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屋一射之地,过去是一片长着参差不齐、无精打采小毛竹的乱林子,母亲挥刀舞镰,一顿砍,一顿烧,一顿刨,生生把它辟成一方不大规整的小菜园。说是小菜园,其实也不小,两分多地的样子。一人种体力上正合适,不轻不重,五六口之家吃菜也绰绰有余。
我们那里,好像都喜欢圈园子,因为没有园子就没有青菜吃。那时吃饭是大事,好地都不舍得拿来当园子,而是要种庄稼。要想有个菜园得另想办法,要么留一块种粮收成薄的次等地,要么自己动手开荒。地边、林边、河边,选一块地,放一把火,把杂草噼噼啪啪地烧一烧,大块石头拾掇拾掇,再用锄头刨一刨,就可以圈园子了。有的人讲究,还会就地取材,用大石板、木棍或竹子半遮半掩地隔一隔,真有点儿圈地的意思。
真想把园子种好也不容易,这是一件细活儿。母亲比父亲性子缓和,种园子正合她心性。母亲虽不识字,但爱琢磨事情,什么节气种什么菜,她心里有一本账。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她经常念叨这些农谚。看山势、听农谚,母亲把一畦畦的园子种得绿意盎然。
母亲种的菜可多了,一年四季都有。吃不了的,家里坛坛罐罐腌满了,留到冬月、腊月吃。下雪了,雪花在院子里团团飞舞,火锅支起来,热腾腾的,再放上腌菜,吃得浑身直冒汗,是再好不过的御寒之物。站在檐下,端着饭碗,热气氤氲,看雪花纷纷扬扬,别生出一些诗意来。
腌菜多了,也有吃不了的时候,有些坏了、腐了,未免心疼。但第二年,母亲早忘了这件事,仍把坛坛罐罐腌满。菜有时也会送人。那年月正是家家盖新房的高峰期,盖房请工多,母亲一篮子一篮子提去,既帮主人救了急,又通融了邻里关系。
后来,我们兄妹有了工作,都进了城,家里只剩父亲和母亲,吃不了多少菜,但母亲仍爱种园子。让她闲着也闲不住,没事就往园子跑。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一进园子便浑身是力气,挑土、担粪、施肥、除草,一样不落。她也不让我们帮忙,嘴上说怕弄脏了我们的衣服,其实恐怕还是嫌我们碍事。
母亲种园子依旧是老习惯,各种时令蔬菜都种上一点儿,说是尝鲜。每次进城,她都给我们捎来一捆捆蔬菜。这些沾着泥土的蔬菜,如果一时吃不了,便堆在厨房的角落,看着新鲜、抖擞,心里也暖意融融。
今年,又下雪了,雪花飞舞。母亲种了半辈子的菜园,落了一层白白的雪,但我却再也吃不上母亲亲手种的新鲜菜了。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保康县教育局)
《中国教师报》2020年12月16日第16版
作者:魏群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