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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陵水,看疍行四海!

疍家风情一馆藏

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港畔,形似“疍家帽”的海南疍家博物馆吐纳着大海的气息,海风吹来悠扬的疍歌,串起疍家人世代耕海的文化记忆。市民游客穿过展厅之门,就能走进那悠然的疍家岁月。在延续了数千年的农耕国度里,疍家人以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创造了一份丰厚且独特的中国水上文化遗产。

近日,坐落于新村镇潟湖水岸的海南疍家博物馆开馆,这是全国首个以疍家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在该馆主展厅中,以“浮槎南海、水上疍家”为主题的海南疍家历史文化陈列展正式亮相。陈列展分为“源流篇”“风情篇”和“天下篇”,以展演融合、展游合一的方式,讲述呈现了海南疍家的源起和发展过程,疍家生存方式、民俗风情和新貌,以及各地水上族群文化等内容。360件(套)文物展品、大型展演装置、智能互动项目……这座临“海上村落”而建的博物馆,为观者展示疍家深厚的历史人文底蕴,也让走向辽远的疍民重返精神原乡。

文海南日报记者王迎春

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港畔,形似“疍家帽”的海南疍家博物馆吐纳着大海的气息,海风吹来悠扬的疍歌,串起疍家人世代耕海的文化记忆。市民游客穿过展厅之门,就能走进那悠然的疍家岁月。在延续了数千年的农耕国度里,疍家人以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创造了一份丰厚且独特的中国水上文化遗产。

近日,坐落于新村镇潟湖水岸的海南疍家博物馆开馆,这是全国首个以疍家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在该馆主展厅中,以“浮槎南海、水上疍家”为主题的海南疍家历史文化陈列展正式亮相。陈列展分为“源流篇”“风情篇”和“天下篇”,以展演融合、展游合一的方式,讲述呈现了海南疍家的源起和发展过程,疍家生存方式、民俗风情和新貌,以及各地水上族群文化等内容。360件(套)文物展品、大型展演装置、智能互动项目……这座临“海上村落”而建的博物馆,为观者展示疍家深厚的历史人文底蕴,也让走向辽远的疍民重返精神原乡。

诞生 自远古来,自强不息

初入馆内,置身于以“涨海推舟、百舸争流”为主题的序厅,三折幕大屏将一卷卷潮起潮落的疍家生活图景铺展开来。左侧的闯海雕塑颇具动感,艺术化呈现疍家人劈波斩浪、团结无畏的瞬间。穿过门,主展厅以蓝色为主色调,浓郁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疍家历史文化巡游就此开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部分“源流篇”——诞生南海,讲述了海南疍家的来源及发展。观者可循着史前至明清的时间线,探寻疍家人繁衍生息的脉络。

远古的疍家先民筚路蓝缕,开启了耕耘大海的序曲。眼前,微缩复原版的旧石器时代落笔洞人生活场景,展示处于萌芽期的海南海洋文化。来到新石器时代,一幅立体地图以考古发掘的贝壳墙为底,环海南岛的贝丘遗址分布其上,陵水、三亚一带因自然环境优越、海生动植物资源丰富,贝丘遗址数量众多。

先秦百越时期,海南岛是西瓯、骆越分支所在地,他们是海南疍民的祖先,既有“离耳”“雕题”“儋耳”等百越族群的特征,也有珠贝舟楫、捕鱼嗜鲜等海洋文化特征。

如何让先秦疍家传说变得更有趣?透明展板上的《山海经》《博物志》等内容皆可考证,光影装置播放独木舟、树皮衣等画面,观众可以在触摸屏上根据提示图案绘鱼鳞纹,加深对雕题等风俗的感受。

秦汉至南北朝,随着社会变迁,不断有人来到海南成为疍民。大秦孑民、南越遗民、儋耳珠崖、鲛人采珠、卢亭户……5根竹简造型的柱子矗立,分别记载着不同时期疍民的形成及称谓。

继续沿着时间线游览,隋唐宋元是历史上疍家发展较为重要的时期。隋唐时,岭南疍民始见于史籍,宋代出现了第一个主要名称——“蜑(疍)户”。宋元两代,朝廷设专司管辖疍民,蜑兵运粮、乌蜑采珠是当时疍民的境遇。除了文献资料,绘画、木刻等艺术品,再现了《过陵水诗》、“崖门海战”等精彩瞬间。

从汉至元,采珠一直是朝廷加于疍民的沉重负担。展厅一隅特别设置了这一主题的沉浸式投影影院,观众可站在船头,跟随采珠者“潜”入海里。“不仅感受到了与海搏击面临的凶险,还了解了古代疍民采珠的高超技艺。”游客王明希体验后说。

明清时期,疍民被削除贱籍,获准上岸生活。他们有的和汉族、黎族杂居,有的加入朝廷水军,参与抵御海寇。同时,疍民足迹遍布各处港湾、河口,其活动范围明显扩大。展厅内,清人郑一嫂带领疍民抗英的事迹被创作成系列艺术画,结合征集到的铁炮等文物,展现了疍民的爱国情怀。

生存 疍在天涯,耕海牧渔

世代生活在海上的疍家人,形成了区别于陆地居民的习俗。以“疍在天涯”为主题的第二部分“风情篇”,无疑是整个陈列展最为精彩和鲜活的部分。该篇通过大量的艺术造景、仿真模型、互动装置、实物文物等,生动展现了海南疍家的生产方式和生活习俗。

“太逼真了!好像真站在渔排上。”踏入第一单元“向海而生”的空间内,展厅地面局部抬高,只见脚底下“木板”搭起纵横交错的“网格”,数十条“鱼儿”在水中畅游,原来这是地面LED屏营造的虚拟网箱,使观众仿佛漂浮于渔排之上,体现了疍家亲水的文化特色。

一旁,经做旧处理的渔排浮屋分区明显,包含前庭、前屋和后室,屋内摆放着不少疍家人的老物件,充满生活气息,呈现了陵水疍家水上居住、水下养殖的独特景观。

继续往前走,以渔为生的图景在眼前铺开。船是疍家人的立身之本,疍家人造船作舟历史悠久。锯、斧、凿、墨斗、刨子……展柜中各式各样的造船工具颇具质感,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现场有捲蓬艇、机船、灯光船等多种舟船模型,还有等比例还原的木船框架。造船的人员、工序及开船禁忌习俗等介绍十分详尽。

耕海牧渔,是疍家人生活的奔头。手工编织的鱼篓和渔网、大小不一的鱼钩和螺叉、木质水斗、鱼标灯……透过一件件展品,可以看出海南疍家人的勤劳与智慧。其中,由一个瓷碗和四个螺壳制成的“叮当碗”造型别致,引得许多观众驻足观赏。

制盐和海上运输,也曾是海南疍家人的生计与工作。综合信息台和制盐工具,展示出古法制盐工艺特点。自半空垂下的幕布上,呈现了疍民使用牛车在浅水滩涂之间运输人员和渔获的海上奇景,这也被称为“牛车渡”。

此外,部分疍民还参与筑堤围垦造田、种植水稻等农耕活动,妇女有的以纺织为业。现场展出了卷线机、竹梭、木尺等纺织工具。

栖居 人生如歌,曲韵悠长

生于江海,居于舟船,是人们对疍家人栖居方式的第一印象。参观“风情篇”第二单元“滨海而居”,观众会发现,疍家人居住空间的演变,先后经历了水上船只、临水窝棚、陆地楼房三个主要阶段。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转角处,月光的投影烘托着写意的展示场景,疍家艇和疍家棚映入眼帘,船头、屋外的亲人相依偎,仿佛在诉说着疍家人在海上漂泊的不屈与顽强,以及对家的牵挂与思念。

“现在港湾里已经见不到这种疍家棚了,博物馆的这个还原度很高,让我想起了童年时光。”新村疍家人郑玉琴望着眼前的房屋造景,十分感慨。馆内的许多场景勾起了她的回忆。

移步换景后,空间变得开阔,布展者以中心展岛的方式,运用多种展陈手段,立体呈现疍歌、服饰、节庆、婚礼、美食等疍家特色民俗文化。

疍家人重视春节、端午节、元宵节等节日,在节日庆典上,疍家人仍保留着游神、拜祖、祭海等习俗。除了图文介绍,展馆空间中还设置了舞狮、飞龙等艺术装置,以写实或写意的方式,展现疍家节庆活动中的特色文化元素。

现场关于疍家水上婚礼的造景十分“吸睛”,布展人员将盛大的“花艇迎新 对歌传情”场面搬到观众眼前。船头的新娘戴着头冠,十分俏丽,观众可穿行于花艇间,感受水上婚礼的独特和浪漫。

而船边的几座“人生舞台”,依托现代艺术装置和舞台化展示定格人生片段。从天真无邪的孩童时期,依恋家人,到长大遇到心上人欢喜雀跃,再到出嫁前夕,姑嫂姐妹“哭嫁”“叹家姐”,不舍家人,最后新娘上船出嫁,开启人生新阶段。这一系列场景视觉效果强烈,也在提醒着观众,许多文化现象正在消失。

白啰调、叹家姐调、咕哩美调、木鱼诗调……“疍歌”又称“咸水歌”,是疍家人的情感载体,已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疍家人想好日(子)呀过,下到海南呀离开故乡,捲蓬艇子过海过洋,受海上呀几多风呀浪……”婉转动听的疍歌传入耳中,今年63岁的郭亚清在游览时回忆起海上生活,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原为陵水新村疍民的他,在过去30多年间和妻子定居于三亚海边渔村,疍歌承载着他内心深处的乡愁。

另一旁,“疍歌悠悠”虚拟演唱舞台人气火热,观众站在指定位置,抓举屏幕中的虚拟话筒,再选择疍家帽或裹头巾等装饰,就能披着月光游荡于水上,体验录制一首歌谣。

除此之外,现场还有多种互动方式。比如,观众可以点击数字屏幕,按照提示操作,调动视、听、触等感官系统,体验“烹制”气鼓鱼粥、疍家糕、蚝蛎煎海鸭蛋等疍家美食,或通过玩问答游戏了解疍家的食之礼仪。

足迹 疍行四海,胸怀天下

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许多疍家人上岸居住,置产兴业,告别过去浮生江海的漂泊日子,过上安定幸福的新生活。部分疍家人在聚居地创新发展文旅产业,水上人家续写传奇。

在第三单元“疍家新貌”展区,几个大型现代艺术装置构筑空间,展示新时代疍家新气象。半圆“贝壳式”展墙展现了上岸定居疍民村落和疍民学校的发展变迁,另有展墙展现疍民保卫海疆的传统。

场馆内,深海网箱的空间装置,体现了疍家渔业养殖从浅海走向深海,产业转型升级的发展路径。同时,布展人员利用缆车VR技术装置、LED屏幕和数字沙盘,让观众纵览疍家风貌,了解陵水疍家文化旅游区发展规划,以及该文化旅游区如何与南湾猴岛等旅游景点互联互通,使海南疍家博物馆成为疍家文化旅游宣传中心与文化枢纽。亮点纷呈的展陈内容向观众递出陵水疍家文化这张闪亮的名片。

除了中国疍家,世界上还有不少水上族群世代过着“以水为田、以舟为宅”的生活。第三部分“天下篇”——疍行四海,让观众领略水上文化的辽阔。

有别于第一、第二部分沿展线参观的方式,这部分内容适合观众采用多屏交互查询和沉浸式数字体验的方式参观,你可以坐下来,借助现场设备慢慢了解世界各地水上族群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从岭南疍家、福佬疍家、客家疍家,到巴瑶族、洞里萨湖居民、冈维埃水村等,在场馆里,你也可以一览世界水上族群风俗风貌,一边观展一边学知识、增见识。

中国疍家:本是浮生江海客

“以舟为室,视水如陆,浮生江海者,蜑也。”宋人周去非对疍家如是定义。“浮生”二字,既写实,又写意,道尽疍家人的数千年意蕴。

疍家,曾广泛活动于我国长江、岭南、福建等地区,是有着自己特殊历史文化的水上族群。不同的历史时期,疍家有“蜑”“巫蜑”“巴蜑”“蛋家”等不同称呼,现已统称为疍家。

陵水新村镇海边,一艘疍家渔船满载而归。海南日报记者 王程龙 摄

褪去那些美丽的意象,走进历史深处,回望疍家人的数千年往事,看见的是江海之上那不沉的疍舟,以及不屈的疍家人身影。

文海南日报记者 梁君穷

“以舟为室,视水如陆,浮生江海者,蜑也。”宋人周去非对疍家如是定义。“浮生”二字,既写实,又写意,道尽疍家人的数千年意蕴。

疍家,曾广泛活动于我国长江、岭南、福建等地区,是有着自己特殊历史文化的水上族群。不同的历史时期,疍家有“蜑”“巫蜑”“巴蜑”“蛋家”等不同称呼,现已统称为疍家。

褪去那些美丽的意象,走进历史深处,回望疍家人的数千年往事,看见的是江海之上那不沉的疍舟,以及不屈的疍家人身影。

时光:源远流长 千年传承

江中,海中,历史长河中,何处是漂泊无定疍家人的来处?何时是疍家先祖离岸下水之时?

历史满是歧义和复杂,解码历史的真相需要深入研究并理解不同的观点和证据。对于缺乏本族群文字记载的疍家历史更是如此。关于今天岭南疍家的源起,学界提出两说,一说北疍南迁,一说本土起源。

古代鄂、川、湘、黔地区的水上居民,史籍中多写作蜑人,今天多称作北蜑,从先秦至宋代,均有不同指称。先秦时期,他们被称为“巫蜑”,两汉时称“巫蛮”,三国时称“诞”,两晋南北朝时称“夷蜑”“蛮蜑”,隋唐五代则多称作“巴蜑”“蜑”。从这些名称中也可以看出,这些蜑民主要分布于长江中上游地区,且长期被视为当地的少数民族。

出生于海南文昌的学者陈序经是最早系统研究疍家历史文化的人,他在1946年出版的《疍民的研究》一书中提出:“唐代兵威较盛,版图较广,故四川、两湖的蜑民,或被政府之征伐,或同化于汉族。此外,也许有了不少向南迁徙,其结果是,在宋代的疍民,所聚居的地方,多在两广一带。”

陈序经的北疍南迁说后来得到不少学者的认可,但近年来,部分学者也提出了新的研究成果,其认为北南疍家并不同源,今天岭南的疍家起源,得从堆满贝壳的贝丘遗址说起,得从骆越遗民中找寻线索,得从攫蚌采珠的鲛人中探寻脉络。

学者吴永章在《疍民历史文化与资料》一书中提出,岭南疍民源于四五千年前的新石器中晚期的岭南贝丘遗址的贝丘先民。贝丘遗址反映渔捞活动在经济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在岭南沿海沿江地区,发现了大量贝丘遗址,如广东东莞蚝岗、园洲贝丘遗址,广西南宁邕江流域的贝丘遗址等。

贝丘先民的后代演变为先秦至汉代“断发文身”的“越人”,汉晋时期的“鲛人”,汉唐时期的“采珠民”。隋唐以后, 史料中岭南疍民的记载逐渐增多,而长江流域的疍民则鲜有记录。

分布:泛舟江海 逐水而居

没上岸之前,疍家人以船为家,生老病死,一生都在船上度过,渔港中摇摇晃晃的船连成了他们的社会,一艘艘浮在水面,看似无根却相互勾连的船就是他们的家园。

和陆上居民一样,疍家人的栖居地并非一成不变,在历史的迁徙中,疍家人的分布形成了“大分散、小集中”的特点。或是渔获减少,或是人口增多,他们不得不漂泊他乡以求生存,因而形成“大分散”的格局,但他们又渴望安定,期望彼此依靠,所以往往聚集而居,形成“小集中”的分布特点。

历史上,珠江三角洲曾长期是岭南疍民人口最为集中的区域。据《天下郡国利病书》记载,东晋时期广州以南一带有包含疍民在内的人口达5万多人,颇成规模。《广州府志》记载,南宋末年新会疍民参加崖门水战的数量也在万人之上。苏东坡在南贬惠州的路途中见到了“床床避漏幽人屋,浦浦移家蜑子船”的景象。

珠江三角洲就像一个圆心,疍家人迁徙的路径沿着江海的航道向四周扩散,促使广东疍家又与当地的客家、福佬等民系进行文化融合,形成了多元化的疍家民系。在今天的海南三亚、陵水,广西北海等地,还能找到十分明显的疍家渔村,他们操着粤语,甚至能准确说出自己的祖先来自广东顺德、阳江等地。

明清以来,随着商品经济发展,疍家人迁徙的一个趋势就是向城镇等经济发达的地方集中。疍家虽以船为家,但从海中所获取的物品,并不能完全满足日常所需。为了更方便地以渔获交换生活物品,疍家人便习惯于向城镇的港湾靠拢,进而形成固定的聚居区。

特别是在明初,为了加强对疍民的管理、方便收税,朝廷在内陆河湖及沿海地区设置征收渔税的机构——河泊所。据统计,明初在广东设立了众多河泊所,其中广州府多达8个,廉州府、雷州府各有2个到3个,其他府分别有4个到5个。

河泊所的设立,加强了对逐水而居的疍民的管理,其后河泊所虽有废除,但这种加强管理的趋势并没有减弱,疍家人逐水而居的迁徙步伐开始放缓,另一个迁徙的方向——上岸,开始逐渐活跃起来,成为一代代疍家人的追求。

精神:不沉的船 不屈的人

古代封建社会,绝大多数疍民一直是被压迫者、被剥削者,只能在水上生活,不准在陆上定居,更不准读书、识字、应考、做官,甚至通婚也有限制。

从艰辛中一路走来的疍家人,如同海上的船,历经惊涛骇浪而不沉。当无以维持生计时,他们或尝试耕田种稻,或取珠采贝换取钱粮,或用海水晒盐发展盐业,有的还利用疍船在渡口或海峡发展交通运输业,如万历《琼州府志》记载,考生要渡琼州海峡北上参加科举考试,“乃其渡海,率皆蛋航贾舶,帆樯不饰,楼橹不坚,卒遇风涛,全舟而没者,往往有之”。

到了近代,一些富裕起来的疍民更有闯荡开拓的精神,他们以新式武器武装船只,跨越重洋开展外贸活动。清咸丰《顺德县志》记载:“(疍户)积有余资,则造拖风船,备炮械,载资出洋,返则聚泊陈村。”

不向命运屈服的身影常有,但在古代封建社会,幸运儿毕竟是极少数。今天我们谈起疍家人,很容易联想到悠扬的咸水歌和俏丽的水上姑娘,甚至把他们浪漫地呼作“海上吉普赛人”。实际上,历史上疍家人的真实生活与这些美丽的意象并不匹配,且不说出没风波的危险,较高的文盲率、患病率和婴儿死亡率,折射出他们的生存困境。

上岸,安安稳稳地生活,成为一代又一代疍家人的追求。

讲述香港一户疍家人奋斗故事的电影《浮城大亨》,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意象——赤脚。电影主角上岸读书因为赤脚被嘲笑,穿着木屐为生计奔波,后来登堂入室穿起皮鞋,到最后又赤脚回到船上找回母亲。

其实,疍家人长期生活在船上,如果穿鞋,工作生活反倒不方便。穿上鞋,就意味着告别了船和水。但向船和水告别的过程,同样充满着艰辛与不易。珠三角地区曾流传民谣:“沙田疍家水流柴,赤脚唔准行上街,苦水咸潮浮烂艇,茫茫大海葬尸骸。”

为了上岸,近代以来疍家人有的受雇于岸上人家,有的只能从事别人不愿意从事的脏活累活,如民国时期徐珂所著《清稗类钞》中记述:“(疍人)间有置宅于陆者,然亦不业商贾,不事工作,习于贱役,异于平民。”书中的这几句轻描淡写,可能就是许多疍家人艰难生活的真实写照。

直到新中国成立,疍家人才真正赢得了平等的权利。1954年,周恩来总理参加日内瓦会议后回国途经广州,专门关心过问水上居民境况,并乘船视察水上居民情况,明确指示要逐步帮助水上居民上岸定居,解决其就业和教育问题。此后,疍家人开始大规模上岸定居,翻开了生活的新篇章。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海南日报记者王程龙摄

海南疍家:涨海伏波驭舟来

疍家,原本古族,因世居水上,素不受编户之囿,遂水而居,哪里有鱼哪里漂。他们不仅行踪不定,也不为人注意,故史上相对默默无闻。这给了解研究其历史发展,尤其是迁徙、分布与现状造成了一定困难。海南疍家,也是这样的情况,加之一直以来研究海南疍家者寡,欲以有限材料细说海南疍家难矣,今辑其要而述之。

文本刊特约撰稿 陈江

疍家,原本古族,因世居水上,素不受编户之囿,遂水而居,哪里有鱼哪里漂。他们不仅行踪不定,也不为人注意,故史上相对默默无闻。这给了解研究其历史发展,尤其是迁徙、分布与现状造成了一定困难。海南疍家,也是这样的情况,加之一直以来研究海南疍家者寡,欲以有限材料细说海南疍家难矣,今辑其要而述之。文本刊特约撰稿 陈江

赶海拾贝 雕鳞避蛟

疍家,今指世居江河湖海的水上族群。要了解海南疍家的历史,得从早期海南水上居民讲起。

史前时期,海南已有沿江滨海而居之人,他们主要分布在昌化江流域的昌江、东方和海南岛东南沿海。其中,旧石器时代海南的人类,主要集中在昌化江流域,考古人员2006年在位于昌江南阳河(昌化江支流)第二阶地上的混雅岭、燕窝岭采集到了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打制石器,2012年又在昌化江下游支流钱铁洞发掘出一批旧石器时代晚期石器,年代约为2万年前。其时的昌化江流域自然生态优越,江里有鱼虾可捕,山里有猪、狗、牛、鹿可猎。1992年至1993年,考古人员在三亚落笔洞发现了1万多年前的古人类牙齿化石及为数不少的旧石器,从密集的螺、蛤类水生物堆积来看,渔猎是当时海南先民的主要生计之一。新石器时代遗址方面,海南已发现三亚的英墩贝丘遗址,东方的新街大桥沙丘遗址、江边乡老村遗址,陵水的莲子湾遗址、桥山遗址、石贡遗址、移辇沙丘遗址,万宁的踏头沙丘遗址。从这些遗址揭示的文化内涵来看,当时海南先民滨江傍海而居,猎渔拾贝仍是其主要生计。

春秋战国之际,疍称“但”,主要活动在内陆。斯时,海南也步入了古国时代。据《山海经》记载,海南有“雕题”“离耳”“儋耳”之国。其中,“儋耳之国,任姓,禺号子,食谷”;“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在郁水南,郁水出湘陵南海”。晋人郭璞对其有详考,注“离耳国”曰:“锼离其耳,分令下垂以为饰,即儋耳也。在朱崖海渚中,不食五谷,但噉蚌及藷藇也”;注“雕题国”曰:“点湼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传说题鱼鳞于身入水捕鱼,可以避蛟龙。由此可见,当时海南岛上已有人泛海而渔。另有《尚书·禹贡》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厥包桔柚,锡贡。”即春秋战国之际,海南先民身穿花花绿绿的岛服,带着名布“织贝”及桔柚等热带水果,泛舟去中原进贡。

涨海推舟 伏波而来

传统的说法,疍家是古代百越民族的后裔。清人范端昂在《粤中见闻录》中云:“秦时屠睢将五军临粤,肆行残暴,粤人不服。多逃入丛薄中,与鱼鳖同处。蜓,即丛薄中之遗民也,世以舟为居,无土著,不事耕织,惟捕鱼及装载为业,善泅水”。“粤人”,即越人也。

秦时海南为象郡外缴,亦属百越之地,虽与雷州半岛隔着琼州海峡,然船朝发而夕至。这一时期有无北岸的越人遁入,我们不得而知,但秦人过海登岛者当不在少数。明正德《琼台志》载:“今琼人行使铜钱,犹用六数,以六文为一钱,六十文为一两,六百文为一贯。又田禾以六把为半担,十二把为一担,亦用六数,皆秦旧俗也。”从民间习俗推测,秦时海南已有疍家先民在活动。

汉代至南北朝,南海称“涨海”。汉代,内陆人口迁入海南,主要发生于南越吕嘉叛乱及汉两伏波将军远征海南前后。汉人甫一登岛,就被海南先民开发出来的丰富的海洋风物吸引住了,以至朝廷在海南设郡县时,也以其命名。如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首设的珠崖郡及其下辖的紫贝县、玳瑁县。关于珠崖,《汉书·武帝本纪》载:“崖岸之边出真珠,故曰珠崖。”南海采珠,由来已久,尤在两汉、三国、魏晋南北朝时盛行。三国《南州异物志》载:“合浦民,善游采珠,儿年十余岁便教入水……蹲水底,刮蚌得好珠,吞而出。”西晋《博物志》载:“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费机织,其眼能泣出珠。”发展至宋元,采珠已成疍家专属职业,疍家一度名曰“珠户”。

汉郡县设立后,海南岛与内陆的交通更为顺畅。绝大多数疍家先民跟随汉人顺风顺水南下,但也有因特殊情况而来的。影响较大的是东晋末年卢循之乱,他兵败交州(时辖今粤西、海南、广西及越南一部)后,余部遁入南海,以水为生,称“卢亭”“卢亭户”“卢余”,成为史上的一支疍人。明《岭南丛述》载:“大奚山,三十六屿,在莞邑海中,水边岩穴,多居屹蛮种类,或传系卢循遗种,今名卢亭,亦曰卢馀。”如今,“卢亭”被疍家人视为始祖。

通海夷道 疍舶紧随

入隋,岭南疍家终于现身正史,时称“蜑”。隋与唐,南海仍称“涨海”,但同时也启用 “南海”“朱崖海”之称。唐时,朝廷开始重视对疍户的管理,实行“记丁输课”,所以此后疍家频频见诸文字资料,如柳宗元《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公与监军使,肃上宾,延群僚,将校士吏,咸次于位。卉裳罽衣,胡夷蜑蛮,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那时海上对外贸易兴起,据《新唐书•地理志》载,时有“广州通海夷道”,起广州,出珠江,经海南岛往东南亚,再西出马六甲海峡,横越印度洋抵达斯里兰卡和印度半岛南端,从印度洋至波斯湾的奥巴拉港和巴士拉港,最后沿幼发拉底河一路航行至巴格达,全长1.4万公里。这是第一条有明确记载的贯穿中西方的海上丝绸之路。其时,通海夷道上帆影点点,为此朝廷特在广州设市舶使以管理之。宋及元,各对外贸易港口皆设专门的管理机构市舶司。当时穿梭在海上丝绸之路上的贸易船中,有疍艇紧随。宋代赵汝适在《诸蕃志》中云:“琼山、澄迈、临高、文昌、乐会,皆有市舶。于舶舟之中分三等,上等为舶,中等为包头,下等名疍舶。至则津务申州,差官打量丈尺,有经册以格税钱,本州官吏兵卒仰此以赡。”

宋代,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繁荣,南海航路变得更加繁忙。往返于这条航路上的疍舶,继续发挥着重要作用。进入元代,海南纺织业发达,黄道婆把海南先进的纺织技术带至松江,使江南机杼大行,进而“衣被天下”的故事家喻户晓。但当时海南纺织品对外贸易的情况,却鲜有人知。

宋末元初,有个旅行家叫汪大渊,他曾两度出游东南亚等地,写了一本《岛夷志略》,在书中列举了所到之地的“贸易之货”。从书中记载可知,当时东南亚一带与海南有货物贸易往来的地方多达十几个。书中提到的“海南布”“海南占城布”“海南巫崙布”“巫崙八节那涧布”都来自海南。毋庸置疑,元代海南与东南亚保持着密切的海上贸易关系,海南的布匹等货物,在疍舶等商船的运送下,远销今马来西亚、泰国、印尼等地。

正由于疍户擅长舟楫贩运,故宋代又被朝廷编入行伍送粮。《宋史·陈尧佐列传》记载,琼州“与雷、化、高、太平四州水路接近。尧叟因规度移四州民租米输于场,第令琼州遣蜑兵具舟自取,人以为便”。至元代,海南的水师也与疍家有着密切的关系。正德《琼台志》载:“收宋末祥兴败兵,置镇设官,管领海防……籍占城降人为兵,立其首领麻林为总管,降四品印信,世袭。后俱为蛋(疍)人。”

与民杂居 融合成歌

明代,海南的疍家进入了一个稳定发展期。据正德《琼台志》记载,正德七年(1512年),整个海南有疍家1913户,并列出了各县户数。这是有史以来对海南疍家最详细的一次统计。兹因明代实行严格的户籍制度,朝廷登记户籍以作为征税、征兵和派遣官员的依据,户籍种类一旦确定,不会轻易更改,子孙后代要世袭职业,疍户亦不免。

清代,官方未对海南疍家户数、人口进行完整统计,稽康熙《琼州府志》,只见顺治九年(1652年)的“崖州浮疍五千九百四十四丁”“澄迈黎、灶、疍户三千一百一十三丁”两条记载;道光《琼州府志》虽有粗略记载,却与相关户籍合在了一起,从中分不出疍户数量。综合各方面资料,清代前期,海南疍家并无多大变化,但到了清中期,随着雍正皇帝废除贱籍制度,海南疍家迎来转折点。《世宗宪皇帝圣训·卷七·壬申条》载:“蜑户本属良民,无可轻贱摒弃之处,且彼输纳鱼课,与齐民一体,安得因地方积习强为区别,而使之飘荡靡宁乎?著该督抚等转饬有司,通行晓谕,凡无力之蜑户,听其在船自便,不必强令登岸,如有力能建造房屋及搭棚栖身者,准其在于近水村庄居住,与齐民一同,编列甲户,以便稽查,势豪土棍不得借端欺凌驱逐,并令有司劝谕蜑户,开垦荒地,播种力田,共为务本之人,以副朕一视同仁之至意。”此谕一出,疍家不仅享有岸住或船居的自由,还获得了一视同仁的待遇。从此,疍家与汉、黎杂居,促进了海南民族大融合。

至清末民初,许多上岸居住的疍家人已适应了陆地生活环境,融入了当地族群。最明显之处,一是部分史上曾为疍家聚居地的地方,难觅疍户踪影,海口的攀丹村,地处南渡江与美舍河之滨,古称蕃疍、番诞,唐宋之际为疍家聚落,自宋代名臣唐震入居后,长期受汉文化影响,原有习俗逐渐隐没,唯一留下的,是上丹、中丹、下丹这些疍家人的习惯叫法。二是部分疍家被同化日久,逐渐忘了曾为疍家或已不被人视为疍家。最典型的例子是临高美良、美夏(上喊)和新盈港、调楼港(下喊)地区被当地话称为“喊家”的渔民。历史上,临高素为疍家聚居地,除方志记载外,在新盈的头咀和调楼发现的清代鱼课碑,记录了疍家事宜,几方面资料,都表明了疍家与“喊家”的密切关系。“喊家”或已渐忘过往,但仍有许多人未忘自己的疍家身份。昌江海尾村的疍家,全来自临高,无论是语言还是生活方式,都与临高“喊家”无异。迄今,那里的人既自视为疍家,也被人认为是疍家。

应该这么说,至民国,海南的疍家已完成向近现代水上族群过渡。他们遍布海南岛沿海各主要港口,留在船上仍为疍,长期岸居则已为渔家。时至今日,疍家和其他族群的融合越来越明显。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从历史的角度看,海南的疍、渔素为一家,他们身份虽异,但同居一地、同耕一片海,同唱古老的咸水歌、哩哩美、调声,性相近,心相通,一直和睦相处……

海南访疍记——新馆落成,龙趸归海矣

陵水黎族自治县东南处,有个南湾半岛,形似仙人抛出的神锚,在半岛前端勾出两个潟湖:新村潟湖和黎安潟湖。其中,新村潟湖是陵水疍家的主要聚居区。

此前,新村已去过多次。20世纪70年代前,新村一带的疍家人,一半生活在船上,一半住在海边的疍棚里。70年代末,不知何人先在潟湖里搭起了渔排,用于放养活鱼,后又开起海鲜店。新村的对面是南湾猴岛,上岛必经渔排。登排,网箱里皆是各种各样的鱼类,喜欢即捞。待其烹齐,即在食轩上边观海景边食之,好生快意。就这样,渔排自然而然成了新村一景。20世纪90年代,政府为改善疍民生活,给地盖房,疍棚慢慢消失,渔排渐渐兴起,最后形成了海南最大的水上疍家聚落。

我第一次上新村渔排印象深刻。也是20世纪90年代,那时我还在南京工作,去南湾猴岛时被陵水的朋友拉上了渔排。船家见客到,即递来抄网。拿到抄网,捞鱼心切,抡起抄网便猛捞,谁知一杆子刚入水,就重重打到了东西,知是网到了鱼,便用力往上抬,无奈网沉,根本抬不起,方呼大物,大鱼蹿起,在水面上翻身摆尾,溅起海水打湿了网箱边一干人。这恐是平生见到最大的一条龙趸了,问船家,说有三百来斤,是他这辈子钓到最大的石斑鱼。因喜欢又自豪,船家将龙趸放入渔排后,不宰不卖,只好好养着供客人观赏。一场人鱼相惊,让我喜欢上了新村渔排和那鱼。此后,每去新村,必去探那龙趸,后听船老大说,龙趸已作为种鱼在养,视为镇排之鱼。

海南境内的史前文化,在新村潟湖、黎安潟湖一带分布较多,有莲子湾、内角、石贡、桥山等多个新石器时代遗址。这表明新村自古便居住着以海为生的人类,这也是后来新村一直是海南疍家活动中心地带的原因。返琼工作后,在新村、黎安考古之际,仍念念不忘那龙趸,时不时上渔排一探。

2023年9月22日,海南疍家博物馆在新村落成开放,受邀前往参加开馆仪式,乘开馆之前的空隙又上了渔排,不料未见龙趸,船老大也不在。大惊,盯着渔排上的小伙追问。小船东赶来笑盈盈地对我说,其父已去疍家博物馆,并言:“那鱼,陪伴父亲和渔排二十多年,多少人想买他都不肯,他在鱼都不会有事。只是昨天听说疍家博物馆要开了,不知怎的,父亲竟在老龙趸那坐了一宵。然后一早跟我说,博物馆开了,我们疍家人有了好去处,那龙趸也该放归大海了。他知道您会来,特别嘱咐我:告诉老馆长,龙趸归大海了!”

是的,疍家人以海为生,但绝非一味向海索取,他们时常感念大海,捕到珍贵鱼类及哺卵期海鱼时,都会将其放归大海。

海南疍家博物馆落户陵水新村,无论从疍家的历史渊源来看,还是从海南疍家文化的继承发展来看,都是非常理想且有发展前途的。但博物馆筹建时,并无一件馆藏文物。家徒四壁却要策划出个琳琅满目的展览,有多难不言而喻。故受托策展后,我们第一步便是环岛做疍家历史文化调研与全岛文物摸底。调研从三亚开始,然后西行东方,再顺着环岛高速到昌江、儋州、临高、海口、文昌、琼海等市县疍家的主要聚居地。每到一处,我都将至深的印象记下来,美其名曰《海南访疍记》。其记,皆为疍家的平凡人与寻常事,但每人背后皆有故事,每事均有历史,虽是一点一滴,却代表了海南疍家勤劳刻苦的族群性格和勇敢奋进的精神气质。陵水是最后一站,走访之际不曾记,盖其乃海南疍家博物馆之选址,当时博物馆未成,展览尚在策划中。通过环岛调研,我们对疍家历史文化有了更深的理解,同时也对疍家文物进行了全面摸底,更庆幸的是,陵水县委、县政府对疍家博物馆非常重视,各职能部门和建设方又十分务实,请专家与专业公司进行策展布展,并在全省范围内征集文物,终使博物馆顺利建成、展览如期举办,而老龙趸也在这个时候重归了大海。

既诸事如愿,《海南访疍记》也该收尾了。

海南疍家居所和生产工具:

船屋一体向海生

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镇的潟湖内,密集分布着许多船屋,这里是400多户疍家人的家。裹挟着咸味的微风吹过,为船屋上埋头整理网箱的人们送去丝丝清凉。突然,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响起,只见狭窄的潟湖水道上,一艘艘交通船驶过,激起的水花甚至飞溅到了鳞次栉比的船屋上。

疍家人临水而居,对他们而言,船就是屋,屋就是船,一艘船的功能早已超出交通工具和生产工具的范畴。

文海南日报记者黄媛艳 王迎春

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镇的潟湖内,密集分布着许多船屋,这里是400多户疍家人的家。裹挟着咸味的微风吹过,为船屋上埋头整理网箱的人们送去丝丝清凉。突然,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响起,只见狭窄的潟湖水道上,一艘艘交通船驶过,激起的水花甚至飞溅到了鳞次栉比的船屋上。

疍家人临水而居,对他们而言,船就是屋,屋就是船,一艘船的功能早已超出交通工具和生产工具的范畴。

疍家渔排:别具一格的“海上村庄”

每天都回船屋上看看,找老朋友们聊聊天,是新村镇海鹰村村民李志明坚持多年的习惯。年过六旬的李志明自小就跟着父母常年居住在船屋上,过着捕鱼捉虾、踏浪逐桨的生活。

有水系就有水上人。在海南,像李志明这样的“水上人”常被称为“疍家人”。他们栖居于水上,以捕鱼、运输、养殖为生,形成了与陆上居民不同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习俗。对此,《广州杂录》记载称:“疍户以舟为宅,捕鱼为业,或编篷濒水而居”。

“所有的船聚集在一起,成为一个乡村,这是我没想到也没见过的。他们很神秘,我对这里的文化很着迷!”陵水疍家船屋及其所承载的文化让中国日报社外籍专家Jamal Leron Branford惊叹不已。

在新村潟湖里,一间间疍家船屋毗邻而建。人们从岸上去往船屋,必须坐船。船屋连成片,片又连成村,俨然是漂浮的“海上村庄”。

这些用木板、泡沫搭建的船屋也被当地人称作“渔排”。“28年前我从父辈手上接手了这个渔排,当时我用了很好的木头进行重建,一室一厅一厨房足够一家人居住使用。”新村镇海燕村村民邢益诗介绍,建造渔排需使用厚长耐水的平直木板构架出一个个框格,木板固定在泡沫球上,框框相扣,再用铁丝或粗尼龙绳固定建好“地基”;长条形、开放式的屋檐下用上好的木头制作地板,刷上黄油漆,摆上简易桌椅,就是疍家人闲时或躺或坐的纳凉处。

海南日报记者走进邢益诗家的渔排,发现里面空间不大,却处处显出主人的匠心。最上一级是用木板搭建的居室,居室是客厅、卧室两用,隔开的小空间是温馨的卧室,开放式的客厅内电视机、健身器材等一应俱全;比居室矮一级,有一个面积较小的台子直对着网箱,上面摆放着茶台,这是邢家人待客的“议事堂”;居室旁的小隔间,是一个简易厨房,平时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出自这里。

小小渔排,空间不大,却承载着疍家人的温暖记忆。“儿时我们放学回到家,拿上鱼钩坐在屋檐下,不一会儿就能钓到许多鱼,用清水简单烹饪,家里的晚餐就有着落了,饭后听奶奶唱咸水歌,学习疍家绣,特别快乐。”海鹰村村民、陵水疍家渔排协会秘书长李小丹回忆道,对于顽皮的男生,依水而建的渔排是玩捉迷藏的好去处,他们随便一个下潜,就能让同伴寻觅良久。

疍家棚:水上人家的早期居所

“疍家人临水筑居的历史源远流长,现在大家看到的渔排,以前是疍家棚屋。”陵水疍家渔排协会会长郭玉光说。

据了解,清雍正以前,船就是疍家人的居所,朝廷不允许疍家人建造房屋。雍正年间,疍家人获准临水而居,疍家棚应运而生。

“疍家泛指我国沿海水上居民,他们主要生活在珠三角、粤西沿海,闽东沿海和闽江流域,闽南厦门鹭江和泉州晋江流域,其他闽、粤、桂、琼、浙沿海地区亦有分布。海南疍家人居住的棚屋一般被称为‘疍家棚’,主要是离水的干栏式建筑。”海南省博物馆原馆长陈江认为,海南的疍家棚最早出现于清末民初时期,海口、三亚、陵水、临高等地都有分布,除了临海而建的疍家棚,还有一些疍家棚建在内河附近,海口的美舍河、南渡江附近都曾有疍家棚分布,新中国成立初期海南多地建有大量疍家棚。

“听父辈们说,他们最早在新村潟湖建疍家棚,主要是为了顺应出海捕鱼的实际需求,临水而居,方便自家的渔船泊靠。早期的疍家棚是非常简陋的,最初以停靠在岸边不能出海作业的旧船为居所,后来搭建竹木结构的简易高脚棚,原材料多为易得、价廉的木头。”郭玉光回忆道。

传统的疍家棚一般都是傍岸临水架设,半悬于水上,底部以结实牢靠的木头为桩,用羊角木、牛筋木、黄牛婆木、石夹木、麻黄木等防腐防水的木料直插水底,搭成稳固的平架。平架上面是用竹木搭垒成的简易单层居所,常见的造型为四方围三角顶,普遍采用椰子叶交叉编织成的席片作外围,棚顶以茅草覆盖遮挡,门窗则由削扁的竹片编织而成。疍家棚大都门朝水开,这样便于人员登船、下船。

疍家棚不仅建筑风格有特色,它的设计也充分体现了疍家人的智慧。考虑到风浪因素,疍家棚往往都不是很高大,从地板到棚子围墙顶端的高度基本上在2.3米到2.5米之间。三角形的屋顶,往往做成30度角的倾斜面。“屋顶斜度太高,容易被台风吹走;太低有失美观,人也住得压抑;坡度太平,则容易导致渗水漏水,非常有讲究。” 陈江说。

生产方式:从出海捕捞到网箱养殖

清光绪《崖州志》记载:“疍民,世居大疍港、保平港、望楼港濒海诸处,男子罕事农桑,惟缉麻为网罟,以渔为生,子孙世守其业。”出海捕鱼,是疍家人的传统生产方式,也是他们维持生计的重要手段。不过,随着渔业生产技术的进步,网箱养殖成为更多疍家人的选择。

9月19日,看着在网箱中畅游的一条条鲷鱼,邢益诗脸上带着笑意。经过10个多月的精心养殖,年底他将迎来收获季。

每天早上起床后,邢益诗夫妇会准备好饵料,逐一给42个网箱中的鱼投放饵料,紧接着,他们还要检查每个网箱的清洁度,及时把不干净的网箱拉出水面清洗。“一个网箱大约有3万到4万尾鱼苗,基本上都是每年4月放苗,12月至次年5月陆续收获,收成好的时候一年能有几十万元收入。”邢益诗说,虽然日复一日从事养殖很辛苦,但养殖已成为他家主要的收入来源。

目前,海鲜养殖是海南疍家人的重要产业。渔排的网箱内,龙虾、石斑鱼等名贵海鲜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成为国人海鲜大餐的重要来源。

“最早的疍家海鲜养殖,是因为疍家人出海捕捞渔获较多一时无法售完,就暂养等待好时机卖个好价钱。20世纪70年代,随着国外先进养殖技术的传入,不少海南疍家人开始尝试养殖章红鱼等。”李小丹说,她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海运能手,经常收购章红鱼等海鲜销往东南亚国家。

聊起渔排上的生产生活,郭玉光打开了话匣子。“疍家儿郎都喜水,以前,他们常三五成群去海里抓好看的热带鱼,抓到了就立即前往收购点销售,往往一条鲜活的热带鱼可以卖3元到5元,一周忙下来也能赚20元到30元零花钱。”郭玉光透露,新村潟湖内本来设置了8个养殖区,出于保护生态环境的需要,目前养殖区数量已减至4个。

“我是疍家人,真的很勤奋,每天都出海……”哼起奶奶教的疍家咸水歌,看着穿梭于水道上的渔船,李小丹眼中充满了希冀。

来源:海南日报海南周刊《疍行四海》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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