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一词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武帝时期,当时设有“绣衣直指”之职,也称“绣衣御史”或“绣衣直指御史”,职责是“讨奸猾,理大狱”。为了显示他们特别的身份,朝廷特别颁发绣衣作为官服。王莽篡位后改“绣衣直指”为“绣衣执法”,其后,“绣衣”便演变成为监察御史的别称。
明代海南曾有三位进士——李珊、海澄和陈实,分别当过南京监察御史、四川道监察御史和广西道监察御史。官方曾在他们家乡立了三座绣衣坊,相关记载见诸方志,如道光《琼州府志》:“登第坊、进士坊、绣衣坊、昼锦坊,俱为李珊立(在府城小北门内);进士坊、绣衣绍美坊(一坊二额),为海澄海潣兄弟立(在府城小南门外);进士、绣衣二坊,为陈实立(在府城南桥)。”只是前两座已经没了踪迹,现在名义上的“绣衣坊”,也不是往日的模样。
海口市琼山区忠介路上的“绣衣坊”。
李珊,辗转出使南洋
有明一代,海南岛仅琼山县(今海口市)便出了李珊、陈实、海澄三位“绣衣御史”,有过三座绣衣坊,“海外衣冠盛事”之说,果然名不虚传。
从方志的描述可知,现存于府城忠介路上的绣衣坊便是为李珊而建的。李珊,今海口迈瀛村人,明代成化丙戌(1466年)进士,他的墓在海口薛村。
走进薛村,在村委会办公楼旁,一对文官石翁仲立在村口水泥道两侧,一左一右,戴官帽,着朝服。石翁仲也叫石像生,是王公大臣陵墓前的仪仗性雕刻,就是墓前的仪仗队,这衍生于“事死如事生”的传统理念。
从这对石翁仲的装扮来看,这墓主应该是明朝的官员。中国古代墓葬制度是非常严格的,不同的身份品阶便是不同的墓葬规格。《明会典》规定:公侯和一品、二品官为石望柱、石虎、石羊、石马、石人各一对,这里的石人便是石翁仲,三品减去石人一对,四品再减去石羊一对,五品减去石人、石虎,六品以下不准设置石人。
所以,这座墓的墓主应该是一品或二品大员,他会是李珊吗?
顺着这对石翁仲往里走五六十米,便找到李珊墓。墓碑是墓主的后人于2009年重立的,正文是:“明朝进士李讳珊大公之墓。”旁边有一行小字:“皇帝授行人司行人,赐一品官服出使南洋占城,任南京监察御史、广西提刑按察司佥事。”
南京监察御史是正七品,广西提刑按察司佥事是正五品,无论是正五品还是正七品,李珊的墓葬都不可配石翁仲,因为那属于逾矩、越制。李珊凭什么享有如此高的墓葬规格?
原来,李珊有一段很特别的经历,除了墓碑上的小字有所提及,在《明实录·宪宗实录》中也有记载:“八年,以盘罗茶悦请封,命给事中陈峻、行人李珊持节往。峻等至新州港,守者拒之,知其国已为安南所据,改为交南州,乃不敢入。十年冬还朝。”
说的是成化八年(1472年),李珊随给事中陈峻一同出使占城(今越南中部及北部部分地区,当时是明朝属国)之事。此前一年,占城为安南(今越南北部一带)所破,占城王与其家属50余人及符印均被安南掳走,占城王的弟弟逃出来后便遣使来朝,请求册封他为占城王。于是,宪宗便派遣陈峻与李珊前往,李珊作为行人司行人,主要工作职责就是“掌传旨、册封”等事。
由于处在安南与占城两国交战的背景下,出使并不顺利,他们抵达新州港时便被拒绝进入,只好改道先到交南,也就是今天的越南河内一带,仍然无法进入。于是,陈峻和李珊等人便转航南下到了满剌加,也就是今天的马来西亚马六甲。此行成功促成了两年后的满剌加王遣使入朝上贡。
民国《琼山县志》记载,正是这次出使,李珊被宪宗皇帝赐从一品官服,后又被擢升为南京、福建道监察御史。府城小北门的绣衣坊应该就是建于这一时期,也就是成化年间(1465年—1487年)。道光《琼州府志》则记载为:“赐从二品官服。”县志和府志虽在品级上有些出入,但都能解释为什么李珊的墓葬规格如此之高。
湖南某地的一座“绣衣坊”遗存。
海澄,一代良吏不知所踪
海澄可供挖掘的史料极为匮乏,更没有任何相关文物遗存,所能查到的仅有正德《琼台志》中的一小段介绍:“海澄,字静之,左所人,宽之堂侄。成化乙未谢迁榜。知建阳县,选试四川道御史,寻调宜城知县。”
按此记载,海澄为海瑞的堂伯父,也称从伯父,几乎所有的本土文献中,他就剩下这个身份了。
海澄于成化十一年(1475年)登进士,曾任建宁府建阳县的知县。据《八闽通志》记载,在建阳知县任上,海澄分别于成化十五年、十六年、十七年主持重建了莒口桥、同文桥、兴文桥、庆祥桥、会通桥、新兴桥;十五年为莒口镇的云庄书院门前二坊分别匾名:世家先哲、光禄;十七年为建阳县公署增建谯楼……
在乾隆《福建通志》中,海澄还有传记:“海澄,字静之,南海人,进士,成化间知建阳,重儒敦教,广设义学,省赋清刑,无科敛追呼之扰,擢御史。”由于在建阳任上的出色表现,成化十八年,海澄被朝廷擢升为四川道监察御史。
不久后,他又调任宜城知县,此后,其踪迹和事迹便未见记载,在海南屯昌的海氏墓群中也无海澄之墓。海瑞的这位堂伯父与为他而立的那座绣衣坊,都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明代御史的服饰。
陈实,被淡忘的名宦
另外一座绣衣坊的主人陈实,更是鲜有人知,故居也无迹可寻,是他官当得不够大吗?还是说他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其实不然。
陈实,字秀卿,弘治壬戌年(1502年)进士。由于当时宦官刘瑾专权,陈实便居家,不愿入朝为官。后来,刘瑾在陈实为父守孝的时候,抓着机会除去他的科考功名。直到刘瑾倒台,陈实才入朝为官,任南京江西道御史。期间,得知太监赵兰以内旨采珠于合浦,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恶行,陈实便以监察御史的身份予以弹劾,朝廷准奏,还了一方百姓的安宁。陈实在监察御史任上恪尽职守,史称其“举荐无遗”。
陈实巡视徽州时,发现芜湖的权贵强占当地民众靠织芦席为生的芦苇资源,便及时干预,让这些百姓得以活命。
这两件事听起来很小,可如果了解当时宦官干政、合浦采珠的背景,后人应为陈实的骨气和勇气竖起大拇指。
陈实升任常州知府后,打破常规,将一贯隆重的上任仪式改为简单的交接;常州瘟疫,他又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据《武进县志》记载:“尝病士习卑下,建道南书院,祀杨龟山、邹道乡诸贤,而延郡绅毛宪、周冲讲习其中,以教后进之志学者。”基于当时常州萎靡的学风,他建道南书院,又请来名师讲学,为当地的教育作出贡献。时至今日,常州大学内仍设道南书院,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陈实最终死于常州任上,“橐无余资,士民哀之,如丧所亲。”老百姓哀痛不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留葬衣冠东郭外”,留不住人,常州留下了他的衣冠冢。
而在陈实的故乡琼山县(今海口市),为他建的那座绣衣坊已不见踪影,但不论是在监察御史,还是在常州知府任上,陈实都可称名宦、廉吏,后人不该将其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