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年前，笔者和一个煤电行业资深专家聊气候变化对煤电的冲击。他讲，他一辈子已经经历了好几轮所谓煤电低潮了，最后都发现是狼来了。这次又有什么不同呢？当时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鲁迅先生的话，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是一个充满哲学味道的感叹，似乎说的是预期、信念和共识如何塑造世界。
经济学也有类似的理念。预期已经是主流经济学不可忽视的因素。与之有关联的一个概念：叙事，近些年来也有很多人研究，其中名气大的应该算诺奖得主——席勒教授（Robert J. Shiller）。他在《叙事经济学》（Narrative Economics: How Stories Go Viral & Drive Major Economic Events）中给出了一个通俗的解释：叙事就是讲故事。从书名就能看出，席勒教授认为讲故事驱动了主要的经济事件，说《叙事经济学》是我大半生心路历程的结晶。
碳中和是一个典型的现代叙事。经历了多年的争论，现在她似乎已经走到了舞台正中，一定程度上成了共识。我们试图用百度指数来诠释碳中和如何被大众认知以及具备哪些有意思的特征。囿于能力，文章错误难免，权作抛砖引玉，为大家提供一个有些新意的视角吧。
文章选取的时间周期是2011年1月1日（这是百度指数最早的时间）到2022年6月13日（这是我们研究数据统计的截止时间）；研究对象是百度指数中碳中和及相关的关键词的搜索次数；研究方法主要是数字解释和比较分析，大部分现象的解释来自于个人和团队的经验理解。
一、碳中和是政府主导叙事
碳中和检索趋势与国家文件和领导人讲话有很强的关联性。大众对于碳中和的搜索在2020年9月中旬之后开始显著增加，在9月21日前检索整体日均值只有96次。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的讲话中提出中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后，检索整体日均值大幅跃升至4,904次。
进一步分析2020年9月22日之后的数据，我们发现，几个主要峰值都和中央政府工作会议、重要文件和国家领导人重大场合讲话有很强的一致性。
A点对应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的讲话，首次做出碳达峰碳中和目标表述；
B点对应2021年3月15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九次会议，指出：我国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是党中央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事关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C点对应2021年4月22日习近平主席出席领导人气候峰会，并发表题为《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重要讲话，指出：中国将严控煤电项目，十四五时期严控煤炭消费增长、十五五时期逐步减少。此外，中国已决定接受《〈蒙特利尔议定书〉基加利修正案》，加强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管控，还将启动全国碳市场上线交易；
D点对应2021年7月16日，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上线交易启动；
E点对应2021年9月21日习近平主席出席第七十六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指出中国将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这需要付出艰苦努力，但我们会全力以赴。中国将大力支持发展中国家能源绿色低碳发展，不再新建境外煤电项目；
F点对应2021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发布《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国务院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见图1）。
二、碳中和比碳达峰更受关注
我们将碳达峰和碳中和两个关键词进行比较，发现：在9月22日后，碳中和检索整体日均值大幅跃升至4,904次，同期碳达峰只有1,649次，几乎只有前者的1/3。我们认为可能原因：一是相对于碳达峰而言，碳中和更为宏大，愿景更为美好，这也符合席勒总结叙事七大理论要素之一的叙事星座（一个叙事体系）。二是碳中和意味着更多的商业机会。三是中和与达峰比，是一个相对更容易理解，或者说相对具象，因为有一个粗略的认知终点——零，而达峰则很难准确说清楚峰在哪里（见图1）。
▲图1 碳中和与碳达峰百度搜索量
三、新能源汽车与碳中和趋势不一致
新能源汽车是实现碳中和的一个有力工具，是消费侧去碳的市场化抓手。我们发现，自2011年1月1日以来，新能源汽车搜索数据呈现逐渐上升的过程，2018年出现了峰值，此后一直维持在相对较高的热度水平上。这种趋势和碳中和的搜索趋势并不一致。一个合理解释可能是新能源汽车经历多年发展，已经可以丢掉政策加持，具备较好的市场竞争力了，人们更多将其作为市场产品，而不是政策工具（详见图2）。
▲图2 碳中和与新能源汽车搜索对比
四、氢能和储能与碳中和的趋势类似
我们比较碳中和和氢能、储能关键词发现，三者趋势存在较好的一致性。我们认认为可信解释是，大众普遍将氢能和储能作为碳中和的重要手段，氢能和储能是伴随着碳中和而被大众所认知（详见图3）。
▲图3 碳中和与氢能、储能搜索对比
五、碳中和与煤炭的关联度
我们发现碳中和与煤炭搜索没有较强的一致性。煤炭的搜索相对比较稳定，并没有伴随着碳中和的火热出现巨幅变动。如果和煤炭价格走势对比，可以发现近年短期峰值大概在2021年9-10月左右，是煤炭价格持续保持高位、煤炭供需失衡的时候（详见图4）。
▲图4 碳中和与煤炭搜索对比
六、碳中和与PM2.5的关系
我们比较碳中和与PM2.5搜索发现，PM2.5前些年的高峰比碳中和要高得多，但是近3年呈现明显的下滑趋势。较为可信的解释是，PM2.5在短期内给人生活带来的冲击是即时而且直观的，所以更受关注。同时，近些年污染治理的成功和疫情影响，PM2.5的浓度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大众对其关注呈现下降趋势（详见图5）。
▲图5 碳中和与PM2.5搜索对比
七、地区分析
百度指数还提供了搜索来源地区的信息。我们将时间划分为两段，以习近平主席提出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为主要分界点。我们发现，在分界点前，最关注的地区是北京、广东、湖南、上海和江苏，其中北京更是大幅领先。在分界点后，最关注的地区是广东、北京、江苏、上海和浙江。我们的猜想是：北京作为政治中心和学术中心，对碳中和关注更早，有一定的前瞻性；碳中和成为国家战略后，特别是对产业产生了巨大影响后，珠三角和长三角明显跟进速度加快（详见图6和图7）。
▲图6 分界点前全国前10位关注碳中和的地区
▲图7 分界点后全国前10位关注碳中和的地区
*参考文献：罗伯特·席勒著,陆殷莉译.叙事经济学，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4. P.XVIII.
作者：袁祥飞，首科院院长助理、产业发展与金融创新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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