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副总裁
近日，以“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为主题的第七届新金融论坛在北京举行。会上，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副总裁朱民发表题为“践行新发展理念，构建中国特色的零碳金融市场”的演讲。
以下为演讲全文（有删节）：
我也想借这个机会给大家汇报一下关于零碳金融的一些观察，这也是我国正在发展新金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我的题目是“践行新发展理念，构建中国特色的零碳金融市场”。这个市场很重要，去年在论坛上，我提出了“构建中国特色的零碳金融体系”的概念，这个金融体系最核心的部分其实是市场要起作用，要让市场在资金的配置、价格的寻找和定位发挥积极的作用。
在过去的40年里，中国的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第一个40年，从1978年到2020年，我们的GDP从3645亿元达到了100万亿元，这是世界上从没有过的发展速度。但从本质上说，这种发展是传统工业化的模式、是追赶。我们可以看到，在未来下一个40年，我们实现碳中和就会产生一个新的绿色发展模式，这个模式引领世界，和全球共享繁荣。与此同时，我们的GDP总量还会翻两番，而且增长模式会变化。这是一个特别重大的转折和战略的变化，我们有望在碳中和的目标下，再创辉煌40年。
在这个过程中，金融将在碳中和转型中起着先行和关键的作用，这是特别重要的。我列了几点：
第一，为规模巨大、期限长和风险高的零碳金融融资，这个增量，我们估算是186万亿元。
第二，管理几乎所有的资产负债表因为估值变化引起的变动。我们现在有382万亿元人民币的金融资产，因为碳的估值变化都会发生变化，这是一件很大的事。
第三，我们要改革和构建零碳风险管理模式，化解转型金融风险，因为引进了新的因素。
第四，我们要改革和构建零碳金融的宏观管理体系，包括货币、监管、财政和货币的合作、披露等一系列体系。
第五，要改革和构建零碳的金融市场生态。
第六，改革和支持碳中和科创和转型的新投融资体系，这又是一个大题目，因为碳中和本质是讲求科技发展，支持科创的投资特别重要，我们需要新的投融资体系。
第七，在这个过程中，金融机构自身要实现零碳化。
第八，我们走在前面，也要推动全球的零碳金融治理机制，实现高水平的开放，加入国际竞争和合作。
第九，我们要支持“一带一路”和发展中国家实现零碳金融起飞，帮助它们实现零碳金融起飞。
第十，在整个过程中，它其实帮助我们实现了换道超车，成为世界零碳金融的引领者。
对金融业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更是一个巨大的责任。经过了4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第一次有了机会可以换道超车，成为世界金融的引领者，所以这是令我们金融业界的人觉得特别兴奋和振奋的事情。
从现在看，中国绿色金融在全球还是领先的，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近20万亿元的绿色金融贷款，全球第一；我们的绿色债券累计发行规模1.4万亿元，是全球第二；绿色股权融资也在发展。但是整体看，绿色融资占社会总融资的比重只有4.6%，绿色债券存量规模占债券的存量只有0.73%，还是比较小。
从结构上来看，银行贷款占了绿色融资的90%，远远超过了人民币贷款存量在社会融资存量中的比重（60.25%）。与此同时，如果完全靠银行贷款来支持绿色和零碳融资，存在着天然的短板，一是期限错配，二是风险偏好也不匹配。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有很大的空间去进一步推动整个金融的结构性的、市场性的改革和发展，来推动零碳金融的发展。
结构上来说，我们看得很清楚，今天整个的结构，贷款占了90%，股权占了3%，债券占了7%，这个结构应该不能满足支持碳中和转型的融资和存量转型的需求，我们需要更多的转向股权和资本市场融资，这是由碳中和发展过程中的风险和期限决定的。
所以我们预测理想的状况应该是，贷款占40%，债券占40%，股权占20%。大家可以看到，其实有很大的结构要进行调整。当然大家同时还要记住，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GDP还要增长到现在的4倍。所以一是结构调整、二是规模还在不断扩大，贷款变成了40%，但贷款规模还在继续不断增长。
我们可以看到，到今年上半年时，我们已经有了20万亿元的绿色贷款，占贷款的总体比重也是不到10%，所以这个比重（9.2%）还是不能满足绿色需求。贷款结构中，清洁能源占了一大部分，环保、运输、仓储、发电占了一部分，但我们对产业的融资还是不够。大家要看到，在这个转型过程中，产业还是很重要的，工业特别是高碳行业，钢、煤、铁、化工、重工，等等，我们还得往这个方向发展。
那么，银行业不只是单纯贷款，整个业务都得转变，它的资产业务包括碳排放的质押贷款、零碳的经营贷款、消费贷款、节能贷款，新能源汽车贷款；还有中间业务，零碳的私行服务、碳交易顾问；负债业务包括零碳投资债券、碳项目收益、零碳储蓄卡。整个银行的业务，不单是一个贷款的概念，所有的银行产品都会跟着发生变化。所以银行业会在整个零碳经济中，发生很深刻的改变。
与此同时，债券市场也需要一个很大规模的发展和提高。中国是世界上的第二大债券市场，按照去年年底的数据来看，我们累计发行量略低于美国，我们去年一年的发行量已经超过了美国，占了全世界第一。所以，可见我们债券的发行还是速度很快的，在落实碳中和的目标下，金融系统行动还是很快。但我们也可以看到，绿色债券的发行只有60%多是同时符合国际标准的；大约有36-37%并不符合国际标准，只符合国内标准。
所以，在与国际、国内沟通、向国际标准靠拢方面，债券发行还有很大的空间，这里包括绿色项目的定义、资金的使用等，在国际标准中是不一样的，所以这里也有很大的空间。
从发行人来看，金融业占整个发行的比重约为38%左右，企业占58%左右。所以，我们还是要鼓励企业来发行更多的绿色债券，由企业发而不是金融业发。与此同时，从期限来看，1-5年短期的比较多，5年的非常少，5年期以上就没有了。考虑到碳中和转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要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所以需要长期的债券发行，这当然就对整个市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具备发行长期债券的基础设施，也要有长期的项目等，这方面也需要发展。大家可以看到，都是短期1年期、2年期，3年期以上都很少，这是一个结构的问题，我们需要不断改进。
再进一步来看，我们目前主要还是国企主导，从整个规模来说，75.6%是中央国企，23.1%是地方国企，民企占的比重很小，只有1.3%左右。民企同样会在碳中和里发挥重大作用，民企占到了中国的GDP 50%以上，税收、科技创新、出口等比例都很高，所以需要有政策来支持和鼓励民企发行绿色债券，这也是一个新空间。我们需要继续发展和往前走。
特别重要的是，我们在整个债券的发行过程中，去年发的近700亿美元债券里，可再生能源占了相当大的部分，低碳建筑、低碳交通、水资源等，我们给工业的债券还是不够多。工业转型其实需要很多长期的债券来支持，所以在债券的应用方面，我们还是要向产业、工业转型和发展。
债券市场其实有了很大的发展，也有很多空间，但在结构上也有很多不平衡，这也意味着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特别是在期限上，5-6年的很少，大部分都是2-3年，1年很多，1-2年、2-3年的特别多，所以我们还是要支持长期的债券发展。
对于碳中和的转型，也就是我们这次论坛的题目“新金融”，债券市场发展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课题和新领域。它的结构上还是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继续往前走。最近，我们看到REITs主要是以房地产为底金的证券发行，既然房地产能做，其实也可以把新能源的项目包装在REITs下面，无非就是要把收益和核心权益连起来。从以往经验看，REITs是一个比较长期、比较稳定的金融产品，对投资者、经营者、整个市场都有很大的帮助。我们看了一个首钢绿能的项目，我觉得还是很有意思。
碳交易市场是一个很重要的市场。碳交易市场的核心意义，就是通过碳交易来给碳定一个合理的市场价格，这很重要。从2020年底开始，全国各个地方都成立了碳交易的市场，也开始运行。不过，配额计算的方式，大家还是有不同的思考；关于配额的分配，我们主要还是免费分配，拍卖、固定价格销售还是比较少，未来还可以转向拍卖的机制，做到有偿分配。此外，我们去年在上海的碳排放市场的价格很低，今年有所上升，但上升后还是比较低，现在大约是60元人民币/吨，欧洲现在大约在60欧元，是我们价格的8-9倍。
碳排放的交易额也特别有意思，特别集中在年末交易，平时没有交易。这表明市场的交易和撮合、信息的沟通等机制运行还是不顺，所以，还是需要把全国碳交易市场进一步扩容，除2000多家电厂以外，把其他高碳的产业，煤化、重工都引进来，在制度上改成拍卖制，把市场的系统撮合等都搞活，使得它能够让价格逼近真实的市场价格。有了市场价格以后，就会给企业发出一个很强烈的信号，企业就能够按照这个价格来做资源配置，来推进碳中和。
总之，我们需要构建零碳金融市场体系来支持国家的碳中和战略，这特别重要。特别需要强调的是，要让市场发挥金融资源配置的主导作用，要让市场发挥碳价格发现和逼近的机制，配置资源找到价格；继续提高零碳金融融资在整体社会资源中的比重；银行零碳贷款的结构和丰富零碳银行的产品，要大力发展债券市场，推进零碳金融市场结构的合理，债券市场有很大的空间，同时要进一步改革和完善碳交易市场。
在整个新金融业态中，零碳金融市场是未来新金融中特别重要的一大方面。要让市场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来支持和推进碳中和目标，同时也能构建中国自己的零碳金融市场体系，从而能在国际上起到引领作用，让我们的金融业能够换道超车。这是一个历史机遇，我们金融业都要多努力。
*来源：新华社瞭望智库
责编｜许加林
排版｜王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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