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崇拜(Information Cu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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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社会心理现象,信息崇拜是指过分夸大信息以及计算机和网络的价值,甚至将其神化或魔化,并以过高的期望值赋予其自身承担不了的功能。这种类似宗教的感情、心态和期望在现实中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1]
第一,信息概念的泛化。无论是作为日常术语,还是作为科学概念或哲学范畴,信息一词都具有特定的含义和使用场合。但现在,这个概念却日益呈现出滥用的趋势。
第二,信息作用的夸大。“信息就是金钱”,“信息就是财富”,“信息就是资本”,“信息就是知识”,“信息就是权力”......总之.“信息就是一切”。
第三,计算机功能的神化。人们把高科技的核心简化为计算机科技,把计算机处理信息的功能视为智能和思维.甚至认为计算机终将超越人类而把人变成玩物。
第四,网络空间的依恋。网络空间本是人之功能的延伸,但反过来变成了人为之崇拜和依恋的对象。人们宁要网对网的幸福,不要面对面的痛苦!
第五,信息经济地位的抬高。信息产业继农业、工业、服务业之后成为第四产业,是国民经济的先导产业:信息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结构中占据愈来愈重要的地位。但是,若过分抬高信息经济的地位,并据此得出结论,“我们的经济已经变成了信息经济”,甚至认为,“不久我们就可以以塑料软盘为食,行走在铺满集成电路片的马路上”,那就必然演化为信息崇拜。
第六,社会信息化的魔化。社会信息化在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但也不能因此而赋予其无穷的魔力,认为随着信息社会的到来,“我们的经济社会首次建立在一种可再生和自生的重要资源上.再也不会发生资源枯竭问题”。阿尔温·托夫勒甚至认为,社会信息化导致智能环境的信息化,而“智能环境能使我们发展新的神经元和大脑皮层,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七,人一机共生的幻想。上个世纪80年代,随着计算机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学术界开始讨论“人工认识主体”和“人一机认识主体”,而随着网络的快速推进,又有人鼓吹“人一机共生”。
导致信息崇拜的原因很多,简要说来有这么几点:
第一,计算机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巨大力量所导致的对信息盲目迷信。从历史上看,没有任何其他一项技术如同计算机和网络技术一样能如此迅速地发挥出巨大的潜力。面对新技术大量储存信息的能力和严格按照逻辑过程处理信息的能力,有人误认为计算机具有了以往只有人类才具有的智能。信息崇拜者正是利用了计算机的这种或那种特点来解释其智能。因为数据存储能力与我们所说的人的记忆能力有某种相似之外,而遵守逻辑过程的能力又对应于人的推理能力,于是许多信息崇拜者便得出结论:计算机的信息处理功能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人的思维过程。
第二,计算机商人和信息产业界在利润推动下对信息作用的人为夸大。借助于公众的盲目心理,这些谋利者肆无忌惮地任意夸大计算机的功能和作用,夸大信息的功能和作用,特别是夸大人工智能的作用。他们断言,将来机器人会代替人类进行一切劳动,无人工厂将会出现,人们再也不必从事任何体力和脑力劳动。甚至有人断言,电脑不久就会超过人脑,电脑的智能会超过人的智能,因而在不远的将来,计算机会统治一切。这些言论也许一开始就像科学幻想一样并未得到人们的认真对待,但谎言重复千遍就有可能被误认为是真理。所以,在很多情况下,就连有意制造计算机崇拜或信息崇拜的人也误认为这是真的了。
第三,部分计算机专家出于自身利害关系或出于对所研究对象的过分迷恋而有意推波助澜,加入到信息崇拜的行列。他们使用了一系列夸张的、拟人的词汇来描述计算机的功能。譬如人一机对话,界面友好,个性化,机器翻译,创造性写作,由机器做出法律判决等。对于这些功能,我们许多人虽未能亲自实践,但都已深信不疑。
第四,信息崇拜产生的原因还由于理论上缺乏对计算机和信息的本质的科学界定与分析。尽管计算机已经问世半个多世纪了,然而对于计算机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信息、软件等事物的本质是什么,人工智能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还没有真正弄清楚。
信息崇拜的产生并逐渐演化为一种社会心理现象.有一个历史的过程。这与信息科学和生命科学的快速推进、计算机的迅速普及、网络的飞速发展、信息产业的异军突起以及由此而导致的社会日益信息化密切相关。这些,是信息崇拜演化为一种社会心理现象的科技经济和社会文化背景。
第一.从科学崇拜到信息崇拜。一方面,信息科学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横断学科的产生和发展,大大提高了信息在科学中的地位。在二战之前,信息只是一个日常生活术语,没有被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1948年,申农的《通讯中的数学理论》一书出版,使信息从泛指某个具体的陈述(事实)转变为通讯交换的纯数量单位这一特指的技术术语。随着信息理论被广泛应用于高科技之中,信息这一术语脱离了其固有的意义.取得了广泛的通用性.它的“内涵广泛,模棱两可”最终抹杀了其与知识之间的差异。1948年,维纳的经典著作《控制论》以及其后的富有开拓性并拥有众多读者的《人有人的用处》一书的出版,表明“任何组织所能保持自身的内稳定性是由于它具有取得、使用、保持和传递信息的方法”。同时也使人们相信“信息是生命的基础”,“通讯和控制属于人的内在生命的本质”,“为了有效地生活必须掌握充分的信息”。另一方面,分子生物学的革命性突破,使信息与生命的本质联系了起来。随着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中心法则的提出和遗传密码的破译,分子生物学借助于信息概念在认识生命本质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的进展.信息成为生命的秘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的奇妙复杂现象都起源于微小如DNA分子的数据计算机制。到上世纪60年代初期,“人们已经习惯地认为不仅自己的基因,而且自己的意识和个人的心理都是‘程序化的”’。这样,在信息科学和分子生物学的双重影响下,人类在经历了信仰时代、理性时代和发现时代之后,开始进入信息时代。于是,人们由对信息科学和分子生物学等朝气蓬勃的新兴学科的科学崇拜转化为对信息的崇拜。
第二.从技术崇拜到信息崇拜。一是对计算机技术的崇拜。可以说,没有计算机,信息崇拜也就不可能真正演化为一种社会心理现象。计算机作为人脑在体外的延伸,是人的体外进化的一个重大发展,它放大和部分代替了人脑的功能。这种人造的外脑已愈来愈成为人脑在功能上不可或缺的辅助手段。思维器官的延伸并不等于思维器官本身.而计算机崇拜者们却混淆了二者的界限.并进一步混淆思维与机器的界限,认为计算机的信息处理功能等同于人的思维过程.计算机具有了以往只有人类才具有的智能.甚至会超过人类的智能。实际上,对计算机的崇拜已经潜移默化地进入到教育领域.把学习和思维的过程看成是像计算机一样的信息输入和信息处理的机械过程.而忽视了个性化的学习方式和个性化的思维特点。二是对网络技术的崇拜。由计算机与计算机相连而构成的网络,又使人的进化由向外的体外进化过渡到向内的情感进化,使人性得到张扬,使人的情感得以延伸。但是,“网络不会把我们带入一个一尘不染的数字化乐园;这种媒体会帮助我们从智力上和情感上延伸自我,但它不会改变我们的基本特性”。网络崇拜者们却看不到这一点,从对网络的崇拜变成了对网络的迷恋。美国金伯利·S·扬博士在大量问卷调查和临床研究的基础上指出:“我发现所有的问卷表答复者中有25%的人报告说他们在上网的最初6个月里就着了迷。另外有58%的人在他们接触因特网的最初6个月到1年时间里已经达到了我对上瘾所定的标准。剩下l7%的人在他们上网的第一年时间里没有上瘾。既然有这么多使用者在他们最初联网以后就这么快地上了瘾.那么那些已经成为因特网上瘾者的实际人数可能还要更高——而且每天都在猛增。”三是对生物技术的崇拜建立在基因科学基础上的基因工程技术及相关生物技术.导致科学家进一步探索、改造和干预生命体和生命活动.人工生殖技术、生育控制技术、遗传服务技术、基因治疗技术、胚胎干细胞技术、生殖性克隆技术和脑死亡诊断技术等新技术.在控制人的生命过程或改变人的生命性状方面,显示出惊人的威力。技术指向不再局限于自然.而是更多地指向人类自身。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实施和克隆技术的成功甚至使“人造人”成为逻辑的必然,人类自己变成了真正的“上帝”,扮演“造物主”的角色。于是.人们由对计算机技术、网络技术和生物技术等的技术崇拜转化为对信息的崇拜。
第三,从金钱崇拜到信息崇拜。阿尔温·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提到了“信息经济”,信息成了商品甚至成为高于商品的东西,信息崇拜与金钱联系在了一起,从科学技术领域进入了经济生活领域。一方面.信息成为连接计算机和网络商人、财团利益、政府机构和科研院所的纽带。人们为了金钱、权力和利益加入到信息崇拜的行列,宣称:言息将压倒一切物质商品成为我们的基本资源,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美国已成为一个依靠创造性使用和传递信息实现经济繁荣和社会稳定的信息社会”。另一方面.IT业及相关产业在经济上的巨大成功和从业人员暴富的传奇经历,尤其是微软公司的开创人比尔·盖茨的奇迹,极大地刺激了人们对信息的欲望。在这个过程中,计算机和网络商人、IT业界、网络作家和大众传媒借助于公众的盲目心理和从众心理所进行的广泛的、长期的和夸张的宣传,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时,数字鸿沟的存在,信息社会分化的加剧,也使“信息穷人”由于经济的原因而崇拜“信息富人”。于是,人们由对金钱和经济的崇拜转化为对信息的崇拜。
第四,从黑客崇拜到信息崇拜。今天,尽管黑客已经从“少年英雄”演变成了“电子流氓”,但在计算机和网络的发展史上,黑客可以说功不可没。因为正是三代年轻的电脑人使电脑脱离集权化,走向平民,而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本身就是黑客。如今,黑客已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亚文化群体,而这个群体的形成与其信奉的伦理行为准则不无关系,其中最主要的是:进入计算机的权力应当是不受限制的和完全的;所有信息应是免费的;不相信权威当局——提倡分权;你可以使用计算机创造艺术与美;计算机可以使你的生活更美好。不难看出,这些颇有点儿“江湖规矩”特点的黑客伦理准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大多数黑客们的价值观和“黑客亚文化”的特征——自由主义、反权威意识和英雄主义。在反传统的青少年眼里,黑客就是信息时代的“牛仔”和网络时代的“英雄”。于是,人们就由英雄崇拜转化为黑客崇拜,再由黑客崇拜转化为信息崇拜。
信息崇拜的严重后果如果用一个词来总结,就是“人性异化”。人性异化在此指由于信息崇拜,使人所特有的一些属性和本质力量异化为与人相对立的属性和力量。其主要表现为符号异化、人对机器的依赖、人的主体性的部分丧失和电脑黑客的非理性行为等。
首先来看符号异化。符号本是人类创造的、用来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手段和工具。符号的创造和使用是人与其他事物区别的本质属性之一。然而在信息社会中,符号却反过来成为控制人的一种异已力量。当然,符号本身不会直接控制人,它是通过计算机和网络来控制人的。而后者也正是因为具有特殊的软件——以符号形式存在的信息,才会对人产生魔力。事实上,计算机和网络对人的控制就是一种符号控制。符号异化对主体最突出的危害是,使主体逐渐真假易位和虚实不辨。在正常情况下,作为主体的人通常知道如何分辨真实世界和符号世界。他们知道,符号只是对客体的一种表达、表示,它不会独立于人的认识而存在。然而,当虚拟现实技术对现实的模拟足以乱真时,主体就有可能分不清他所感知的现实是真是假。
网上人际交往是符号化的交往。本为电脑网络大大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提高了交往的效率,但对“网虫”来说,其结果是,现实的人际关系疏远了,人与人的直接交往可能变得更加困难。“网虫”们是被符号异化的信息崇拜者,他们迷恋于网上符号交际。对电脑和网络寄予自己的生命意义,可以说是把灵魂卖给了电脑和网络,而把肉体的安康置之度外。
其次,信息崇拜的后果是使人对机器的过分依赖。人们对信息的崇拜自然也可能导致对处理信息的技术和物质基础的崇拜。计算机和网络给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和高效,但它们也以其自身的语言规范和游戏规则制约着一切使用它的人。使人不得不服从于它的强制逻辑,甚至于让人患上“电脑网络依赖症”,无论是工作、学习、生活、娱乐还是交友都离不开电脑和网络。当代的赵凝的中篇小说《发烧发烧》中的主人公钟音,正是具有该症状的计算机受害者。对电脑的过分依赖,使得一旦机器出现故障无法运行时,就表现出强烈的失落感和无措感。尼葛洛庞帝因而认为:“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我们的生存”。当我们的生存变得由机器的逻辑来操纵时,社会将是什么样?人性又将会如何?
再次,信息崇拜使人的主体性部分丧失。其实,人对机器的依赖就已表明了人的主体性已部分丧失。另外,网络尽可能地囊括人类所需要的一切信息的倾向,一方面使人更迫切希望接近和适应网络,但网络给人带来的不仅是“包罗万象的信息”,而且似乎也代替了人们的思维。人们在网上行走,似乎并不需要智慧,而且甚至是排斥它,并剥夺它进发火花的机会。越来越多的工作转化为符号的选择与处理。久而久之,人的文字能力、语言能力和思维创造能力出现退化,主体逐步丧失创新意识和能力。另一方面,网络中海洋化的信息,既增加了人们对信息的选择机会,同时又使人总是感到掌握的信息量不足,从而产生“信息机渴症”。这也可能使人们在与网络的接触中始终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害怕离开网络。认为一旦离开网络,便无法在现代社会正常生活。社会信息化发展快速与主体能力滞后之间经常会有矛盾,这也足以使人们产生强烈的焦虑感,并使人们执著而疲劳地忙于新技术的学习和使用中。
最后,信息崇拜也促使更多的黑客出现和黑客文化的泛滥。黑客原来指的是嗜好编程或使用计算机的人,只是一个中性词,但现在的黑客却被认为是网络中的“打家劫舍者”。他们不用任何利器,仅凭自己掌握的高超的计算机和网络技术,便可在网络世界中为所欲为。或非法入侵机密重地,或恶意捣毁或破坏系统,或干脆截取账号盗窃钱财,甚至成立了许多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并经常召开黑客技术交流会。由于黑客的高超技术,使官方政府不敢小瞧他们,甚至有时不得不与黑客坐在一起商讨问题,而此时的主角往往是黑客。美国黑客克里斯·乔根斯主办的《PHRACK》杂志就经常召开夏季会议。在1995年6月2日的会议邀请信上写道:夏季会议的正式演讲部分将只举办一天,而不是两三天,让人们有充分的时间在城里游历,切磋黑客技术,搞搞破坏,或者和他们至今没见过面的朋友聊天。会议邀请的对象包括黑客、联邦调查局人员、各种谍报机构特工以及防火墙程序员等等。
信息时代产生黑客的根源是多方面的,这里仅从与信息崇拜相关方面进行考虑。许多黑客是社会上的被压抑者或感觉被压抑者。当代社会民主、平等、正义和博爱还达不到人们所期望的要求。而当有些人在心理上处于自我感觉“边缘化”的状态时,他们一旦掌握了高超的计算机和网络技术,就通过网上不“正当”行为方式显示自己的技术和知识,以争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和权力。黑客们往往打着反权威、反垄断的响亮旗号,颇能吸引那些在现实中找不到出路转而把希望寄托于网络的人。他们与黑客一样,希望网络信息和网络技术能实现自己在现实中实现不了的愿望。黑客技术高超,行踪不定,却又破坏力极大,这让统治者们头疼不已,但却颇符合黑客崇拜者的幻想。就像我们崇拜武侠小说中的主角那样。
有许多黑客心胸狭窄,性格内向、孤僻.不轻易与人交流思想、情感,但他们内心通常又很有激情,只是不善于表露而已。在网络上编写程序并使之发生一定破坏作用,这很大程度上满足了黑客的某种阴暗心理。他们在电脑上编程序,为自己建立一个宇宙,而这个宇宙是由黑客自己来管理的。黑客极端迷恋信息和信息技术,后者可以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和行为动力。黑客不会被反黑客的种种法律和技术所吓退,相反,他们在黑客与黑客之间、黑客与反黑客之间的来来往往的斗争中,获得冒险的乐趣、成功的喜悦,并不断确立起自己生活的下一个目标。黑客还经常将自己的成果向众人公布,希望以此获取社会认同。斯蒂芬·列维在《黑客:计算机革命的英雄》一书中指出:“黑客相信,分解系统,观察它们如何工作,并利用这种知识创造新的甚至更有趣味的东西。从中能够学到的基本经验教训不仅和这些系统有关,也和世界息息相关。他们憎恨任何试图阻止他们这么干的人、物以及法律。”和探险家一样,黑客对自己的发现抱有极大的热情,公布这些发现也是为了和他们一样热情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