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真伊(约1506-1544),韩国李朝中宗时期女诗人,开城名妓,松都三绝之一。别名真娘,京畿道开城人,「明月」是黄真伊的艺名。
黄真伊一生颇富传奇,史载她色艺双全,书法、绘画、弹琴、诗歌等方面都很有天赋。她作有大量「时调」(可惜流传下来的只有六首)与汉诗。她的作品基本上以描写爱情为主,擅于借助自然现象,巧妙描绘爱情。艺术手法奇特、含蓄,颇类十七世纪善用曲喻的英国玄学诗派,读后让人回味无穷。
黄真伊出生的开城在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南部,近朝韩边界。当时的地名为松都,曾是高丽王朝的首都。她的父亲(黄进士)属于韩国传统身分制度中最高的「两班」(贵族、地主、士大夫)阶级,而她的母亲有说是姓「真」,出身富裕家庭,也有说是盲女,或盲人之女,属于最低的「贱民」阶级。其母是侧室,庶出的黄真伊因此身分低降,邻居青年若属两班,那就是男尊女卑。也有说因为其母是贱民,根据「从母法」而走上妓女之路。
据说她父亲有次在路上,见桥下清澈水边有漂亮女子在洗濯,向她要水喝,女子以水瓢分饮之,但进入其父嘴里竟成酒,一瓢水酒如是结合了两者,生下当代无匹之佳人。
生活在朝鲜中宗时期开城的黄真伊投入“青楼”罕见地出于自愿。她有文学天赋,美貌如仙,在诗歌、汉文、书法等领域成绩显赫。她的诗至今仍收入韩国中学课本。她的汉文成为中韩历史友好交往的见证。但黄真伊的母亲是侍妾,在当时封建社会十分受藐视,她从小就显现出叛逆的性格,长大后又毅然走出家门落户“青楼”,当了一名艺妓。她超越时代的独立思想性格实属罕见。黄真伊入行之后,全国各地自认为风流倜傥的风流客云集松都,想一睹其真容。当时来说朝鲜全国在籍的妓女约为3万人。
高丽末期,从中国传入的性理学在朝鲜时代以政治理念的形式贯彻到整个朝鲜,收到此影响女子的地位渐渐变得低下了。其代表思想就是男尊女卑和三从四德。由此可以知道朝鲜时期的女人收到了多么不公的待遇。女子一出生就受到差别对待,男子学文,女子学女红。而且女子一旦结婚,一面虽然能掌管其他妾室,但连嫉妒心都不能有,另一面遵从丈夫的命令,独守空房犹如家常便饭。再加上经济上不能独立,在朝鲜时代女性自杀的事情非常普遍。
在韩国,谁都知道黄真伊是著名才女艺伎,而提到黄真伊,首先想到的还是关于她的各种各样的传闻,这些盛传不止的传闻,主题自然是黄真伊和男人们。总体来看,广为流传的有六个小故事。首先是邻家少年为真伊的美貌才华倾心不已,患相思病,终至死去。灵柩行至黄门前时,马居然悲伤得不能前行,黄出门解上衣小褂盖在棺上,棺始行。其二是朝鲜文臣苏世让,这个当时的风流客放言,给我和真伊30天时间共同相处,我绝对不会为黄的美色屈服,若屈服我就不是人。一个月后,在黄赠送的汉诗《送别苏阳谷》下,结果不言自明。其三,王室贵族碧溪守和黄交游,得到的只是丧尽颜面。其四,当时的名唱李士宗,和黄约定6年契约同居,期满的那天,黄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没有理由,只因期满。其五,面壁30年的知足禅师,在黄面前也是一朝破戒。其六,著名学者花潭徐敬德,在黄的主动表白下,是惟一一个巍然不动的人,于是结为师徒。所以,才有这样的说法:黄真伊、朴渊瀑布、徐花潭,此三者,松都三绝也。
黄真伊凭着出众的诗才和容貌迷倒了无数文人、硕儒。与黄真伊交流的名人除了知足禅师,大学者花潭徐敬德,宗室碧溪水(碧溪守),判书苏世让,宣传官李士宗,宰相之子李生等,同时与很多“男寺党牌(流浪艺人团体)”交流心得。
一般认为她大约活了三、四十岁,与历史剧名女医大长今同时代,但比她稍晚生。晚年(其实当时黄真伊还不到四十岁)抛弃一切,游历了全朝鲜名胜古迹。黄真伊病逝时留下了遗言:“我生前让很多男人不知道自爱,因此我死后葬在路边让野兽和虫子吃掉我尸身,洗刷我的罪恶吧”。关于遗言还有一说是:“我生前喜欢热闹,不喜孤寂,因此把我葬在行人多的路边吧。还有我生平最喜音律,所以我死后入葬时,不要奏哀乐,给我奏风月曲吧。” 不管遗言是怎样的,黄真伊确实葬在了路边。 女人在传奇过后,似乎都是非常凄凉的下场。
据说黄真伊从小熟知礼仪,七岁习千字文,九岁能读汉文经书、作汉诗。从目前留下来,认定是她作的几首汉文诗来看,她的确是汉诗、时调皆长的天才诗人。到现今流传的黄真伊的作品只有汉诗四首和时调6首。黄真伊做的汉诗有《满站台怀古诗》《朴渊瀑布诗》《奉别苏阳谷诗》《咏初月诗》《与苏阳谷》等四首,时调有《青山里碧溪水》、《冬至漫长夜》、《何时寡信》、《山是旧山》、《竟然是我做的事》、《青山我意》。黄真伊,被称为“韩国的李清照”,韩国中学课本选有她的诗。
据推测因为黄真伊的汉诗和时调因为多是在风月场所作的,再加上她是妓女出身所以有很多都没能传到后世,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但是仅从流传至今的几首诗和时调中,我们可以看出她的作品构思巧妙,形式恰当,语言简炼是具有很高水平的作品。
青山里的碧溪水啊不要夸耀你的轻快,
一旦流到沧海你将永远无法再回来,
明月满空山何不留在这儿与我歇息片刻。
这首诗是黄真伊的名作,因为诗背后还有迷人的轶闻:诗中的「明月」是黄真伊的妓名,「碧溪水」则指她所喜欢的一位李朝宗室(笔名「碧溪守」:韩语「水」与「守」音同)。有一天两人相逢窄桥,碧溪守想要躲避她,黄真伊即兴作出了这首诗,将两人的名字嵌入其中,既挑逗他也调侃他。一语双关,情景交融,贴切坦率,堪称妙作。一方面,青山、碧水、明月这些客观景物被抒情地主观化,产生一种全新的象徵性,是一首私密而媚人(来「明月宾馆」开房间休息)的诱惑诗;另一方面,抽象的时间被具体空间化,以瞬间流逝的溪水比喻通过永恒自然(青山)的变动人生,是一首诱导众生抓住时间(carpe diem),及时行乐的劝世诗。我读到的故事说碧溪守是一个高傲自负,认为真正风流者是无需女性的男人。有一天,一行人鸣响马铃路过黄真伊住处,在楼阁盼望的黄真伊,拉上帘幕静静唱出此诗,让顽固至极的儒教主义者碧溪守心旌动摇,终於拜倒明月帐下。有人称黄真伊为诗圣,说她即兴、飘逸的诗风可媲美李白。
黄真伊之所以成为传奇,除了貌美、胆大外,还由於多才多艺。诗之外,她在韩国音乐史、舞蹈史也占有一席之地。她擅长演奏玄琴(geomungo),有好几阙认定是她写的曲子被保留至今。她以绝代之姿,奔放之躯,舞弄、颠覆了被儒教伦理捆绑的男性的窘境。据说她曾自称佛门弟子,夜叩在天马山「知足庵」面壁十年(或说三十年)的知足禅师之门,为他跳了一段舞,像莎乐美在希律王面前跳七纱舞般,让修道成「生佛」的知足禅师顿然知觉自己身体某些部份之不足,「冻未条」破戒。那夜黄真伊跳的舞,人称「僧舞」,是韩国民间舞蹈中极重要之「妓房舞蹈」的代表。韩国舞蹈,主要不过手臂一抬,脚尖一踮而已,但反而困难。黄真伊诱僧的场面,至今不断被搬上舞台,我在网路上看到韩国舞者的表演,著古代妓女鲜艳衣饰,动作简单,姿态妖艳。
黄真伊一一俘虏了当时的名士高官,留下一件又一件供后人闲谈、改写、复制、转寄的公开档案。她有一首汉诗〈奉别苏阳谷〉,是她以才貌服男人的另一显例。苏阳谷(1486-1562)是当时高官,做过判书、大臣,也出使过北京(1533)。韩国书上说「苏阳谷世让,少时以刚调自许,曰:为色所惑者,非男子也。闻真才色绝世,与朋友约,曰:吾与此姬同宿三十日,即当别离,不复一毫系念,过此限,若更留一日,则汝辈以吾为非人。行至松都,见真,果名姬也,仍与交欢,限一月留住,明将离去,与真登南楼饮宴,真少无辰别之意色,只谓曰:与公相别,何可无一语,愿呈拙句,可乎?苏公许之,真即书一律曰:『月下庭梧尽,霜中野菊黄,楼高天一尺,人醉酒千觞。流水和琴冷,梅花入笛香,明朝相别后,情与碧波长。』苏公吟咏,叹曰:吾其非人也。为之更留。」看了这样的纪录,真希望自己也不是人。不是人,做入笛的梅香,铮琮的水流,在黄真伊的诗里。「流水和琴冷,梅花入笛香」:琴之冷与情之热对比,各自虚幻;花之香与笛之音交融,飘渺虚无。这是比讲求感觉交鸣,强调朦胧、暗示的象徵主义诗还早的象征主义诗!