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多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依旧继续待机,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大婚和封赏与朝臣们持续对峙(总之内库和国库里的钱,朕都要拿来用)。这一年,日本战国的一代枭雄德川家康与世长辞;这一年,山东蝗虫漫天,齐鲁千里大地被蝗虫啃食的颗粒无收;这一年黄河再次决堤,大水漫灌河南诸州县。当然,这一年伟大的剧作家——莎士比亚也告别了人世。
1616年,丙辰龙年;这年正月初一,在距离北京城1500里外的东北,赫图阿拉(今辽宁省新宾自治县),努尔哈赤登上了宝座。正式称汗,建立新国,国号定为大金。如果没有皇太极之后的超常发挥,这件历史事件,在中国历史上也算不上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了不起后人编纂明史的时候,加个《东虏列传》,记上一笔:万历四十四年,辽东虏酋自立称汗。可历史不容许假设,这一年在中国历史上是浓墨重彩的一年;后金的建立对于中国历史的进程是极具影响力的。
努尔哈赤的人生其实是励志的一生,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努尔哈赤出生于一个女真奴隶主贵族家庭。他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儿是明朝初年的建州卫指挥使,永乐十年(1412年),明廷建立建州左卫,猛哥帖木儿又出任该卫的首任指挥使。此后,他的后人几乎垄断了建州左卫指挥使这个职位。至于努尔哈赤本人,他的祖父和父亲分别是觉昌安和塔克世。这二人声名不显,如果不是有这么出名的后人,这二人估计不可能会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1583年2月,在一次冲突中,辽东总兵李成梁听信尼堪外兰的教唆,杀了这二人。
尼堪外兰是女真族的另外一个部落领袖,时任图伦城城主。其人经常喜欢讨好明朝,试图通过明朝的支持确立自己在建州女真内部的首领地位。1583年,建州右卫的首领阿台试图劫掠明朝广宁地区。此事被尼堪外兰得知后,立即汇报给了李成梁。李成梁遂发兵清剿阿台,闻讯试图解救深陷建州右卫中的孙女的觉昌安父子二人也在战火中被明军斩杀。听闻这个消息的努尔哈赤火速赶回老家,并向明朝申诉,要求允许自己复仇,杀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尼堪外兰。努尔哈赤这个要求说实话很过分,尼堪外兰只是个传消息的,这事不应该赖在他头上。但是努尔哈赤显然不可能叫嚷着找明朝报仇,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尼堪外兰的身上。
尽管明朝不同意努尔哈赤的复仇,但是努尔哈赤依旧纠集了部族上百人携十三副铠甲起兵攻打图伦城,最后尼堪外兰仓皇出逃,努尔哈赤首战告捷。随后努尔哈赤开始了他长达三十余年的统一女真的战争。1584年,努尔哈赤攻打浑河部;1585年,攻打哲陈部;1586年,灭浑河部;1589年,灭苏克苏浒河部;1593年,古勒山之战,努尔哈赤击败叶赫部纠集的三万大军;1595年,灭辉发部;1599年,攻灭海西女真哈达部;1604年,大破叶赫部;1607年,灭辉发部;1612年,攻灭海西女真。三十余年里,努尔哈赤历经大小上百场战斗,其兄弟叔侄都几乎流光了鲜血,终于将东北地区的女真部落统合在其麾下。
努尔哈赤并非只是一位只知道打仗的东北彪汉,对于建立明确的政治制度,将女真族的力量统合起来,他也是非常的重视。1601年,他初建四旗,黄白红蓝四旗共同组合为努尔哈赤麾下的族群。1615年,将四旗扩充为八旗。同时设立层级组织制度,以三百人为以牛录,首领为牛录额真,五牛录为一甲喇,设甲喇额真;五甲喇为一固山,设立固山额真。固山额真在清朝初年都是由各旗旗主兼任,标配人数是7500人。以旗统人,即以旗统兵,这是清王朝最为重要的一项政治制度。
八旗制度的建立,使得原本出于部落联盟制度的女真部落被努尔哈赤集中了起来,这股力量可以被努尔哈赤调动利用。在努尔哈赤举兵征讨女真各部落的同时,他不忘修缮自己与明朝的关系,生怕明朝干涉自己的统一战争。由于明朝陷入万历朝鲜战争的泥潭,辽东明军实力大损,无力干涉女真族内部的斗争。为了表示自己对大明的臣服,努尔哈赤自万历十八年开始,本人亲自前往北京朝觐。此后连续多年亲自前往北京,以期让明朝对其的忠心不产生任何怀疑。同时大手笔贿赂明廷官员,致使明廷多年对其在东北地区发动的统一女真部落战争不闻不问。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明廷也是基本没有能力去干涉努尔哈赤。只得放任自流。
然而,努尔哈赤的愈发强大致使明朝愈发担忧。万历四十一年,明神宗曾忧虑努尔哈赤势力扩充的过于迅速,下诏斥责他不遵皇命,并且严令其不允许征讨叶赫部,否则明朝就要出兵干预。努尔哈赤却置若罔闻,依旧发兵攻打叶赫部。对于努尔哈赤的种种越界行为,明朝逐渐看清了其不愿做大明附庸的野心。万历四十二年,万历皇帝下令加强辽东武备,做好征讨女真的准备。
1616年,后金建立之后,双方的脸皮彻底撕破,努尔哈赤在给朝鲜国王的国书中将明朝称之为南朝,俨然把自己放在和明朝同样的一个政治地位上。一方要继续向外扩张,为女真族的利益不断扩充领土。一面是要稳定东北局势,稳定天下一统的局面。明金双方的矛盾已经彻底无法调和。随后,努尔哈赤命令整顿武备,修缮器械,囤积粮草,做好一切开展准备。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举行了盛大的告天仪式,正式发布他的七大恨,表示与明朝不死不休。此役,努尔哈赤出动了2万步骑,皆是其精锐的部队。而目标正是抚顺城。当四月十六日努尔哈赤率大军抵达抚顺城下之后,抚顺游击李永芳二话不说就开城投降。李永芳作为降清第一人,开启了之后明朝诸将大规模降清的先河。
辽东总兵张承胤听闻抚顺沦陷后,急忙抽调一万兵力急速赶赴抚顺。后金军攻克抚顺城后,将城内老百姓全部押解回赫图阿拉等地,部队随即撤出城外,向赫图阿拉方向缓缓撤退。听闻明军援兵赶了上来,后金军立即停止后撤的队伍,旋即调整好方向,准备迎击明军。张承胤此人,出身将门,但实际的能力显然不足,实战经验没有多少。当然,也是因为辽东巡抚李维翰催促的厉害,张承胤出兵非常仓促。在他看来,努尔哈赤也就是打一打女真部落还行,真遇上了大明的军队,肯定完蛋。见到后金军摆开了阵势,张承胤一声令下,命令部队分三个方向向后金军发起进攻。
可是,张承胤这次踢到了钢板上了,指挥前锋作战的是皇太极。他命令前锋骑兵立刻摆开阵势冲上去,利用齐射迅速搅乱明军的阵型。明军火铳和火炮齐发,但是距离过远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烟雾弥漫影响了明军的视线。随后风向突然改变,东风刮了起来,这下子明军被烟雾笼罩,官兵被呛到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形势如何。恰在此时,皇太极命令骑兵部队发起猛攻,在后金军狂风暴雨般的骑射打击之下,明军阵型几乎是一瞬间就崩溃了。大军完全乱了阵脚,张承胤更是无法控制部队,最后自己在阵中被斩杀。此役,明军一万兵马,仅剩200多人逃回了沈阳城。
此役使得努尔哈赤收获颇丰,九千匹战马和七千副铠甲,这给了刚刚起兵反明的努尔哈赤以极大的信心,之前的惴惴不安也消失殆尽。他利用李永芳这个招牌,大肆招募汉人士大夫阶级为自己效劳,抚顺生员范文程一经发现,就受到了努尔哈赤的重用。五月,努尔哈赤又领兵攻打抚顺周边大小十七座城寨,不投降者一律斩杀。七月,努尔哈赤再次领兵攻打清河,清河守将张旆领数千兵马死守,明辽阳参将邹储贤闻讯领兵数千增援清河城。但是后金毕竟数万兵力,清河城守军多是一些民夫劳力,真正的能打仗的不多。邹储贤的援军倒是正规军,可是面对数万后金铁骑,邹储贤一没有优秀的战略战术,二没有强悍的部卒悍不畏死。双方几轮遭遇之后,邹储贤就落了下风,随后阵亡于乱军之中。随后清河城破。努尔哈赤下令将城内百姓尽数迁徙至赫图阿拉周围,发配给各旗兵马为奴为婢。抢掠得来的粮食,财宝、人口使得努尔哈赤的势力迅速扩大,努尔哈赤愈发对抢掠明朝的行为上瘾。在他看来,贫穷落后的女真部落就算是征服了,也没有什么油水。而明朝的城池之内有着大量的财宝、女人和粮秣,非常值得女真勇士们玩命。
然而努尔哈赤也很清楚,此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真正的考验还没有到来。那个远在北京的大明皇帝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必定会举兵征讨,而那个时候才是后金汗国所要真正面对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