常灰暗的,写尽了整个官府衙门上下的贪酷之状。
虽然席方平最终成功了,但是,我想这大概是蒲老先生的理想状态吧,亦或是为了圆满而圆满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