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启年间，青州府有一个穷书生名叫车登。此人是个孤儿，经常身无分文，但胜在他勤奋好学，为人又老实忠厚。一朝赴考中得秀才，乡人便经常给予他一些救济，使得日子也勉强过下去了。
有一日，车登到市井买米，遇见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的江湖艺人正在耍猴。车登便好奇上前凑热闹。
只看人群中，一母猴手持两尺无刃铁剑，耍着眼花缭乱的剑术，蹦来跳去之间剑花乱舞，竟有一种虎虎生风之势。
这只母猴一身黄毛，个头比普通猴子要大得多，竟如一小个子妇人。
不一会儿，母猴耍累了刚蹲坐在地，旁边的江湖艺人又甩出一长鞭，狠狠打在猴身上。啪一声，那母猴吃痛，呲牙咧嘴瞪得艺人几眼。
母猴见艺人又要挥鞭，只好乖乖拿起铁剑，上下翻飞继续舞弄起来。这番表演哄得观众嬉笑不停，车登看得一阵，觉得表演不错，也丢下一个铜板走了。
到了黄昏时分，车登买了半袋米粮，刚回到家门口。
突见那江湖艺人，用麻绳牵着母猴从他屋外路过。车登回头看得两眼，正准备进屋时，那艺人走近道：这位公子，在下是游走四方卖艺的，如今天色太晚又没钱投客栈，可否借间草屋柴房住一晚，我明日就走！说完连连躬身。
车登看艺人穿着寒碜，母猴又露出一副可怜模样，想想家里还有一简陋厢房没人住，就让艺人住了进去。
是夜，月黑风高乌鸦掠空。车登打算不食而眠，看一阵书便到床上躺下。
正要熄灯时，那卖艺的黑汉便敲响他的房门，说道：公子，可还有剩菜剩饭，随便施舍一点就好，在下实在饿坏了！
车登十分无奈，原本他不做饭，也有这种顾虑，现在那汉子却主动求食。
帮人帮到底，车登只好起床，入厨房炒了一碟茴香豆，一碟猪肉豆腐，又拿出一坛陈年桂花酒，与那艺人在小厅吃喝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那只母猴被卖艺人捆在台脚旁，竟拿着铁剑对着地上的青砖反复磨砺。二人聊得一阵，车登得知艺人名叫陈四，是登州府人士。
陈四说，那母猴是他从深山抓来的，经过训练教会了一套剑术，平日里专门在街头巷尾表演赚些赏钱。
车登便来了兴致说：陈老兄，不如让此猴给我表演一段剑术如何？陈四刚想摆手拒绝，但见地上的母猴吱吱直叫，连忙挥起铁剑就原地舞弄起来。
那剑经过青砖碾磨，已变得锋利无比闪着寒光。
这时，陈四已喝得七分酒醉满脸通红，见到母猴突然舞剑，自己却有些防备起来，掏出一把大刀赶忙护在胸前。车登见状噗呲一笑说：陈老兄，这猴是你养的，看它如此听话，难道还凶性未驯，你也怕它害你不成？
这话音刚落，舞剑的母猴突然性情大变，吱一声就持剑捅向陈四。
只见叮叮当当刀剑碰撞火花四溅，母猴不知哪来的力气，对着陈四不停疯狂刺杀，且招招凶险取人性命毫不留余地。
陈四挡得几招，显得惊慌无措，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起身拔腿就跑。
未料，那疯猴转身一剑斩断麻绳，蹦跶几下就追杀出去，一剑封喉就把陈四刺死在院子里了。
车登目睹母猴杀人，吓得四肢发软，跌跌撞撞走出院子喊道：来人啊，母猴杀人了，快去报官！。说完自个正想逃出家门。
未料母猴窜了过来一把扯住车登衣角，猛然把他摔倒在地。这时，母猴便用女子的声音说：车公子，别怕！奴家不是妖，是这卖艺妖人把我变得猴的！
车登听完脸色铁青，心中惊疑不定，这明明是只大母猴啊，可是它却会讲人话。母猴又上前安慰道：公子，且听我细细说来，奴家不会害你！
车登点点头，心中有些信了，便说母猴说是怎么回事。三更时分，夜深人静，母猴流着泪说出真相，让车登心中惊骇万分。
原来，那艺人陈四是一个修炼邪术的西域人，常年走南闯北，专门抓一些年轻童子或女子变成蛇猴之类，带到街头卖艺骗钱。因这些动物，都是人类所变的，所以陈四说的话完全听得懂，稍一训练，就能按他的要求卖艺。
但用这等邪术害人，乃是天怒人怨之事，陈四也一直小心谨慎，以前变过十几个人，驱使一段时间后便将其害死了，所以一直没有暴露出来。
这只母猴，乃登州府城北李员外的千金名叫李小娘。
两年前的一晚，陈四趁天黑摸进李府掳走了李小娘，之后给李小娘披上一层猴皮，念动邪恶的咒语，把她变成了一只有着人类智慧的母猴。
起初，陈四只教母猴一些杂耍与跪拜动作，以便讨观众给赏钱。
但是有一日，陈四见到街头卖艺的拳师十分吃香，就突发奇想教了母猴一套剑法，且让它表演舞剑来博取观众欢心。那李小娘本就悟性极高，便用心学习剑术，盼着将来寻着机会，刺死这卖艺人后寻找脱身之法。
母猴会舞剑后，每天的表演果然更引人关注，赚到的银子也多了不少。那陈四十分高兴，也放松了警惕，他认为母猴的剑法虽然不错，但比自己还有较大差距，不可能凭此脱离自己的控制。
没想到日子一长，母猴便练得一身精妙剑法，只是藏着七八分功力，表演时只拿出两三分手段，等待时机除掉陈四。
这晚，适逢车登请陈四喝酒，化猴的李小娘见时机成熟，便趁着陈四喝多几杯，突然挥剑取了他性命。
当晚，车登得知母猴口中的真相后，心中仍有所疑虑，但是想想此去报官的话，县令未必听信是一只猴杀了陈四，到时自己会惹祸上身也不一定。
于是思来想去，车登就在母猴的提议下，用草席卷起陈四的身体，在屋后竹林中挖个泥坑就给埋了。
次日，那只母猴也不愿离去，一直在车登家待着，还说道：车公子，如今妖人已死，我感到身上的邪法减弱，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奴家就能重新变回人形了，这段时间，还得打扰公子了！车登不敢招惹它，只好让母猴住了下来。
说来也巧，那母猴十分懂人性，除了外形是猴，其他举止行为皆和大家闺秀无异。见到车登收留了她，母猴万分开心。
这猴儿每日五更就起床，挑水砍柴煮饭扫地，见到车登在窗下看书，又懂得给他温茶倒水，闲下来就在房里刺绣，简直像个体贴贤妻一样。
转眼过得一个月，有一晚，车登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鼻闻异香，朦朦胧胧间见到床头前站着一个身姿曼妙、肤白貌美的小女子。
对方一声不响，背对车登褪去衣衫，乖巧地钻入被窝与他恩爱缠绵起来。车登当是一场艳梦，逆来顺受，好好享受了一番。
第二天车登醒来，对昨夜春梦意犹未尽，正在回味间，走出房门见到那母猴坐在院子里洗衣衫，一对猴眼含情脉脉，见到车登盯它竟害羞的低下了头。
如是这般，车登几乎每夜都梦见那天仙般的女子前来侍寝。
两人恩爱完毕，女子临走前总是说上一句：相公，假如我是猴妖所变，你还会爱我吗？车登睡得迷迷糊糊，皆是点头说爱。但是到了白日，车登看着刺绣的母猴，又总是摇头说道：怪哉怪梦，一定是我想多了！
直到有一晚，车登因思念梦中美人，焦虑得无法入眠。苦熬到四更时分，车登想来想去不见美人出现，便假装闭眼睡去，还故意发出呼噜声。
不一会儿，木门缓缓推开，那母猴偷偷摸摸钻了进来，看了看车登以为他睡着了，便伸手一扯脱下猴皮，变成了年轻美丽的李小娘，来到床前欲躺下侍寝。
然而这一切，早被装睡的车登看在眼里。车登见李小娘刚躺到自己身边，便猛然坐起说道：你，你到底是人是妖？为何这般欺瞒小生？
李小娘脸有惊色，沉默片刻才说道：相公别慌，其实当日妖人死后，我身上的妖法已解，但奴家已爱上了相公，又怕你介意，只好暂且瞒着，想着以假梦让你慢慢接受，再告知你真相，未料却被你发现了！
原来李小娘杀死卖艺妖人后，便悟得了化猴本领，可在人与猴之间变化。
她爱上这个穷书生，但又怕自己曾变过猴被他嫌弃，便白日化猴照顾他，到了夜里又变回女儿身与他同床共枕，本想着选个好日子把真相说明，且考验两人的感情后便成婚。不曾想，却被车登机智地发现了。
事已至此，车登亦是欣然接受，笑道：好娘子，无论你是人是妖，小生都会爱你的！说罢两人紧紧相拥，热聊一夜。
数日后，车登收拾了细软与李小娘同去登州府，与李家父母相认。
在李员外的帮助下，车登很快迎娶李小娘过门，在当地购下一座四合院，过起了恩爱的夫妻生活。
数年后车登考中进士，辗转多地做官，他为官清正，但却得罪了不少邪恶势力。经常有杀手来刺他，但身边有剑术高超的妻子相助，一直都平平安安。
静月斋寄语：
中国有句古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小娘落在卖艺人手里后，她十分聪明，表面上听话，利用机会学好剑术，最终趁卖艺人不备，将其杀死后自救。若是一些性子刚硬之人，变成兽也不肯受他驱使，下场可想而知啊！
现实中也一样，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我们弱小时，只能不断努力进步，去积蓄力量，到最后才有翻身的可能。冲动是魔鬼，为了争一时之气，将自己送入死局，这绝非明智之举啊！
（本文作者：唐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